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讀後

《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讀後

《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讀後

紅樓絮語

《紅樓夢》小說,膾炙人口已逾兩百年,不但早成顯學,且已形成「紅學」。作者

曹雪芹的家世,探討出的史料,似乎比論小說部分還多,可是至今對曹雪芹是不是該書

的真正作者,還有一部分研究者,表示懷疑。近來,又有人對批書者脂硯齋其人,是否

作者曹雪芹同時人,也提出疑問。一向認為《紅樓夢》一書,乃前明遺民寫出的一部反

清作品,至今還有一位年逾八十大壽的老學人潘重規先生,在堅持昔論。而事實上,

《紅樓夢》書上的文辭,也確有一些問題,存在著此書之不大可能作於乾隆年間的證

言。筆者向來著眼於紅樓之夢與石頭之記,但在閒時偶讀有關此書之論辯,卻也偶受幻

景引惹。癸酉歲杪,拜讀王關仕教授之《紅樓夢》研究一書;其中專注於「甲戌本」之

脂硯齋評語研究,幾佔全書四之三還強。一時興起,遂向王兄借來甲戌本閱讀一過,復

承老友趙中令先生將其所藏該本之第二版,慨然相贈,遂於癸酉除夕到甲戌元旦,再讀

一遍,竟也獲得一些問題,茲一一列出求答,只為解惑,非爭辯也,也可能別人早說過

了。

一、是乾隆甲戌年抄本嗎?

胡適先生於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獲得的只有十六回抄本《石頭記》,認為是

「曹雪芹在乾隆甲戌年(一七五四)寫定的」,為之命名,「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

記」。於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二月,就發表了「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一文,此書

於民國五十年(一九六一)在台灣影印,由中央研究院發行,十年間,印了三版。

該本有一處特異於他本的地方,在第一回的「楔子」文後,寫有「至脂硯齋甲戌抄

閱再評仍用石頭記」十五字,是其他本子沒有的。胡氏遂說,「據此,石頭記在乾隆十

九年已有『抄閱再評』的本子了。」這一點,自應是胡先生命名該本為「乾隆甲戌脂硯

齋重評石頭記」之源。

此一抄本年代的判定,我則不以為然。

如從第一面的這一大段類似明人傳奇戲劇前的「開宗明義」似的,或同於小說的

「致語」,或「得勝頭回」式的「楔子」,來看這十五個字,可能是作者的話,因為語

氣可以與前面的一大段連成一體。試看,「···空空道人聽如此說,思忖半晌,將這

石頭記再檢閱一遍···雖其中大旨,談情亦不過實錄其事,又非假擬妄稱,一味淫邀

艷約者可比,因毫不干涉時世,方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因空見色,由色生

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

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監,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

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雲,「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

疑,誰解其中味,」下接「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出則既明,且看石上

是何故事,按那石上書雲,···」

這裡的一段文字,已說明這個故事,原是刻在石頭上的,所以稱為「石頭記」。後

來,又易名「情僧錄」,姓吳的友人題曰,「紅樓夢」,姓孔的友人又題曰,「風月寶

監」,曹雪芹又化了十年的時間,增刪五次,脂硯齋在甲戌年抄閱,加上了評語,仍用

「石頭記」為書名,所以下文說,「出則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可以清楚明白的瞭解到,這個抄本是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以後的再抄本。若是「脂

硯齋甲戌抄閱再評」原本,這個抄本,就不會寫上這幾句話了,豈不甚明。

試想,這個抄本,怎能稱之為「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那麼,我們再作另一語意來說。

把「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十五字,作為批書人的話看,這「甲戌」

年代的語意,也應在此一「抄本」之前,不可能是同一年,其理至明也。

仲尼有言,「必也正名乎?」

試問,「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抄本,應否正名?

二、曹雪芹是石頭記的作者嗎?

