詮釋《紅樓夢》

詮釋《紅樓夢》

詮釋《紅樓夢》

紅樓評論

好幾條脂批透露:八十回後伕稿中,有獄神廟中茜雪(及紅玉),慰寶玉一大回重要文字。

    據宋代方勺《泊宅編》:「諸州縣獄皆立皋陶廟,以時祠之,蓋自漢已然:范滂系獄,吏俾祭皋陶。滂曰:皋陶賢者,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無知,祭之何益!」所謂獄神廟,其實就是相傳為虞舜獄官皋陶的廟。

    自古相沿的獄神廟,在清初情況如何?手頭有個可供參考的具體材料:《祭皋陶》雜劇。按:這是一本未經曲家著錄的單刊本。全劇一本四出,署「二鄉亭主人(按:即宋琬,字荔裳)新編」,康熙十一年序刊本。全劇托漢代范滂被誣事而自抒作者胸臆,第二出是祭皋陶正文。獄神皋陶,淨扮;鬼卒與淨對話有云:

       稟大王爺,舊例罪囚到獄,都有祭獻。范滂來了數天,香也不燒一炷,若都像他一般,連小的們都餓死了。

由此可見,當時囚犯進獄,例得向獄神廟獻祭品。以下是范滂(生扮)和獄卒的一段對話:

    生:(上略)……你可扶我到松陰之下,散步片時。

    卒:你道那松下是甚麼所在?    

    生:那裡曉得!    

    卒:是獄神老爺的廟宇,人多稱他做鐵面大王。俺這獄中規矩,不論王侯將相,軍民士庶,進監三日,定要志志誠誠,備了三牲祭品,親自祭奠。那大王是極有靈感的,受了人家香火,暗中自加保護,不是吃白嘴的。老爺進獄以來,並不提起,小的們不敢討賞罷了。難道大王面上,這半貫銅錢,也捨不得麼?

    生:唗,胡說!

    丑:(扮廟祝見介)這位長官,想是進香的,請通姓名,以便代祝。

這該是清初獄中情況的真實寫照。獄卒對新囚犯除照例勒索以外,還借祭皋陶為名,向新囚犯要一頓三牲禮酒。

    從這裡來看,八十回後佚稿中,茜雪、紅玉都該是處境較好,有點子錢,因而才能夠賄通獄卒,去和被抄了家的欽犯賈寶玉在獄神廟相見。獄神廟雖在監獄中,但它和監禁室是「分門別戶」,另有廟祝管理的。所以茜雪、紅玉若見寶玉,還得再買通廟祝。寶玉出來和她們相見,這該是他入獄後三天內的事,極可能是獄卒得賄以後,借口祭獄神,暫時放寶玉出監室去和她們相見的。

舊年蠲的雨水

    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庚辰本作:櫳翠庵茶品梅花雪),賈母接了茶後問妙玉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妙玉請寶玉喝「梅花雪」後,寶玉問「這水也是舊年的雨水麼?」妙玉說他是「大俗人」。

    按:北京話不說「舊年」;據「老北京」談,京中也不吃雨水(灰塵多,瓦簷上的雨水太髒,簷下亦無承接雨水設備,且雨水又集中在七、八月,平時少大雨),我以為這是江南蘇杭人的習慣。但「蠲」作何解?查不到出處,難明。問了許多蘇州朋友,均雲蘇州話說「舊年」、說「雨水」,但並不說「蠲」什麼「雨水」。因此,我疑「蠲」字或有誤。頃閱明末吳江沈寵綏《絃索辨訛》,其《同聲異字考》一節「先天」諸字中有:    

      「專」非「顫」。(下註:專、磚同音)    

按:「專」與「蠲(居淵切)」亦同音「涓」;「顫」,至堰切,和「攢聚」之「攢」又同音。可見「蠲」字應為「攢」的諧音字。蓋從前蘇州人說「古代官話《中原音韻》」時,舐舌撮口,習慣把「專(蠲)」等平聲字和去聲(或作上聲)字的「顫(攢)」不分。「舊年蠲的雨水」一語,正是「去年攢(聚)的雨水」之意。這樣,不但音相通,而且文意曉暢可解。

《仙  緣》

十八回元春歸省時點了《豪宴》《乞巧》《仙緣》《離魂》等四出戲,脂批說「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我已根據李玄玉原著,考出《豪宴》句下的脂批「《一捧雪》中,伏賈家之敗」,系指「無情獸中山狼」孫紹祖,是賈府抄沒的直接導火線(載《東海》1979年第七期)。這裡再談「第三出《仙緣》」句下的脂批。「《邯鄲夢》中,伏甄寶玉送玉。」按:《仙緣》或作《仙圓》(見乾隆時編刊的《綴白裘》),實即湯顯祖原著末出(第三十出)《合仙》。這齣戲是寫「富貴場中走一塵,只落得高人笑哂」的盧生,在「黃粱夢醒」以後,隨呂洞賓去蓬萊方丈見其他「八仙」,被漢鍾離等六仙分別數落了一頓,後由張果老作「總結」,讓省悟了的盧生拿著何仙姑的掃帚,「直掃得無花無地非為罕,這其間忘掃忘帚不是癡」,最後,眾領盧生去朝見東帝君結束。

    這齣戲以前在金華昆腔中常演,最膾炙人口的是六仙數落盧生的六支[浪淘沙](唱道情常用的曲牌)。如漢鍾離所唱的:

         甚麼大姻親,太歲花神,粉骷髏門戶一時新,那崔氏(按:盧生夢中之妻)的人兒何處也?你個癡人!  

