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愛清幽
《紅樓夢》第三回寫林黛玉進賈府,邢夫人帶她去見舅舅。作者寫道:「邢夫人攙了黛玉的手,進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之花園隔斷過來的。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方纔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有。」(甲戌本)
最後一句頗為費解。過去的貴族大家,庭院裡當然有樹木山石作為點景,這是不成其為問題的,何況是四大家族中的賈家!作者講「樹木山石皆有」,說了等於白說。
查查其他本子,這最後一個字卻原來還有許多種異文。庚辰本原作「皆在」,又用墨筆在旁改為「皆多」;楊繼振藏《紅樓夢稿》作「皆在」,戚蓼生序本、蒙古王府本和甲戌本一樣,都作「皆有」。舒元煒序本作「皆幽」;程乙本作「皆好」。
「皆在」就比「皆有」好嗎?不見得。林黛玉如果是第二次來,倒還可以和她頭次的印象作個比較,看看那些樹木山石還在不在。無奈林黛玉到寧府,這是頭一次!「皆多」也不妥,因為林黛玉不會一到舅舅家就趕緊查點起他們庭院裡山木樹石的數目來。「皆好」也太籠統,到底怎麼個好法:令人摸不著頭腦。一個象曹雪芹這樣卓越的語言藝術大師,決不會如此馬虎。
看來以舒元煒序本上的「皆幽」為最佳;當是出於曹雪芹的手筆(抄本上「幽」「有」相混,實為音近而誤)。因為這些景物都是通過林黛玉的眼中所看到的,對它們的評價也滲透了林黛玉的感情色彩,而林黛玉所最欣賞的不是富麗堂皇,確是清幽。
我們翻開《紅樓夢》的第二十三回,其中寫到元春派太監來傳諭,命眾姊妹和寶玉一起進大觀園居住。寶玉喜出望外,首先和林黛玉商量,問她住哪一處好。作者這樣寫道:「黛玉正心裡盤算這事,忽見寶玉問他,便笑道:『我心裡想著瀟湘館好,我愛那幾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的更覺幽靜。』寶玉聽了,拍手笑道,『正和我的主意一樣,我也要叫你住這裡呢。我就住怡紅院。咱們兩個又近,又都清幽。』」(庚辰本)書中對瀟湘館的景物描寫,也處處給人以十分清幽的印象。凡此,皆足以證明林黛玉愛清幽。曹雪芹有意在寫她初入賈府時,即點出她的性格及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