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筆記(5)

讀紅樓夢筆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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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評論

麝月說:「病的蓬頭鬼一樣,如今貼了這個倒俏皮了。二奶奶貼慣了,倒不大顯。」此數語不但贊晴雯素日之美,病時似西施,並伏後來王夫人罵他狐媚予,又暗點鳳姐平日之妝飾。

自從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啖膳等起,薛寶琴、邢岫煙、李紈、李綺等到榮府,是壬子年十一月十五日,史湘雲入榮府當為十六日,香菱問詩,湘雲講詩為十七日,蘆雪亭吟詩為十八日,制燈謎為十九日,晴雯病為二十日,麝月去為鳳姐要「依弗哪」西藥為二十一日,睛雯補裘為二十二日,照此推算王子騰生日當為十一月二十三日。

由寶玉說下一社詠水仙、蠟梅,引起寶釵說邀一社作四首詩四首詞。因寶釵說頭一首詩題是「太極圖」,限一先韻,五言排律一 首,須把一先韻用盡了。引起寶琴說出西洋女子詩。一層一層,不呆不板。

榮國府、寧國府全姓賈,可為賈賈國,今寶琴說真真國,亦可為賈賈之對。再查《山海經》 ,並無真真國之名。當系假造。寶玉聽了寶琴有真真國女子寫的詩,忙向寶琴索閱。寶琴說' 』在南京收著呢,此時那裡去取?』由此二語,又可以證明榮府在北京了。

寶琴說:「在南京收著呢.此時那裡去取?」這本一句搪塞語,不想燕玉不容搪塞。黛展說道:「你別哄我們,我知道你這一 來,你們這些東西,未必放在家裡,自然都是要帶上來的。這會子又扯謊,說沒帶來。他們雖信,我是不信的。」這幾句話在表面看去,本是沒有什麼意思,寶琴聽了便紅了臉,低了頭微笑不答。看上面的何處可以使寶琴低頭紅臉不語,只看這幾句話當然不能紅臉低頭不語。諸君必須回想第四十九回雲,「薛蟠之從弟蝌,因當年父親在京時,已將胞妹薛寶琴許配都中梅翰林之子為媳,正欲進京發嫁」數語,方才覺得黛玉之話,可以使寶琴紅臉低頭不語。作者敘事寫情真細,黛玉心地真伶,寶釵說他伶俐太過了,真是不假。

寶琴被黛玉說的沒有什麼話說了,寶釵說道:「箱子籠子一大堆,還沒理清,知道在那個裡頭呢。等過日收拾清了,找出來。大家再看就是了。」又向寶琴道:「你若記得,何不唸唸我們聽聽。」有此數語,一者可以給寶琴免羞,二者可以引出寶琴念詩。

外國女兒之一首五言律詩,隱隱似一部《紅樓夢》。

寶釵、寶琴等走後,獨寶玉落後,二人出了一會神,均覺心中有話,然而全沒說出來。方才要走,又復回身問道:「如今夜越發長了,你一夜咳嗽幾次,醒幾遍?」黛玉道;「昨兒夜裡好了,只咳嗽了兩次,卻只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寶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一面說,一面便挨近身來、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 … 」一語未了,趙姨娘走了進來,寶、黛二人此時隱情已動,被趙姨娘撞散,二人之情含蓄甚妙。

前者襲人說了一句你們和我們、晴雯便不願意。如令晴雯則對麝月說道:「你也該醒了,只是睡不夠,你出去叫人,給『他』預備茶水,我叫醒『他』就是了。」晴雯連用「他」字,麝月就不言語。我代襲人不平,不但麝月不語,反說「咱們叫『他』起來,穿好衣裳,抬過這火箱去,再叫他們進來。老媽媽們已經說過,不叫『他』在這屋裡,怕過了病氣。如今他們見咱們擠在一處,又嘮叨了。」麝月也連用「他」字代表寶玉,親熱之至,更可見寶玉、晴雯、麝月等,此夜同榻而眠。

寶玉欲出門,先到賈母處請安,又到王夫人處,請王夫人看孔雀裘,然後又回怡紅院。復至賈母處回話。這才出門。寶玉騎馬對周瑞、錢啟說道:「周哥錢哥.咱們打這角門走吧.省得到了老爺書房門口又下來。」周瑞側身笑道:「老爺不在書房裡,天天鎖著,爺可以不用下來罷了。」寶玉笑道:「雖然鎖著,也要下來的。」錢啟、李貴都笑道:『爺說的是,便托徽不下來,倘或遇見賴大爺、林二爺,雖不好說爺,也要勸兩句。所有的不是,都派在我們身上,又說我們不教給爺禮了。」一路層層寫來,特為賈府之禮節一點。

