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廉家世生平考述補說
1991 年初, 我撰寫了一篇《清代〈紅樓夢〉評點家王希廉生平考述》的長文, 發表在同年出版的《紅樓夢學刊》第3 期上。後來將此文收入拙著《紅樓放眼錄》１一書中, 並對原文作了一些補充, 改題為《〈紅樓夢〉與清代的評點派》。在這篇文章結末, 還附有「王希廉生平年表」。
五年來, 時有發現, 近又得滬上徐恭時先生抄示了所見新材料, 仔細加以比照, 發現拙文中有一些推斷顯然由於所掌握的史料有限而造成的錯誤, 唯恐謬說流傳貽誤讀者, 故撰此文加以補正。
一、王希廉生平
在拙文中, 對王希廉生平介紹時寫道:「王希廉字雪薌(又作雪香) , 號護花主人, 又號護花使者。」但據南師大趙國璋先生主編的《江蘇藝文志·蘇州卷》所載, 王希廉原名希棣, 字旭升, 號雪薌(香) , 晚號雪髯老人。在書末「年表」中, 我推算王希廉生於清嘉慶五年庚申, 即1800 年。今據趙先生提供的確切年份應為清嘉慶十年乙丑, 即1805 年。王希廉的卒年, 我推算約卒於清光緒二年丙子, 即1876 年, 實卒於清光緒三年丁丑, 即1877 年, 享年72 歲而非76 歲。《江蘇藝文志·蘇州卷》列有「小傳」, 今據徐恭時先生所示材料照錄於後:
王希廉(1805—1877)。原名希棣, 字旭升, 號雪薌(香) , 晚號雪髯老人。清吳縣東山人。仲沅子, 朝忠從弟。監生, 浙江候補府經歷。工書善詩文, 才華艷發。因評贊《紅樓夢》, 自號「洞庭護花主人」。曾僑寓虞山, 聘才女周綺為副室, 唱和風雅,共研紅學, 人艷稱之。人品重藝林。卒葬太湖葑山。２
上引的「小傳」補充了王希廉的名、字、號方面的材料, 更重要的是糾正了拙文對王希廉生卒年的判斷, 使我們對這位清代著名評點家的生平有了準確的瞭解。
二、王希廉的家世
《江蘇藝文志·蘇州卷》還載有王朝忠、周綺的「小傳」, 其中亦有糾正拙文錯誤之處。例如, 周綺為王希廉之「副室」, 拙文則以為「原配」, 文字模糊, 實易引起誤解。又如, 周綺、王朝忠的生卒年及名、字、號, 拙文顯然所據不足。為便於讀者翻檢, 茲將恭時先生所抄文字照錄於次:
王朝忠(1800—1875)。原名希堂, 一名希忠, 字振聲, 號蘊香, 又號二蘭, 晚號夢霞。清吳縣東山人。僑居常熟。仲洪子,希廉從兄。監生。候選鹽運司知事, 曾任浙江處州府景寧縣知縣。少勤學, 善傳文, 工書, 能作微書, 於粒麻上書十餘字。與蔣因培、趙元懷、張爾旦為文字交。恆以詩酒自娛。３
又, 周綺「小傳」:
周綺(1814—1861) , 字綠君, 小字琴娘。清常熟人。吳縣東山王希廉副室。工韻語, 能篆刻, 兼擅山水花鳥, 得蕭生勁之致, 常戲寫荷花、山水。且解音律, 精醫術。卒葬太湖葑山。４在拙文中, 由於不明周綺為王希廉之「副室」, 所以其生卒年的推算相去甚遠。而王朝忠的生卒年則付之闕如。這兩篇「小傳」, 補正了誤斷和「闕如」, 對於瞭解王希廉的家世甚有幫助。特別是周綺的生平, 使我們對這位中國紅學史上的重要女紅學家有了更全面的認識。
徐恭時先生在抄示上述材料的同時, 還提供了我過去一直未見的重要資料線索。例如:
(1)《鄉志類稿》, 不分卷, 民國時人葉承慶纂, 1933 年《洞庭東山派滬同鄉會卅週年紀會特刊》, 鉛印本。其卷七有王希廉「本傳」,並註明「所傳王本《石頭記》為之序而寫刻」５。所謂「王本《石頭記》」之王究為何人? 王希廉「之序」存在否? 王希廉「家饒於財」, 曾刻繪圖本《三國演義》, 是否他家也刻過《石頭記》呢?這些問題還有待於深入研究。
(2)《莫厘王氏家譜》王季烈等纂, 24 卷, 1937 年石印本, 其卷六曾著錄王朝忠有《焚余詩鈔》一卷。
(3)《洞庭東山志》, 1991 年8 月印, 其書目部分列有:
