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學史話》有感
韓進廉同志在《紅學史話》(一)中寫道:
「一九二○年後,隱晦已久的曹雪芹身世大致考定,反動文人胡適為了貶低《紅樓夢》的思想意義和藝術價值,硬把曹家和賈府,曹雪芹和賈寶玉混為一談……」
「反動文人胡適出於其反動的政治目的,喊『白話』,抓『熱門』,大搞小說考證。一九二一年拋出了《紅樓夢考證》。他依靠『孤本秘籍』對曹雪芹的家世和生平作了如下的判斷:……這些判斷大致正確。」
讀後深感其詞閃爍,深文周納。
其一,「隱晦已久的曹雪芹身世大致考定」,這是「新紅學」的貢獻。由誰考定?主語不明。
其二,「反動文人胡適出於反動的政治目的」,卻「大致正確」地判斷了曹雪芹的家世和生平,豈非咄咄怪事?
追根尋源,主要是因為韓進廉同志把學術研究與政治問題「混為一談」,所以造成邏輯上的混亂。而這問題若不澄清,思想若不解放,所謂「百家爭鳴」,只能是一句空話。
學術研究不等於政治問題。對於古今中外的學術研究成果,「我們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總之,我們要拿來……沒有拿來的,人不能自成為新人,沒有拿來的,文藝不能自成為新文藝1。
在《紅樓夢》研究中,對新舊「紅學」的成果也應當如此:「佔有,挑選」2。
魯迅先生在論及《紅樓夢》時說:「迨胡適作考證,乃較然彰明」3。許壽裳先生亦曾回憶到,「魯迅對我說:『胡適之有考證癖,時有善言』4。到了三十年代,文化革命的旗手魯迅先生站在鬥爭的最前列,於中國小說研究「斯亦久廢」,但在得知胡適有關脂硯齋本的論文時,在《致楊霽雲》信中「尚希撥冗見示為幸」5。不僅對胡適,其它如「賣過人肉的偵心探龍」6劉師培,其為人當然是不足為訓的,但在談到中古文學研究時,還是恰如其分地指出:「只有劉申叔的《中古文學史》,倒要算好的。」7
魯迅先生是正確的。在政治鬥爭中,對敵人「橫眉冷對」;進行學術研究卻「寬宏大量」,提倡「拿來主義」。
寫到這裡,不由想起了深陷泥坑、難以自拔的李希凡同志。他把《關於〈紅樓夢簡論〉及其它》和《評〈紅樓夢研究〉》兩篇文章當作「敲門磚」,隨及搖身一變,「當了婆婆」,「寫文章就不那麼平心說理了」8迷途不知返,到了一九七三年再版《紅樓夢評論集》時,洋洋灑灑寫了數萬字的「附記」和「後記」,以此作為「賣身契」,上了「幫車」。誰知好景不長,「四人幫」垮了台。但李希凡同志依然像風信雞那樣,吱吱啞啞地繞軸自轉,於一九七七年忽然在《北京師範大學學報》第四期上拋出《緊握戰筆,革命到底》一文,名曰紀念毛主席,實則是當作「護身符」。真是「機關算盡」!
《紅樓夢》研究亦然,必須撥亂反正,掙脫林彪、「四人幫」設置的種種精神囚籠。就以在李希凡帽子亂飛,棍子亂舞下,動輒得咎的俞平伯先生為例,幾十年來在《紅樓夢》研究方面付出了辛勤的勞動,作出了一定的貢獻。一九五四年後,俞先生校訂了《紅樓夢八十回校本》,增訂了《脂硯齋紅樓夢輯評》等,為《紅樓夢》研究提供了可貴的參考資料。俞先生還誠懇地表示:「若能夠較比我以前徘徊於索隱考證歧路之間所寫的要稍好一點,那在我已很覺欣幸了。」9對此,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滿腔熱忱地歡迎呢?
昔人有言:「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寬宏大量」,天下歸心!歷史是見證人!
參考文獻:
12魯迅:《且介亭雜文。拿來主義》
3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4許壽裳:《亡友魯迅印象記》
567《魯迅書信集》
8毛澤東同志對李希凡的批評,轉引自《北京師範大學學報》1977年第4期
9俞平伯:《〈紅樓夢〉中關於「十二釵的描寫》,見《文學評論》196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