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腳的研究以後
友人成芙萍前年曾在《東方朔》上研究過一次「腳」的問題，彼時我因為私事冗雜．所以沒得同他討論。今閱《益世俱樂部》 ，看見他又研究起來了，不妨來說一下，貢獻給大家。
《紅樓夢》 「腳」的問題，雖然是《 紅樓》中一小部分，然而研究起來很是有趣，很有研究的價值。
先從曹雪芹方面來說：曹雪芹是滿洲人，滿派的婦女全是天足，這話芙萍已經說過了，我也不必來費話；就書中文字、言語、風俗、景物、建築、習慣、物產……等等來看，純係北方的事，並不是南方，而並且我還斷定是北平，因為書中的言語、笑談、風俗、老媽媽… … 等全是北平一帶的話，這樣考查起來．雖然說曹雪芹是滿人．他家的婦女全是天足；說的是北方事，有這兩樣小引證，雖不敢武斷《 紅樓夢》的女子是天足，然而也有幾 分可靠。
芙萍在第四十九回的輕淡描寫中，提出「小」字來，這個「小靴」卻不可認定林黛玉、史湘雲她們是小腳，因為有個理由在，就是凡在小說中描寫女子之美，必須以「小」字代表，如「櫻桃小口」，則不能說「櫻桃大口」，再者還有芙萍所引證的夭足美中的「瘦小如刀條」；再者說」小」之一字，他本身就有美的色彩，如美女中的名字，蘇小小，蘇小妹，小蠻，… … 似乎看見她們名字就知道她們是美女，可見此地（第四十九回）之「小」字不能證明林黛玉她們是小腳。第三十六回云：「鳳姐把袖子挽了幾挽，趾著那角門的門檻子笑道：『這裡過堂風倒涼快，吹一吹再走』… … 」他所說的「趾著那角門的門檻子」，並沒說明是兩腳趾門檻是一腳趾門檻，看他的背景似乎是一腳趾門檻，總之不管他兩腳也罷一腳也罷，雖然說是《 紅樓夢》女子是足部的一點痕跡，然而卻不敢由此處武斷她們是大腳，因為小腳也能夠腳趾門檻。
第五十四回的一段描寫，芙萍說王熙鳳會放飽仗，這一點對於她們的「腳」到可以有六分可靠是天足，四分不是天足。
至於芙萍所說的「僧家絕無纏足者」的話．來證明妙玉是天足，惜春是大腳，這一點雖然是天足的印證，但是「僧家絕無纏足者」這句話似乎有點絕斷過火，因為我曾見過小腳的尼姑，所以不能絕斷。
如今我從書的背景看去，到看出幾處，今寫來以供紅學家；第二十三回寫林黛玉看《西廂》，站在地下一氣把十六出看完，這個工夫很是不小，按大凡是小腳的婦女，如果叫她站在地下，第一站不穩，兩腳總是亂動，第二站工失大了不行，這才是天足的印證，由這一段的去研究，我敢武斷林黛玉是大腳，不是小腳。再有第二十五回寫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犬殺犬，見著人瞪眼就要殺人。」這一段寫鳳姐這樣勇猛，我想斷非寫「小腳娘」的筆力，由此我說王熙鳳是大腳。
第二十七回寫寶釵撲蝶：「例引得寶釵跟手跟腳的一直跟到池邊滴翠亭上，… … 」由這一句看去，我認可他這一點的寫景似乎是寫大腳的女子。故此我又認為薛寶釵是大腳。
小生藕官，大花面葵官，小花面豆官，老外艾官，老旦茄官，這幾個人我敢武斷她們絕定是大腳不是小腳，因為她們的豬色是小腳不好辦的。
往後還有幾處，一時想不起，總之我認可《紅樓夢》人的腳是大腳不是小腳，再者雖然書中對於腳之一部絕日不談，然而我們常讀《 紅樓夢》 的人，總以為她們是大腳．並沒有想到她們是小腳。再說我還有一個最淺的引證：就是舞台上演「黛玉葬花」, 「千金一笑」, 演這兩出戲全是天足，並沒有蹬寸子上場的，如果蹬著寸子上場，我想絕定不好看。
一九二九．五，五日寫於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