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延齡先生論炕
讀先生給俞平伯先生的一封信,解釋北京人用「明兒」兩個字的習慣和實例,明瞭確當,實在有益方言。至於說「北京的炕止有一個」,可就大大的不對咧。專就文義上說,似乎也應當在炕字的底下,加上「每間房裡」四個字,或是「每屋」兩個字,才不致於被南方的朋友,誤會這們大的北京,怎麼止有一個炕,或是難道北京無論多少口人的人家,就止有一個炕麼。這們一來,豈不是又要生出炕之數目的問題。何況單就「一間房裡」或「每屋」止有一個坑說,也只能算是有坑入家的一種;其實一間房裡有兩個炕的,狠多狠多。要是不把這句「北京的炕止有一個」的話,趕快修正一下子,恐怕將來也被南方的朋友指出刀來,那就還不如由我們北京土著自行檢舉的妥當些呢。
因為先生畫給平伯先生看的圖狠明顯,我也先畫下一 個圖放著。
圖略
像這個圖裡的佈置,試問在北京的房子裡,要多少沒有?在一間房裡,這不就有了兩個炕麼?大概平伯先生所說的劉老老坐在一個坑上,周瑞家的和平兒坐在別個坑上,就是指著這種式樣的房子說的。先生說他們都坐在同一個炕上是對的,我也認為她們是坐在同一個坑上,不是分坐兩個炕上。但我卻是從原文的文義上,和北京人說話的語氣上,看出來的。因為北京人說話的語氣,向來是請人到炕的內部去坐,叫作上炕。所以原文「讓劉老老上炕」,足見劉老老坐的,必是先生圖中所指的地位。不然就可以說讓劉老老坐在炕上,不必定說是上炕咧。若是平兒和周瑞家的是坐在別一個炕上,原文就必定說周瑞家的和平兒坐在對面的炕沿上。如今既說是「周瑞家的和平兒對面坐在炕沿上」,必是劉老老既坐在炕的內部,周瑞家的和平兒對著面,坐在炕的沿上,就是先生圖中所指她們兩個人所坐的地位,不是明明的是與劉老老坐在同一個坑上麼?這又不止是北京人說話的語氣當然如此,就據原文的文義上看來,也好像必得這們樣去解釋才通。所以我認為說她們都坐在同一個坑上,是對的。若是說因為「北京的炕只有一個」,所以她們才必是坐在一個炕上,這個槓不論說到那裡去,我都敢抬。他是北京的坑,在每一間房裡,絕對的不都是止於一個。我是饒舌,先生莫怪。
湛廬 一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