《紅樓夢》中的「斗草」與《秦淮斗草篇》
《紅樓夢》第六十二回中對「斗草」很有生動的描寫。關千「斗草」的來歷,
秦淮夢在《紅樓夢學刊》1988 年第3 輯發表的《也談〈紅樓夢〉中的斗草》一文中作了詳細的論述。另在《紅樓夢學刊,1986 年第3 輯發表日本紅學家伊籐漱平的《〈紅樓夢〉裡的「斗草」遊戲》一文中認為,「斗草」,「又稱『斗百草』,是一種多由姑娘們在端午節(舊歷五月初五)玩的、以百草爭輸應的遊戲」。但遺憾的是上述兩文都未能列舉作者曹雪芹在書中描寫「斗草」方面可能受到的影響。
最近偶然讀到《秦淮斗草篇》,作者吳兆,字非熊,明代休寧(今安徽休寧縣)布衣。萬曆中他遊歷南京時作此篇。全文如下:
樂游苑內花初開,結綺樓前春早來。
春色染山遠染水,春光銜柳又銜梅。
此時芳草萋萋長,秦淮女兒多閒想。
閒想玉閨間,羅衣正試單。
芳飆人戶吹帷動,巧鳥當窗攪夢殘。
因嬌麗日長於道,相戲相要鬥芳草。
芳草匝初齊,茸茸沒馬蹄。
芳草遠如霧,望望迷人步。
將綠將黃不辮名,和煙和霧那如數。
鳳凰台上舊時基,燕雀湖邊當日路。
結伴踏春春可伶,花氣衣香渾作煙。
誰分遲遲獨落後,誰能采采不爭前。
裊裊桑間路,佳期何暇顧。
悠悠秦淮水,遠道不暇思。
空生謝客西堂夢,徒怨湘娥南浦離。
未鳴鶗鴂先愁歇,乍囀倉庚正及時。
正及時,先愁歇,密取畏氣窺,疾行防蘚滑。
入深翠濕衣,緣高香襲襪。
若將何為.束芻欲待誰。
茜紅猶勝頰,荑白卻慚肌。
薛荔裁衣安可被,葛蒲結帶豈堪垂。
盈掬盈襜羅眾芳,蛾飛蝶繞滿衣裳。
蘭皋借作爭衡地,蕙畹翻為角敵場。
分行花隊逐,對壘葉旗張。
花花非一色,葉葉兩相當。
君有麻與枲,妾有葛與藟。
君有蕭與艾,妾有衡與芷。
君有合歡枝,妾有相思子。
君有撥心生,妾有斷腸死。
贏歸若個中,輸落阿誰裡。
相向無言轉自愁,芳坰過雨忽疑秋。
別本辭根何倚托,傾青委綠滿郊邱。
雖殘已受妍心惜,縱賤曾經纖手摘。
芍葯多情且自留,靡蕪有限從教擲。
人生寵愛幾能終,人心安能采時同。
縈愁結念尋歸徑,接佩連裙趁晚鳳。
情知朽腐隨泥滓,會化深蜚入幕中。
我們從這《秦淮斗草篇》中可以瞭解到如下幾個「信息」:
明萬曆年間在秦淮(南京的一雅稱)的斗草遊戲幾乎遍及全城內外:東至燕雀湖(遺址有今南京前湖)邊,西至鳳凰台(故址在今南京花露岡,《紅樓夢》 中寫到此台)上;北至樂游苑(六朝時的宮苑,故址在今南京小九華山)內、結綺樓(六朝時的華林園內,故址在今南京雞鳴山南)前;南至長千道(今南京中華門至雨花台一線範圍)上。而曹雪芹幼時正生活在上述四至中心的江寧織造署(今南京大行宮),因而他或是目睹或是耳聞了秦淮斗草這一遊戲,從而,寫進了《紅樓夢》中。
雪芹在第六十二回中關於「芳官、蕊官、藕官、登官等四五個人,大家採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裡斗草。這一個說:『我有觀音柳』,那一個說:『我有羅漢松』。那一個又說:『我有君子竹』,這一個又說:『我有美人焦』這個又說:『我有星星翠」,那個又說:『我有月月紅』……的描寫顯然是受到了《秦淮斗草篇》中所所描述的: 「君有麻與枲,妾有葛與藟。君有蕭與艾,妾有衡與芷。君有合歡枝,妾有相思子。君有撥心生,妾有斷腸死。」這種遊戲的啟迪。
再一個是在「斗草」的季節上,據南朝梁宗 《荊楚歲時記雲》「五月五日,四民並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戲,。而《秦淮斗草篇》中所描述的卻是春時斗草的情景:「結綺樓前春早來,春色染山還染水,春光銜柳又銜梅」。「結伴踏春春可憐」。這就是說,至晚於明萬曆年間,「斗草」遊戲已不限於「舊歷五月初五」了。因此,有關雪芹在《紅樓夢》第六十二回中寫「斗草」的時限,我們也不必拘泥於「舊歷五月初五」這個老傳統日期了。
雪芹的好友敦敏的《贈芹圃》中云:「秦淮風月憶繁華」,又《芹圃曹君霑別來已一載余矣。偶過明君琳養石軒,隔院聞高談聲,疑是曹君,急就相訪,驚喜意外,因呼酒話舊事,感成長句》中雲」秦淮舊夢人猶在。由此看來,雪芹在《紅樓夢》中關於「斗草」的描寫,抑或是他對「秦淮風月」和「秦淮舊夢」的追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