寶玉上王子騰宅拜壽去後,寫晴雯罵大夫,後又罵小丫頭們;「那裡攢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著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了你們的皮呢。」唬的小丫頭子們忙進來問:「姑娘做什麼?」晴雯道:「別人都死了,就剩了你不成!」說著,只見墜兒也蹭了進來。由此一段看來,可見晴雯平日之聲勢了。

寫晴雯攆墜兒之一段話.口齒嚴厲,氣高志滿,反伏後來自己被逐。大某山民評曰:「描寫晴、察二人,錚錚辯論,不但不聽見者想所不到,即聽.見者亦筆所難達。何物雪芹具此狡檜。燒破雀毛裘,晴雯說寶玉沒福氣穿,此豈蟀女對主人之言乎!可知其平日縱容嬌養者慣矣」雲。余讀此評語後,連讚好評不止。大某山民之評語,勝太平閒人多矣。此段之批語,可謂先得我心者也。故錄之以供閱者。

寫晴雯織補孔雀裘,無微不至。難道曹雪芹先生亦善於織補嗎?

五十三回寶玉說:「這怎麼處,倘或有個好歹,都是我的罪此二語卻是實話,倘寶玉前不告其墜兒偷鐲事,何能生氣;若不燒孔雀裘,晴雯何能病中補裘?故我雲晴雯之死均在寶玉。太平閒人在總傾了二百二十個錁子之下,批曰:「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總計一五十蘭六七,得蘭十二數,以中間『兩』字兩之.得六十四數,卦氣也。傾了二百二十個錁子,則每錁得六錢九分二厘二毫,是言人生百歲,白少至老僅此卦氣,倘自傾之則速至陰歸之二百二十之數。『傾』字最重,主金說便主釵說。釵之始終在一巧字,巧則七數,今每錁只六錢九分二厘二毫,欲成為七,尚欠七厘八毫。七八十五,所謂將笄之年,即在彼時己見巧而不巧矣,豈非失之毫釐。看官又說閒人穿鑿否」云云。以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傾二百二十個錁子,每個應得六錢九分八厘五毫。如照太平閒人之每錁六錢九分二厘二毫算.二百二十個錁子,應用一百五十二兩二錢八分四厘,下余金一兩三錢八分六厘。大概太平閒人要留下用吧。一笑!再如「一百五十兩六錢七分,總計一五十三六七,得三十二數.以中間『兩』字兩之,得六十四數」。再如「主金說便主釵說,釵之始終在一巧字,巧則七數。今每錁只六錢九分二厘二毫,欲成為七.尚欠七厘八毫。七八十五,所謂將笄之年,即在彼時已見巧而不巧矣」等語,真是太平閒人所說穿鑿。照此種批法,真個是自尋苦惱。

榮國公、寧國公二人之名諱,除冷子興談榮府時說過一次,並未正式說起。今則借春祭恩賞提出,並無補敘之痕跡。

黑山地名有三一在直隸沙河縣之北,在東漢時該地有黑山賊,故名黑山;一在內邱縣之西南,有青山,亦名黑山;一在奉天,屬遼沈道,名小黑山,又名黑山縣。今烏莊頭所居之黑山村,看其行程之口期,大約是遼沈道之黑山縣。

賈珍道:「這個老砍頭的,今兒才來。」賈蓉接過察帖和賬目,忙展開捧著。賈珍倒背著兩手,向賈蓉手內看去。此數語寫來.讀者掩卷合目思之,如見如聞,寫乃畫工妙筆。

紅察帖上寫:「門下莊頭烏進孝,叩請爺奶奶萬福金安.並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榮貴平安,加官進祿,萬事如意。」此數語寫得卻似出自莊家人之手,不知作者由何處想來。