曹雪芹自言是根據前人作品改纂,且稱脂硯齋在「甲戌」年間,就抄閱了他的改稿

「再評仍用石頭記」。該抄本有一段眉批,批在「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行端,說,

「若雲雪芹披閱增刪,然後開捲至此,這一篇楔子,又是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

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弊了去,

方是巨眼。」當然,也可以作此想法論判,「曹雪芹的這番話,乃自弄玄虛,」自有此

可能,若認為曹雪芹作紅樓夢一書時,手頭有一份別人的底稿,他與脂硯兩人,相商著

改寫的,也不無可能。

這理由,這書有不少在乾隆年間,應避諱的字竟然未避,誠是一大問題。此一問

題,談論已多,此處不再多說。但在此一所謂「甲戌」抄本中,除玄字未避,早有人指

出,尚有卷一(第一面)第十二頁反面第一行行批,卷八(第八面)第十四頁反面第五

行行內批,文有「守錢虜」三字。前者,「士隱實是翰林文苑,非守錢虜也,」後者,

「可知宦囊羞澀與東拼西湊等樣,是特為近日守錢虜而不使子孫讀書之輩大哭。」這兩

句批語中的「虜」字,正是清人最為忌諱的一個字眼,焉能在乾隆時代文士筆下出現。

再說,這「虜」字大多寫作「奴」字,俗謂「守錢奴」或「守財奴」。此一批書人,竟

有兩處寫作「守錢虜」,怎可能是乾隆間人,甚而可以說,清代文士,大多不敢寫「守

錢奴」為「守錢虜」。

這個忌諱太大了,

還有卷十五(第十五面)第二頁正面末一行,有「(犬子)豈敢謬承金獎,賴潘郡

余禎。」文中的「禎」字,乃乾隆的老爺子雍正皇帝的御諱(胤□),卻也出現在這

「甲戌」本,想來,這「余禎」二字,怎能出現在「乾隆年」的文書上,(禎,□二字

均辟)。若說,這是抄手的無知之誤,難道,原稿就是「余禎」二字?再說,批書人都

是瞎子,一個又一個都粗其心而大其意。避諱問題,乃歷史之鐵證,如果,《石頭記》

與《紅樓夢》的抄本,都是在乾隆年間流行的,不避諱的問題,如何解說也邪。

三、四月廿六日芒種

這「甲戌」抄本卷二十七(第廿七回)第一頁反面第五,六兩行,寫有「一宿無

話,至次日乃是四月廿六日,原來這日未時交芒種節,···」此一有關「芒種」節的

月,日,時三者,寫得斬釘截鐵,縱是小說家言?像這一肯定而堅決的月,日,時,又

怎能不令我這愛好打破砂鍋的讀者,去查上一查呢。

經翻查鄭鶴聲編《近世中西史日對照表》(台北商務版),此一芒種節日,上推有

明代永歷三年(清順治六年),康熙七年,二十四年,四十五年,還有乾攏年與四十

七年,不知「未時交節」與何年合,想來,此一糾結可就大了。

如果,「甲戌」抄本上寫的這一「芒種」月日是乾攏年,則《石頭記》一書,最

遲也應寫在乾攏年前後,那麼,作者曹雪芹年幾何?

光是從這「甲戌」抄本中的廿七回文辭來說,也可以比證得出該書受到明代的《金

瓶梅》影響至深。我認為《金瓶梅》中的干支,月日,頗多有所隱喻,清人張竹坡批《

金瓶梅》的文辭,曾說,「史記中有年表,金瓶中亦有時日也。」又說,「看其三四年

間,卻是一日一時推著數去,無論春秋冷熱即某人生日,某人某日來請酒,某月某日請

某人,某日是某節令,齊齊整整推去。若再將三,五年間甲子次序,排得一絲不亂,是

真個與西門慶計賬薄。···」若《紅樓夢》者,不也是仿之《金瓶梅》按月日排次下

去的嗎?

試問,這四月廿六日未時交節的「芒種」年代問題,應否當作重要課題,去探索探

索呢?

四、「甲戌」抄本的批語問題

讀者大多認為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除了第一回中的那幾句「後因曹雪芹於

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他證則是書上的批語:

(1)曹雪芹舊有風月寶監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觀新懷故,仍

因之。

按,此一批語,眉批在「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監」行之上端,批者說,「故仍

因之」,自是由「風月寶監」四字而發,懷已逝之「序者」雪芹之弟「棠村」也,基

此,可以推想此書的作者,除了曹雪芹還有這位批書者,二人共商寫作。

(王關仕教授推想《紅樓夢》一書是雪芹與脂硯二人合寫,我同意。)

(2)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

壬午除夕

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余嘗哭芹,淚亦待盡,每意青埂峰直石兄,奈(余

誤獺頭和尚何,悵悵。

按(一)此一批語,解者多以「壬午除夕」四字,與「書未成」一段連讀。今者,

假如「壬午除夕」四字連在上語「哭成此書」四字以下呢,則視上批十三字,是壬午除

夕批,下三十六字,是另一時間再批,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從「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