其他五仙唱的也都是以「甚麼大關津」一一以及大功臣、大冤親、大階勳、大恩親開頭,以「……何處也?你個癡人!」結尾。六支曲牌的最後一句,都是由盧生叩頭接唱,承認:  

我是個癡人!  

韓湘子的唱詞還提到「猛金釵十二醉樓春,受用的家園何處也,你個癡人!」何仙姑則說「甚麼大恩親!纏到八旬,還乞恩忍死護兒孫。」一一這些,都很容易使人聯想起《紅樓夢》所寫的內容。

    眾仙之所以如此數落,是由於這位自認一生耽擱了個「情」字的盧生,仍「癡情未盡」,故予以「提醒」,要他「一樁樁懺悔者」。一一如所周知,湯顯祖寫了個「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正面人物杜麗娘;但盧生的「情」,在湯看來則屬於「惡情」,故被批判。

    從這裡來看小說寫點演《仙緣》,而脂批則雲這是「伏甄寶玉送玉」,意思就比較清楚了。不管「送玉」的具體情節怎樣,這節文字的內容,該是寫寶玉在賈府敗沒之後,覺得一切榮華富貴、兒女柔情都在「何處也?」因而省悟這不過是「紅樓一夢」,自認「我是個癡人」。一一而這是和脂批中說寶玉棄家為僧相聯繫的。至於這一點和曹雪芹「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以後的最後構思是否一致,這是另外一個問題,此處不論。不過,從上述來看小說初期稿該確是寫了寶玉出家的。

《十獨吟》

六十四回寶玉看了黛玉詩以後說:「……何不就命名曰《五美吟》?」於是不容分說,便提筆寫在後面。

    戚本於句下有小雙批云:

《五美吟》與後《十獨吟》對照。

《十獨吟》寫的是什麼?誰所寫?頗難得確解。按:以相同的一個字為題,賦成組詩,是乾嘉詩壇的一種風氣。例一:蔣士銓有《消寒雜詠和王蔗村太守十三首》(《忠雅堂詩集》卷十一),各首的子題就是:《寒鍾》《寒岫》《寒樵》《寒潮》《寒罾》《寒鴉》《寒帆》《寒雞》《寒犬》《寒燈》《寒爐》《寒蔬》《寒硯》。例二:王衍梅有《和元人十台懷古詩用翠庵協揆詩限韻》,分詠章華台、姑蘇台、戲馬台、歌風台、越王台、柏梁台、望思台、銅雀台、凌???獻台;又高敏(鐵珊)亦有《五台詠》,分詠梁、唐、晉、漢、周之繁台、愁台、沙台、北台、銅台(均見謝坤編《蘭言集》)。例三:陳明遠有《九秋吟》九首,分詠秋河、秋月、秋晴、秋陰、秋山、秋水、秋花、秋草、秋鷹(見謝坤編《蘭言二集》)。類此例子尚多,不贅。小說寫姐妹們詠菊,其實也屬於此類,但這是諸人分詠一二題,而非一人所賦。從這裡來看,《十獨吟》該是一人分詠《獨坐》《獨臥》《獨歌》《獨哭》……之類的十首詩。如此說不謬,則以出於黛玉之筆,在身份、遭遇上較為合適。那麼,八十回後佚稿中,還該有一段描寫黛玉孤獨淒涼生活的文字。一一當然,這也不排斥作者另有神來之筆:寶玉棄家為僧後,家破人亡的寶二奶奶(薛寶釵),也會弄得獨坐獨臥獨思獨想而賦《十獨吟》的。

劉鉉丹山查丸  

庚辰本二十四回(P.546)朱眉批云:    

         (破損,疑應作「每」)閱《醉金剛》一回,務吃劉鉉丹家山查丸一付。

此批與「余卅年來遇金剛之樣人不少……」相鄰,審語氣,當亦為畸笏於壬午孟夏所批。查潘榮陛《帝京歲時記勝》(自序於乾隆二十三年,1758)後附《皇都品彙》云:

        劉鉉丹山楂丸子,能補能消;每頤壽白鯽魚膏,易膿易潰。

    讀此,可見畸笏之務吃劉鉉丹山楂丸一付者,是指這段文字可以消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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