烏莊頭送年物一個賬單數目,反照後來查抄一個物品單。

借賈珍烏莊頭的間答,寫出榮府的用費大,人不敷出,並伏後來虧乏。由賈蓉之一段話,寫出外人推想榮府有妃在宮,收入必大,豈知相反。

由賈珍責賈芹領年物,伏後來賈芹鬧事。

賈氏宗祠由寶琴眼中看出,不板。倘直筆書來,似乎欠佳。祭祀賈氏宗祠,一層一層禮節,一絲不亂。

寫元宵開夜宴一席一切排場,真的令人炫目,反照後來之冷淡。秦可卿喪時,未有賈芷、賈荇,除夕祭宗祠賈代化、賈代儒、賈代善、賈政、賈赦、賈效、賈敦、賈㻞、賈珖、賈琛,賈衍、賈璘、賈瓊、賈琮、賈萍、賈薔、賈蕭、賈藻、賈芬、賈芳、賈蘅、賈蘭、賈菌、賈芝等均末敘及。

第五十四回因下席,有麝月,秋紋幾個小丫頭跟隨寶玉,賈母說道;「襲人怎麼不見?及今他也有些拿大了,單支使小女孩兒出來。」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媽前日沒有了,因有熱孝,不便前頭來。」賈母聽了點頭,笑道:「跟主子卻講不起這孝與不孝來。若是他還跟我,難道這會子也不在這裡?這些竟是成了例了。」鳳姐兒忙過來笑回道;「今晚便沒孝,那園子裡頭也須得看著燈燭花炮,最是擔險的。這裡一唱戲,園子裡的誰不來偷瞧瞧。他還細心,各處照看。況且這一散後,寶兄弟回去睡覺,各色都是齊全。若他再來了,眾人又不經心,散了回去,鋪蓋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齊全,便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來。老祖宗要叫他來,我就叫他來是了。」襲人不跟寶玉出來,賈母一定要有這一問。照王夫人所答,賈母一定不甚愛聽.歸了還是鳳姐的一遍話,說來又盡情理,又周到。鳳姐真是可人,工夫人說話不如鳳姐多多矣。作者筆下之靈變可愛。從鳳姐開脫襲人不跟出寶玉之罪,引出鴛鴦之母死,省去許多筆果。寶玉小解,麝月、秋紋叫他蹲下,怕風吹肚子,洗手怕水涼,由此可見寶玉平日驕養性了。作者寫至此等地方,描寫盡致。

寶玉回來.要了一把暖壺,也從李嬸娘斟起,連姐姐妹妹全要斟了飲乾,獨至黛玉跟前不飲,反拿起杯來送至在寶玉唇邊。寶玉一氣飲乾,黛玉笑說「多謝」。寶黛此一段情景甚佳。鳳姐見寶玉飲了酒笑道;「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的字,拉不的弓。」此數語可見其一縷酸味自腳根起直至頭頂矣。

女先兒說了一段《 鳳求凰》的故事,引得賈母說道:「這些書就是一套子,左不過是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這麼壞,還說是佳人。編的是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鄉紳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絕代佳人。只是見了一個清俊男子,不管是親是友,想起他的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像個佳人?就是滿腹文章,做這樣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一個男人家,滿腹的文章去做賊,難道那王法就看他是個才子,不入賊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堵自己的嘴。再者,既說是仕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禮讀書,就是告老還家,自然這樣大家人口多,奶媽丫鬢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頭。你們自想想,那些入都是管做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不是?」下又說:「有個原故,編這書的人,有一等妒人家富貴的,或者有求不遂心,所以編出來糟蹋人家;再有一等人,他自己看了這些書.看邪了,想著得個佳人才好,所以編出來取樂兒。… … 」云云。此一段把作言情小說者說盡。笑俠讀了佩服之至,因本《 紅樓》中有此段文字,故本書結果不用團圓。如本書之結果,實在在中國言情小說中開一新紀元。此段話乃作者借賈母之口,寫出自己之牢騷話。余因對子中國言情小說亦有此種思想,故錄之以告作言情小說者,並告《續紅樓》《後補紅樓》之作者。今以《西廂記》 一書而論,余亦為最愛讀者之一人,所愛讀該書者,愛其詞也,愛其文也.非愛其命意也。

賈母論完小說,鳳姐走上來斟酒笑道:「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一潤嗓子。這一回就叫做《 拜謊記》 ,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時,老祖宗一張口難說兩家話,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謊且不表,再整觀燈看戲的人。老祖宗且讓這兩位親戚吃酒,看兩出戲,再從逐朝的謊掰起如何?」此一段話寫來句句靈活可愛。真是妙筆。