評仍用石頭記」十五字一段文字推論,則可判斷此一抄本,應是從脂硯齋甲戌抄閱後的

「再評」本而來。「再評」本,自是批過兩次的評本,從這段批評的語意來推斷,把

「壬午除夕」放在上批十三字之下,比放在下批三十六字之上,更順一些。

按(二)再說,上批語「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這幾句批語,針對的

是「葫蘆廟傍住著一家鄉宦姓甄名覺字士隱···」到「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

樂,到是神仙一流人品」這一段。這裡只是開頭第一面,若不是「再評」的批語,怎的

會說到作者的死,以及「余嘗哭芹亦待淚盡」,又想到青埂峰去會石兄,可叵遇不到獺

和尚,尋不到青埂峰,也莫可如何,只有「悵悵。」

按(三)若是斷句,義理達也。

(3)(卷一第九頁反面眉批)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余

二人亦大快遂心於九泉矣,甲午八月淚筆

按,此一批語,似是曹雪芹與脂硯齋故世之後的說辭。這「甲午」應是「壬午」批

語之後的十二年,(一般人推說是乾隆三十九年)批者感慨芹,脂已故,若能重生於

世,則此書的「本源」,就勿須讀者去猜,批書者去「敘說」矣,「余二人」,或許是

夫婦吧。(與第八面批同。)

(一說「是書何本」的「本」是「幸」字誤,然「何本」亦可解,意為這部書的本

源,就會給人留下更清楚的源頭。)

(4)(卷八第二頁眉批)余亦受過此騙,今閱至此,赧然一笑。此時有三十年前

向我作此語之人在側,觀其形已皓首駝腰矣,乃使彼亦細聽此數語,彼則

然淚下,余亦為之敗興。

按(一)這段批語,乍一看來,好像說的是批者與作者的關係,或是兩位就是作者

寫進書中的人物。但如一看原文,就會豁然於這是人生的感觸。這時,一個名叫錢華的

買辦,遇見寶玉上前打千兒請安。寶玉忙含笑扶他起來,眾人都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

二爺寫的斗方,字法越發好了,多咱晚賞咱們幾張貼貼。寶玉笑道,在那裡看見了?眾

人道,好幾處都有,都稱讚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寶玉笑道不值什麼,你們說給我

的小么兒們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前走,眾人待他過來(了),方都各自散了。像這種人

生間的應酬情事,人人都會「受過此騙」。不過,這批文中說到的這位「已皓首駝腰」

的人,他閱讀此書讀到此處時,這人正在他身邊,若是細聽了書中的這幾句話,可能會

「然泣下」,而這位批書者,「亦為之敗興」,怎麼回事呢?

按(二)仔細從這語意上的聲氣推想推想,不難想出此一批書人,可能是位女士,

今已老矣,「在側」的「皓首駝腰」者,或許就是她的老伴兒。想當年,也像那錢華似

的,說過一些不貼心的話,巴結過她,因之「受過此騙」,三十年後再感懷到往事,自

難免要「然泣下」矣。

(5)這是等芸哥看,故作款式者,果真看書,在隔紗窗子,說話時已放下了。

玉兄若見此批,必雲,「老貨,他處處不放鬆我,可恨,可恨,」回思將余

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已,余何幸也,一 。

按(一)這段行間夾批的批語,指的是第五頁正面的這些情節,「···正想著,

只聽裡面隔著紗窗子笑道,「快進來吧,我怎麼就忘了,你兩三個月。」賈芸聽的是寶

玉的聲音,連忙進入房內,抬頭一看,只見金碧輝煌,文章閃灼,卻看不見寶玉在那

裡。一回頭只見左邊立著一架大穿衣鏡,從鏡後轉出兩個一般大的十五六歲的丫頭來,

說請二爺裡頭屋裡坐。賈芸連正眼也不敢看,連忙答應了,又進一道碧紗廚,只看一張

小小填漆床上懸著大紅鎖金撒花帳子。寶玉穿著家常衣服,□著鞋倚在床上,拿著本

書,看見他進來,將書擲下,早堆著笑立起身來。」這裡寫寶玉待人的虛偽,「□著

鞋,倚在床上」,手上「拿著書本」,實際上並沒有看書,只是裝樣。批者把寶玉的這

種「等著芸哥看」的「故作款式」,批了出來,所以說「玉兄若見此批」,準會罵他

「老貨,他處處不放鬆我,可恨。可恨,」後面,卻又感謝作者以釵顰二人模擬她,

「乃一知己」,說,「余何幸也。」

按(二)早有人說脂硯齋是一女性,與作者(曹雪芹)有血統關係。這些批語,已

直言關係密切,連推敲也不必了,只是兩者之間,是何等關係,可不易推轉。

請問:這位批書人口中的「石兄」,是不是曹雪芹?

