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作者身具劇作家的烙印

《紅樓夢》作者身具劇作家的烙印

《紅樓夢》作者身具劇作家的烙印

曹雪芹

寫作時分,作者用的是『內部語言』。作者將他本有的理論水平,情感境界水平,

分析水平,知識結構,信仰崇尚的人生觀,從前慣用的寫作手法、藝術表達形式,

個人的喜好厭惡等,通過這個內部言語表達活動而流與筆端,轉換為外部共用語言。

這個帶有作者個性印跡的深層的『言外之意』,我稱之為『作者身具......

的烙印』。要考證某本書的作者,可靠的方法之一就是這個『作者身具......

的烙印』式的畫像法,圖影描形地找出作者。我在前文論證過《紅樓夢》作者身具

史學家的烙印,在本文,我們討論《紅樓夢》作者身具劇作家的烙印的問題。

一、讀者眼中的《紅樓夢》與戲曲間的關係

一般讀者,對《紅樓夢》總在看戲的印象應該是很深刻的,書中看戲論戲的章節很

多。關於《紅樓夢》與戲曲間關係問題,許並生寫過一篇《<紅樓夢>與戲曲結構》

的文章(0 9 ─ 《紅樓夢學刊》2001年第一輯)。他在徐扶明的《紅樓夢與戲曲比

較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的基礎上,對《紅樓夢》本身即其與戲曲

的結構關係作了更為深入的探討。許先生在文中指出:『《紅樓夢》作者借鑒了戲

曲開場手法,同時為了避免在小說中出現一覽無餘,又使用了穿插,從而形成我們所見

的這一形態。這是作者在結構上的革新和獨創。通觀《紅樓夢》全書,其廣泛的採用

了戲曲的方法,如前所述思想命意、場景設置、人物出場的思路可見一斑,也正是於

此,制約了敘事視角和人物視點等多方面,使小說具有了一定的可視性,強化了書面語

言文字的形象性。』具體說來,許先生的論據見於下面諸條:

戲曲開場:開篇的作用無疑是為吸引讀者注意,引起讀者興趣。《紅樓夢》的開篇是

對話本入話的創造性改造,又是對傳奇『副末開場』介紹劇情梗概的汲取和藝術融合。

序幕:第二回至第五回前半作為序幕,中心人物的引發,故事緣起的頭緒,已陸續出場

和加以設置。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猶如《桃花扇》之聽稗一出。整個這一部分功能上

也與《桃花扇》之傳歌、哄丁、偵戲、訪翠頗同。

戲曲貫穿結構:戲曲中常常採用設置人或物來貫穿結構,使繁雜的情節、眾多場(出

) 分立的單元聯成一條線,這是戲曲獨特的,以往小說沒有的手法。《紅樓夢》採用

戲曲貫穿手法,這樣一僧一道的設置具有了結構的功能。

場景設置和人物出場方式:《紅樓夢》的人物出場也採用了戲曲的方式:

王熙鳳叫板出場:人未到先聽到其人聲音:我來遲了。

寶玉出場:外腳步響,丫環道:寶玉來了。

這方面徐扶明作了很好的分析,書中有類戲曲人物出場的『叫板上』『點上』『擺隊

上』。這裡採用戲曲場景設置,室內展示給讀者的,從視覺角度看,室內是直觀的,室

外是看不見的;室內是舞台,室外是後台。小說人物出場於人物眼中是戲曲人物出場

方法、場面設計的借鑒和轉化。

情節線索組織:在情節主要線索上,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雙線交叉,這在明清傳

奇中比比皆是,如明代張鳳翼《紅拂記》紅拂與李靖、樂昌公主與徐德言,沈鯨《雙

珠記》王楫與郭氏、慧姬,湯顯祖《紫釵記》李益與小玉、盧府小姐,沈景《紅渠記》

鄭德嶙與韋楚雲、崔希周與曾麗玉,葉憲祖《鸞篦記》杜羔與趙文珠、溫庭筠與魚惠

蘭,清代李玉《風雲會》鄭恩與京娘、趙匡胤與韓素梅,李漁《風箏誤》韓生、戚生

與愛娟、淑娟,均採用了雙線交叉手法。《紅樓夢》採用雙線交叉構造情節,從文化

現象上看,反映出戲曲對小說的滲透和影響,或者說小說家對戲曲手法主動的吸收。

同時可以佐證的是《紅樓夢》中的戲曲劇目多為此種線索設置,說明作者對戲曲情節

雙線設置是極為熟悉的。

二、脂批中關於作者與戲劇間的關係

脂批中關於《紅樓夢》與戲劇的評論頗多,見於以下諸回: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第15段