薛姨媽說鳳姐道:「你少興頭些,外頭有人,比不得往常。」此數語卻不可少,妙在薛姨媽口中說出。鳳姐聽了本應不語,豈知他竟說;「外頭只有一位珍大哥哥,我們還是哥哥妹妹,從小兒一處淘氣,淘了這麼大。這幾年因做了親,我如今立了多少規矩了,便不是從小兒兄妹,只論大伯子小嬸兒,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戲綵,他們不能來戲綵引老祖宗笑一笑,我這裡好容易引得老祖宗笑一笑,多吃點東西,大家喜歡,都該來謝淺才是,道反笑我不成!」此一段話說來如見如聞,光明磊落,照如此說法,誰能笑他。

春喜上眉梢酒令卻好,又很應時。

賈母的笑話說來實可笑,罵鳳姐伶俐乖巧。筆調花樣新奇,卻是妙文。不想賈母笑話說完,鳳姐自己不承認靈巧,反說:「好的呀,幸而我們還夯嘴夯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兒尿了。」尤氏婁氏聽了都向李紈笑道。「吾們這裡頭誰是吃過猴兒尿的,別妝沒事人兒。」尤氏婁氏李紈與鳳姐全是姑理,說得甚好。

鳳姐的笑話說來意思並不可笑,不過作者筆下描寫其狀態.卻是實在可笑。

第五十五回起首先說鳳姐因年內年外操勞太過,一時不及檢點,便小月了。作者先把此人開脫,生出以下許多文字。先使李紈協理家務.因李紋是個尚德不尚才的人。又命探春合同辦理.此處系作者與探春立一小傳。

王夫人恐怕探春、李紈二人對於園中各事.料理不了,故特請寶釵幫忙。此處伏筆後來寶釵嫁寶玉。

李紈素日是個厚道多恩少罪的人,探春是個未出閨閣年青的小女孩,平日又最和平恬淡,方以接手理家務,執事人等自然要搪塞。這是當下人的心理。作者何以想得如此周到,真透。凡是當下人的.他的心中真是另有一種心理。今以吳新登媳婦回趙國基死來說,他只說:「趙姨娘兄弟趙國基昨日出了事,已回過老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來。」說完了便垂手旁侍,看看探春等如何分派。倘此事如系向鳳姐回話,他當獻慇勤.出主意,查舊例。如今他藐視李紈、探春.此種下人可惡之甚也。

探春聽了吳新登家的回話,先問李紈,李紈想了想便問:「前日襲人的媽死了,聽見說賞四十兩銀子,這也賞四十兩罷了。」此種辦法似乎與理不合。襲人雖然是寶玉房中人,但是向未說明,仍就是丫頭的職任,哪能與趙姨媽同一而論。吳新登家的接了對牌就走,探春當時便叫回來說道:「你且別支銀子,我且間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裡的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裡的,也有外頭的,有兩個分別:家裡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死了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份聽聽。」探春這一段話說來很有道理,這才是辦事的老手,何人能不佩服。

趙姨娘與探春之一大段辯論,寫探春之言詞處處有理,寫趙姨娘之言詞處處無理取鬧。後來聽說平兒來了,趙姨娘當時使把嘴止住,見了平兒,「又忙陪笑讓坐,又忙問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沒得空兒」。可見趙姨娘欺弱怕硬了,真正做姨奶奶的好人少。

探春與趙姨娘吵後,哭畢,便有三四個小丫鬟捧了臉盆巾帕靶鏡等物來。此時探春盤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丫頭走至跟前,便雙膝跪下,高捧臉盆。兩個丫頭都在旁邊屈膝捧著巾帕,並靶鏡脂粉之類。平兒見侍書不在這裡,便忙上來與探春挽袖卸鐲,又接過一條大手巾來,將探春面前衣拎掩了,探春方才伸手向臉盆中盟洗。此一段寫尊貴之排場,面面俱到,一絲不亂,寫平兒之乖巧可愛。

此回中系專寫探春之才能,實出於大觀園中諸姐妹之上。暗伏後來遠嫁.並不依戀。將來定可幫其夫理家。其中夾寫李紈之忠厚,平兒之乖巧,鳳姐之深心籌度,家人之先欺後怕,丫頭之小心,寫來井井有條.一一如畫。

大某山民評曰:「趙姨娘視環兒如掌上珍珠,視探春如眼中釘.寶康瓠而棄周鼎。殆《列子》 所云「狀與吾同者,近而愛之,狀與吾異者,疏而畏之之謂矣。」大某山民之此段批語甚佳,可謂先得我心者也。