(6)(卷十三第十三面第十一頁反面)舊族後輩,受此五病者頗多,余家更甚,

三十年前事,見書於三十年後,今余想慟血淚盈,

按(一)此處批語指鳳姐經手秦可卿喪事,發現了這個家有五大弊病:一是人口混

雜遺失東西;二是事無專執臨事推諉;三是需用過度濫支冒領;四是任無大小苦樂不

均,五是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黔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此五件實是寧國府中風俗,所以

批書人見了,便追想到三十年前事。今竟寫到書裡,或可推想此一批書人,正是三十年

前的「鳳姐」前身,要不然也是這一家族題材中人,否則,不會讀到此處,批出「今余

想慟(哭)血淚盈」。

按(二)若說這一批者,只是一位書外的一般讀者,所歷驗的家庭生活環境,也與

此書所寫類似,自也會激發出這分感情,批出這語句。可是,類此批語者,不止此一

處,竟有多處,那麼,此一批書人,自不能以書外讀者推想之矣。

試問,此一批書者,能不作為書之作者親人推想嗎?

(7)(卷十三第十三回第三頁正面)樹倒猢猻散之語,語猶在耳,曲指三十五年矣,

傷哉,寧不慟殺。

按(一)此一批語是從秦可卿臨時,向鳳姐道出的一番話引發出的。秦氏道,嬸嬸

你是個脂粉內的英雄,連那些束髮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你如何連句俗語也不曉

得,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

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

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批書人說明他在這時以前三十五年,聽到的這句話,讀到此處,

遂生「傷哉,寧不慟殺」的心情,試想,這種批語,能不看作是作書人的親人嗎?

按(二)何況,此處批語,正牽連著說這句「樹倒猢猻散」的書中人(秦可卿)之

死呢?

我們能不同意這位批書人是《石頭記》作者的親人嗎?

(8)(卷十三第十三回第十一頁反面)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卻四,

五頁也。(眉批)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

安富尊容生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

赦之,因命芹溪刪去。(尾批)

按(二)我們讀了這兩段批語,益發可以據之推想到這位批書人,是紅樓夢作者曹

雪芹的親近人,應無疑議。雖語中有「因命芹溪刪去」文中,有一「命」字,卻也未必

是長輩。他在另些批語中,稱寶玉為「石兄」,又自「釵,顰」自比,且此段批語中,

有「令人悲切感服」語,「感服」二字,即非長輩口吻可證。

按(二)在這第十三回中,批到天香樓事,尚有二處,第三頁反面,寫秦可卿命絕

時,鳳姐忙忙穿衣往王夫人處來,寫有「彼時閤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又

眉批雲,「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此所謂的「九個字」,即書中寫的「

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再又第三頁正面第四行,寫有「另設一壇於天香樓上」等九

個字。批書者在文旁批雲,「刪卻是未刪之筆」,換言之,這九個字是應予刪去,漏下

未刪去的文字,若是也者,胥可證之這位批書人,當是作者曹雪芹的親近人無可疑。

試問,書上如無這位批書人,在寫到秦可卿死處的情節上,批出了「秦可卿淫喪天

香樓」的舊寫情節,已刪去重寫為「秦可卿死封龍禁尉」,若非親人知者,誰能推想到

「天香樓」事。

五、曹雪芹是曹寅後人嗎?

自從胡適先生的「紅樓夢考證」一文,指出作者曹雪芹是江寧織造曹寅的家族孫

輩,連曹家的家譜都挖掘出了。可是,曹家的舊家譜上,竟尋不到曹雪芹的名字,雖已

考出曹雪芹名沾,雪芹,芹溪都是號,但此人究竟是誰的兒子,至今,尚無確論。

曹雪芹的生卒年,至今尚爭論未止,但曹寅是曹雪芹的祖父,似乎眾口一辭,早已

肯定。

然而,曹雪芹在《石頭記》(甲戌抄本)與《紅樓夢》(庚辰抄本)上,則未避其

祖「寅」字之諱。請一翻第十四回(甲戌抄本第四頁反面第九行)就見到了,文雲,「

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息一夜,至寅正,平兒便請起來梳洗···」

但在寫到林黛玉時,說林黛玉的母親名叫賈敏,每逢寫到父母的名諱,都想到要「

避諱」的寫法,那麼,在小說中就不避了嗎?

