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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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絮語

文學創作,貴在創新。無論是人物形象,還是故事情節,若一味因襲前人,模仿舊作,那就決不會是有生命力的作品。魯迅對《紅樓夢》的評價是:寫人物事故,頗能「擺脫舊套」。又說:「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後,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這些評論,確是中肯地道出了曹雪芹從事文學創作的特點的。

這裡單提曹雪芹為小說人物捉刀的事。

整部《紅樓夢》裡,曹雪芹須為小說人物吟詩,填詞,作曲,擬聯句,做春燈謎,寫請安信,寫結社啟。單就詩詞來說,從《大觀園題詠》、《詠白海棠》、《菊花詩》、《螃蟹詠》到《五美吟》、《柳絮詞》、《姽嫿詞》……就已經琳琅滿目了。令人驚歎的是,這些詩詞不僅合乎每個小說人物的身份和思想感情,其中不少詩詞在顯示人物性格的同時,還暗示了人物未來的遭遇。它們成了小說結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和許多舊小說的作者脫離主題,脫離人物,在作品中自逞才華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是代小說人物捉刀吧,曹雪芹認為「也須另出己見,自放手眼」。這就是說:要創新。

第五十回的蘆雪庭即景聯句,參加聯句的多至十二人。使人驚奇的是:《聯句》的第一句詩是幾乎目不識丁的王熙鳳「吟」的,曰:「一夜北風緊」。就是這句詩,叫人覺得她居然俗得這麼雅。前人評云:「即景聯句,鳳姐也與,豈即蔥化為茞,亦蓬在麻中,不折自直云爾。」這意思是說:鳳姐生活在大觀園眾詩人之間,聽慣吟詩填詞,因此雖然自已幾乎一字不識,偶而也能道出這麼一句。然而她平生畢竟只「吟」得這麼一句。然而她平生畢竟只「吟」得這麼一句,以後就再沒有詩了。這個細節,乍看似頗出乎人們意料,細想起來,卻又是很合乎情理的。

舊小說寫文人聯句的很多,但曹雪芹偏讓幾乎不識字的鳳姐用一句「粗話」為全詩作「起發」,這句「粗話」又粗得恰到好處,它正是鳳姐想得到、吟得出的「詩」,是她的即景生情之作,「不但好,而且留下寫不盡的多少地步與後人。」我想,這些地方既是曹雪芹的險筆,又可以說是他的神來之筆。

與此相似的細節,《紅樓夢》中很不少。為了悼念「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的晴雯,賈寶玉寫了一篇被人們評為「情文交至」的《芙蓉女兒誄》。舊小說中,誄文輓詞也不少,那大都是些脫離小說主題、人物、環境的「搪塞耳目之文」。曹雪芹則不然。一篇《芙蓉女兒誄》。舊小說中,誄文輓詞也不少,那大都是些脫離小說主題、人物、環境的「搪塞耳目之文」。曹雪芹則不然。一篇《芙蓉女兒誄》,準確地反映此時此際賈寶玉的內心世界:他對封建頭子抄檢大觀園並虐殺晴雯的暴行,懷著滿腔哀傷和激憤。也只有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才使他從燈紅酒綠中看到了血和淚的閃光,從「寬厚慈愛」中看到猙獰的獸性,從「身為下賤」的女奴身上看到了火爆的反抗。因此,《芙蓉女兒誄》是祭文,也是戰鬥的檄文。

以寶玉和晴雯的關係來說,晴雯慘死了,寶玉寫一篇輓詞來悼念,這是情理中事;然而,寶玉要使這篇輓詞反映自己「灑淚泣血」的心情,要做到「一字一咽,一句一啼」,「方不負我二人之為人」,終於使這首輓詞發揮了政治檄文的作用。

在「四人幫」控制了文藝的時期,有些人被「三突出」、「三對立」、「三陪襯」之類的條條框框套住了,往往下筆萬言,毫無新意,那些作品,正是曹雪芹所痛斥的「千人一面,千部一腔」的產物,在描寫故事情節和人物活動時,總是按著一套陳規行事:故事結構往往是劜?讀者意料之中,人物行徑又每每在情理之外。《紅樓夢》第五十四回借賈母的嘴抨擊了許多說部彈詞的「陳腐舊套」,那正是作者對它們的嚴正批判。

一部《紅樓夢》,為我們寫作上提供了「另出己見,自放手眼」的藝術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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