【甲戌側批:本是立意寫此,卻不肯特起頭緒,故意設出"亂判"一段戲文,其中穿

插,至此卻淡淡寫來。】

第五回 開生面夢演紅樓夢 立新場情傳幻境情 第27段

【甲戌眉批:警幻是個極會看戲人。近之大老觀戲,必先翻閱角本。目睹其詞,耳

聽彼歌,卻從警幻處學來。】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 第31段

【庚辰雙行夾批:《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

大關鍵。】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 第32段

【庚辰雙行夾批:按近之俗語云:"寧養千軍,不養一戲。 "蓋甚言優伶之不可養之

意也。大抵一班之中此一人技業稍出眾,此一人則拿腔作勢、轄眾恃能種種可惡,

使主人逐之不捨責之不可,雖欲不伶而實不能不伶,雖欲不愛而實不能不愛。余歷

梨園弟子廣矣,個個皆然,亦曾與慣養梨園諸世家兄弟談議及此,眾皆知其事而皆

不能言。今閱《石頭記》至"原非本角之戲,執意不作"二語,便見其恃能壓眾、喬

酸嬌妒,淋漓滿紙矣。復至"情悟梨香院"一回更將和盤托出,與余三十年前目睹身

親之人現形於紙上。使言《石頭記》之為書,情之至極、言之至恰,然非領略過乃

事、迷蹈過乃情,即觀此,茫然嚼□,亦不知其神妙也。】

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第27段

【庚辰眉批:此等章法是在戲場上得來,一笑。畸笏。】

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 第5段

【庚辰眉批: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

第四十三回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 第7段

【庚辰雙行夾批:忽插入茗煙一偏流言,粗看則小兒戲語,亦甚無味。細玩則大有

深意,試思寶玉之為人豈不應有一極伶俐乖巧之小童哉?此一祝亦如《西廂記》中

雙文降香,第三柱則不語,紅娘則代祝數語,直將雙文心事道破。此處若寫寶玉一

祝,則成何文字?若不祝則成一啞迷,如何散場?故寫茗煙一戲直戲入寶玉心中,

又發出前文,又可收後文,又寫茗煙素日之乖覺可人,且襯出寶玉直似一個守禮代

嫁的女兒一般,其素日脂香粉氣不待寫而全現出矣。今看此回,直欲將寶玉當作一

個極清俊羞怯的女兒,看茗煙則極乖覺可人之丫鬟也。】

脂批在這裡對於《紅樓夢》作者在書中所用的戲劇手法及其本源均有所涉及。第五

回關於警幻懂戲的戲語是批《紅樓夢》作書的立意之所在,故特意點明(詳見後文

關於本文中『戲劇綱要』的分析)。第十八回點明書中所點戲劇『伏四事,乃通部

書之大過節、大關鍵』,不是泛泛之文。第十八回批說《紅樓夢》作者是養過家庭

戲班的人,說他『領略過乃事、迷蹈過乃情』, 故『《石頭記》之為書,情之至極、

言之至恰』。脂批還表明,他對作者及其家庭戲班是深知其地蘊的,說《紅樓夢》

書中關於優伶拿腔作勢、轄眾恃能的描寫,『與余三十年前目睹身親之人現形於紙

上』。他似乎對作者及其家庭甚為熟悉,在第二十二回還批道:『鳳姐點戲,脂硯

執筆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脂批還提示,《紅樓夢》作者非常熟悉《西廂

記》,故文中熟極而流、自然而然地在書中運用了該據的表現手法。

三、《紅樓夢》文本是部『幻境戲劇』

說《紅樓夢》是部『幻境戲劇』,是作者自言,並非我的杜撰,此言見於該書的綱

要第五回。書中描述寶玉夢入太虛幻境與警幻仙姑相遇,警幻欲點醒寶玉,故讓他

觀閱了金陵十二釵及其副釵又副釵的命運詩。看寶玉仍然未悟,警幻就繼續讓他看、

聽《紅樓夢》:『飲酒間,又有十二個舞女上來,請問演何詞曲。警幻道:『就將

新制《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舞女們答應了,便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聽他歌

道是:

『開闢鴻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說道:『此曲不比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有生、旦、淨、

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限。此或詠歎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譜入管

弦。若非個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爾亦未必深明此調,若不先閱其稿,後聽其歌,

翻成嚼□矣。』說畢,回頭命小丫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來,

一面目視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這裡值得特別注意的是,這『《紅樓夢》原稿』不同於『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

有生、旦、淨、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限。此或詠歎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

曲,即可譜入管弦』,是部幻境戲劇(特註:這個認識對我們理解文本具有指導作

用,不可等閒識之),是作者特意在為《紅樓夢》打造的、有別於一般塵世的戲曲。

《紅樓夢》與戲劇間的深切關係,前人已經論述過,不多贅述。我這裡要特別強調

的是《紅樓夢》與《西廂記》的淵源頗深,書中不但運用該據的藝術表現手法,而

且重筆描述了寶玉和黛玉偷看該劇本的情節,讓黛玉在公開場合熟極而流地引用過

該劇本中的精句。

綜上所述,《紅樓夢》作者可能有過家庭戲班並深知戲劇及其劇本創作手法的人,

即身具劇作家的烙印。

四、曹雪芹有過家庭戲班並且身具劇作家的烙印嗎?