按說,在小說中避諱,比抄錄古人書辭,要容易得多,像這「寅正」二字,可以寫

作「未至卯邊」,平兒便起身梳洗,不一定非寫「寅正」不可。

再說,另一面寫寶玉與薛蟠在一起遊玩。薛蟠把唐寅認錯了,然後說明「唐寅」二

字,還有理由說是「臨文不避」。但如認真說來,在這裡就不能再換另一位畫家的畫

嗎,如沈石田,祝枝山,都是同時代的大家。

總而言之,在曹雪芹心理上,「寅」字對他並無避諱的警覺意識,遂發生了「寅」

字在書上出現了一次又一次。

基是推想,可以認為《紅樓夢》(石頭記)的作者曹雪芹,並非曹寅的嫡親家族。

這推想,不對嗎,請作另一答案。

六、「甲戌」抄本的「脂硯齋」

「甲戌」抄本上的批語,署名的只有兩則,俱見卷十五第十五回第三頁正面眉批,

一是名松齋的人,批語是,「語語見到,字字傷心,讀此一段,幾不知此身為何物

矣。」批的是這段書中的話,「···有了罪,凡物可以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

入的,便落敗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承繼,若目今以為繁華

不絕,不思日後,終非長策。···」一是名梅溪的人,批語是,「不必看完,見此二

句,即欲墜淚。」批的這二句是,「三春去後諸芳盡各須自尋各自門」,這兩人的批

語,乍看似屬一般讀者讀到此處的感觸,但松齋的這句「讀此一段,幾不知此身為何物

矣」的感觸,似也是一位與作者相知的人,尤其後一位梅溪,似乎是第一回「楔子」文

中寫到的「東魯孔梅溪」,題此書名「風月寶監」者也。捨此二人之外,朱批者,全未

署名,有些批語,又全是一般讀者可以說得出的。

此一「甲戌」抄本,有兩大特色,一是板心除了書名「石頭記」三字,下有「卷(

秩)」及頁碼,最下有「脂硯齋」三字,二是,除了硃筆的眉批,夾行中間批,還有行

內綴批,之外還有不規則的回前評,回後評,這兩大特色,可以使我們推想到一些界域

出來,

第一,凡是批到書中有遺落,而自身又介入書中者,應是脂硯齋的評語,(如第三

回第八頁第七行上眉批,「余久不作此語矣,見此語未免一醒。」又第五回第十四頁反

面,第十支「聰明累」中「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

傾···」則眉批,「過來人,此,寧不放聲一哭。」又如第廿六回第三頁正面,眉

批,「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又同回第十五頁正面「且看下回」

文下雙行批,「每閱此本,掩卷者十有八九,不忍下閱看完,想作者此時,淚下如豆

矣。」類似這些批語,應列在脂硯齋筆下吧!

卷一(第一回)第八頁,眉批說「雪芹舊有風月寶監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

那麼,基此批語,可以推想這「甲戌」抄本中的。有關解說書中情節發展之起伏明

暗,以及這法那法之所有眉批行批,應屬於棠村「序」也。還有回前評,回後評,更是

詩序的體式,悉應歸於雪芹之弟棠村吧?

特別是第二十六回的回後序語,寫有這段話,「前回倪二紫英,湘蓮,玉菡四樣俠

文,皆得傳真寫照之筆,惜衛若蘭射圃文字,迷失無稿,歎歎。」設非棠村,乃曹雪芹

之弟,不是雪芹親人,誰能知道這些。

試問,這一推想,有無道理。

七、《石頭記》(紅樓夢)成書何年?

如今,可以確定的是《紅樓夢》刻本,最早刊行於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抄

本傳抄於世,究在何年,似乎尚無定論。這部十六回殘卷抄本,決不是胡適命定的《乾

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的時間乾隆甲戌(十九年)本。但從此一抄本說到「脂硯齋甲戌抄

閱再評」字樣,若不能證明此一抄本是偽造,自應承認在乾隆十九年(一七五四)即有

該書抄本問世,而且有脂硯齋的評閱,試問,該本的違礙字,如何解釋呢?

勘之該「甲戌」抄本,寫有江南甄家「接駕四次」的文辭,還有四月廿六日未時交

節的「芒種」節日,可以查證。節令的交替,雖有年,月,日時四大銜接,但小說家

言,非史家述史筆墨,若有年月日三可合,則亦可信者太半矣。

再說,此一「甲戌」抄本,無論作者之文,批者之語,出現的「末世」二字之歎

惋,屢屢也。何況全書文辭,無論作者批者,暗寓於「紅」字之處,尤屢屢也,推想

《紅樓夢》一書,藉賈家之興衰,寓有朱明亡後的末世哀惋,則有文可縷,反清思潮,

則淡復淡矣。

「三春去後諸芳盡,各須自尋各自門,」家敗國亡者,悉若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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