王朝忠:《焚余詩稿》一卷,《護花廊詩草》;
王希廉:《孿史》八卷,《紅樓夢評贊》四卷;
周綺(女) :《擘絨餘事詩》、《雙清仙館詩草》。
除徐恭時先生抄示的材料之外, 拙文中還提到王希廉之叔王亮生, 其生平材料亦有新發現: 即亮生名鎏, 原名仲鎏。生於1786年, 卒於1843 年。字子兼, 一字亮生, 別號荷盤山人, 室名壑舟園。學者, 早年累薦鄉試不第, 乃從事著述。著有《壑舟園初稿》(道光刊本)、《經解鯖》(藝海堂刻)、《鄉黨正義》、《鈔幣芻言》、《四書地理考》等。
毫無疑問, 上述史料是我們研究王希廉家世生平時不可缺少的依據。尤其是《莫厘王氏家譜》一書, 將提供給我們許多更真實可靠的第一手研究資料。
三、關於清代評點派研究之我見
繼早期抄本《石頭記》脂硯齋評語之後, 又湧現了一大批評點本, 於是出現了被紅學史家稱為舊紅學的「評點派」。在眾多評點家中, 以王希廉、張新之、姚燮、哈斯寶、桐花鳳閣主人、劉履芬、黃小田６為典型代表。由於長時間舊紅學遭到口誅筆伐, 所以有關這些評點本的思想內容及其評點者家世生平的研究處於一種落後狀態。80 年代以後, 脂本的身價日隆, 脂硯齋評語的研究也成了「學」。相比之下, 嘉道以後的評點本及其評點者的「待遇」則顯得更加寂寞了。近幾年間,「評點」又成時髦, 於是出現了搜集諸家評點資料的專書７, 研究文章也隨之發表於世。但總的說來, 這些研究還處於「初級階段」, 與其它門類的「學」的興旺發達還相去甚遠。有感於此, 我希望紅學研究界應該重視這一領域的資料搜集工作, 加強評點內容的研究力度, 撰寫出有學術水準的研究專著來。
其次,「評點派」著述的研究, 過去只注重同代人詩文筆記中的零散記述, 故對評點者的家世生平則多語焉不詳。即使有些評點者的家世生平較為詳盡, 但研究者也甚少從時代、社會及評點者個人經歷、學識、修養方面去探究這種蔚為一時風氣的「評點」文化背景, 致使研究中出現就事論事、缺少規律性的偏狹現象。本文中所引述的各項資料再次說明我們的挖掘工作還不深入, 特別是對地方史志中所蘊藏的豐富材料還不甚注意和熟悉。這種輕視方志的現象在曹雪芹祖籍、家世研究中就存在, 而在「評點派」研究中尤其值得注意。
第三, 與王希廉、張新之、姚燮等人同時或稍後, 還有許多文人對《紅樓夢》做過全面的評點。新近有人發現的雲羅山人批點的《紅樓夢》８、稜伽山民朱批《紅樓夢》９, 說明民間仍然散存著一定數量的「評點本」, 有待於我們去關心和追尋。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的努力下, 不論是早期抄本《紅樓夢》, 還是「評點本」《紅樓夢》, 抑或有關曹雪芹家世生平資料、程偉元與高鶚的家世生平資料, 都還會有新的重大的發現。這一點我是堅信不疑的。
我在《〈紅樓夢〉與清代評點派》一文的結末處曾經寫道:「科學的考證, 必須佔有詳盡的材料, 否則就無法得出科學的結論。」又說:「我深信經過一番艱苦的努力之後, 我們總可以有所收穫。世界上的許多事情總是從無到有, 從少到多, 只要我們深入地去挖掘材料, 一些看似難以解決的問題, 很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十如今看來, 拙文出現的一些缺失和誤斷, 就是因為自己佔有的資料不夠所造成的。這對我本人的治學來說是一個教訓, 而對眾多讀者來說也不無啟示意義。
當本文即將結束的時候, 我再一次向徐恭時先生表示謝意! 他費心抄示的寶貴的材料, 不僅補證了拙文的錯誤, 而且使讀者對王希廉的家世生平研究有了更加豐富、準確的材料。我相信, 這將推動我們共同去探索「評點」紅學的奧妙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