曹家是曾經有過家庭戲班的,曹寅並且作過《續琵琶記》一劇,書中還特別提及過

此劇的名稱,這似乎可作為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支持證據。然而,細究起來

又大不是那麼回事。原因是曹家曾經有過不等於曹雪芹有過,在紅學界,現在一個

公認的事實是曹雪芹本人是沒有過過豪華生活的。脂批指出得好,《紅樓夢》作者

是親身『領略過』、『迷蹈過』家庭戲班諸般事情的, 故『《石頭記》之為書,情

之至極、言之至恰』,將戲班優伶之心理描述得活靈活現。在這點上,說曹雪芹經

歷過家庭戲班諸般情事,並將其作為他是《紅樓夢》作者的證據就大有問題了。至

於曹雪芹是否精通戲劇及其創作手法,他除了兩句殘詩外,沒有留下任何其它的可

靠的文字,那可真是無證可查,無跡可尋了。不過,如果曹雪芹在戲劇方面真是到

達了專家水平,並可將其原理創造性地應用於《紅樓夢》的話,今天的我們應該可

以看到他所創作的戲劇或有其相關的傳說吧!

五、查繼佐先生有過家庭戲班並作過雜劇和傳奇七種

我作文論證過查繼佐先生是《紅樓夢》的原始作者,本文這個作者畫像也支持此說。

查繼佐多才多藝,精通詩賦棋畫,與夫人蔣氏尤工戲曲,妙解音律,家中特建家庭戲

班。繼佐所著雜劇、傳奇知有七種:《續西廂》,是續王實甫北《西廂》;《三極思》,

傳奇,已佚;《非非想》,傳奇,存;《眼前因》,傳奇,已佚;《梅花織》,傳

奇;《鳴鴻度》,傳奇,未見;《王緣》,傳奇,為養生而作。查氏作詞曲比其他文

字要慎嚴得多。據前人記錄說:『先生凡有著作,雖滿座呶呼,應答不廢,落筆自

善,不減閉戶時。若填詞則點燈獨坐,稿長五、六易,一字或竟日思及,鬼神與天

通忽湊,先生批筆狂叫,家人不知何故,驚慌亂走。』我想,如果說查繼佐先生是

位深知戲劇及其劇本創作手法的人,即身具劇作家的烙印,應該是恰如其分吧!

此外,《紅樓夢》書中的十二女樂的原型,可能與查繼佐有著密切的關係。查氏家

中女樂共有十二名,其中有十名的名字都用『些』字,計有柔些、葉些、澄些、留

些、珊些、梅些、紅些、雲些、月些等。還有一『些』的名字不詳。另有雪兒、蝶

粉兩女童,不以『些』字命名,以示對她們的尊重。蝶粉是諸女童中最漂亮聰明的

一人,為查繼佐所疼愛。後為豪門東平侯所知,強索之去。東平侯伏法,家籍沒,

蝶粉不知去向。繼佐因此將這班女樂遣散。繼佐的夫人每於女童排演時,親為她們

拍板,正其曲誤。由於他們夫婦的辛勤教育,這班女樂成為浙中名部。查繼佐的門

人劉振麟等著的《東山外紀》一書作於查死後16年,多處記到家庭戲班事。其中特

別提到了蝶粉和雪兒二人。說蝶粉『聲色兩妙,性極慧,破口便絕倒。』其歌唱婉

麗入聽,竟使另─歌女雪兒為之『裹面羞坐競日』。蝶粉的妹妹『曰留些,姿慧稍

減其姊,然猶壓群,可惜未十五而卒』。書中還介紹了其他著名的『些』,如歌女

柔些,十五歲時在維揚登場演唱,觀者數萬,許多詩人為之作詩。又有澄些,能歌

《牡丹亭》,還說『澄麗幽遙,諸作家不敢望』。又有珊些『能作高調』,梅些

『亦婉人情』。查繼佐曾攜帶二人出遊,逢山水佳處,『推蓬倚月。清響裂寒空,

先生洞簫和之。』又有廣東人紅些,『傅粉詼笑特佳』等等。這說明查家十二妙齡

女樂均是十分絕出的人物。當我們看到蝶粉『聲色兩妙,性極慧,破口便絕倒』時,

不由就聯想到林黛玉,二人的『性極慧,開口便絕倒』特徵是何其相似也!當我們

看到雪兒這個名字時,不由人不聯想到薛(雪)寶釵,二人膚色如雪就應該是她們

名字中有雪字的源由吧。查繼佐的這十二戲釵,有可能就是《紅樓夢》中十二女樂的

生活原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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