第五十回起首寫蘆雪亭聯詩,不想王熙鳳竟會說出一句「一夜北風緊」來,想真是挨金似金,挨玉似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聯句起首是鳳姐,往下按次排下,李紈第二,香菱第只,探春第四,李綺第五,李紋第六,岫煙第七,湘雲第八,寶琴第九,黛玉第十,寶玉十一,寶釵十二。每人兩句挨次聯下,到寶釵聯畢。李紈笑道:「我替你們看熱酒去吧。」接著寶釵叫寶琴續聯,湘雲便搶著聯,從此湘雲、寶釵、黛玉、寶琴,大家搶著聯了起來。先還每人兩句,後來竟每人一句了,中間加雜著讚好,喫茶。湘雲笑得彎腰,黛玉笑得握著胸口,寫來筆飛墨舞,如果挨次聯句,不免呆板,搶著聯句要是總每人兩句,也難以生色。照這樣作法,真是難得的筆墨。即景詩共得七十句,三十五韻,王熙鳳一句,李紈兩句,香菱兩句,李紋三句,李綺三句,探春四句,寶玉五句,寶釵五句.抽煙四句,黛玉十句,寶琴十三句.湘雲十八句。

李紋罰寶玉去櫳翠庵乞紅梅。寶玉也願去。眾人都說有趣。寶玉方要走,湘雲、黛玉一齊攔,說外頭冷得很,你且吃杯熱酒再去。於是湘雲執壺,黛玉遞杯。湘雲、黛玉二人之愛寶玉可知矣。有此二美斟酒,真的有趣。寶玉走後,李紈要命人跟著,黛玉忙攔說:「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李紈點頭道是。余讀至此,替寶玉歡喜,如果有人跟去,二次寶玉不能再至櫳翠庵了,想黛玉當知寶玉、妙玉二人之事,故說此話。黛玉真是寶玉的知己。

插紅梅用「美女聳肩瓶」,是暗示諸女聳肩。

凡詩社中人全有別號,為李紈、李綺,寶琴沒有,是作者落筆。寶玉作「訪妙玉乞紅梅」後,大家正在評論該詩之際,賈母來了。眾人迎了出來,接至房中,李紈命人拿狼皮褥子,又捧過手爐,又洗手撕糟鵪鶉腿給賈母吃。探春拿杯著,又斟酒,大家又笑說,並沒有提寶玉。賈母也沒有問,想此時寶玉仍當在此,不然賈母一定要問。賈母等坐了一會,賈母說:「這裡潮濕,你們別久坐,仔細著了涼,倒是你四妹妹那裡暖和,我們到那裡瞧眼他的畫兒去,趕年可有了不能。」說著大家出了蘆雪亭,過了藕香榭,來到暖香塢。到了屋中,正要看畫,鳳姐笑嘻嘻的找了來,說笑了一回。鳳姐便請吃飯,賈母等方才出了夾道東門,一看四麵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兔履裘,站在山坡。背後遙看,身後一個丫頭抱著一瓶紅梅,眾人都笑道;「怪道少了兩個,他卻在那裡等著,也弄梅花去了。」說話間又見寶琴背後轉出一個穿大紅猩猩氈的人來,賈母道;「那又是那個女孩兒?」眾人笑道:「我們都在這裡,那是寶玉。」自從作完「訪妙玉乞紅梅」,至此方見。想他二人離開大家,當在賈母到蘆雪亭以後,出蘆雪亭以前。寶琴到何處去了,幹什麼去了,並無明筆,則寶玉與寶琴的事,事在言外。賈母來到了跟前,寶玉笑對寶釵、黛玉說道:「我才又到了櫳翠庵,妙玉竟每人送你們一枝梅花。我已經打發人送去了。」

妙玉極好靜,寶玉乞紅梅後,何必又偷偷的不叫大家知道,又到櫳翠庵去。想個中定有不言的事在。妙玉今天當然有特別的喜事,不然焉肯每人又送一枝紅梅。想此事當系寶玉先乞紅梅時己竟與妙玉約定一會兒再去,不然寶玉去第二次妙玉一定不高興。再寶琴之離蘆雪亭,當在寶玉走後。諸位讀者請掩卷細思,此一段巾大有深意。寶玉、妙玉、寶琴等三人之事,均在意中,不信請看第四十一回中.妙玉曾對寶玉說:「若你獨自一個來,不給茶吃。」如今寶玉一人去,不但先給一枝梅花,後去又分送每人一枝。由此可見妙玉愛寶玉之心矣。前所說之「人來不給茶吃」,那真叫「撇清」, 諸讀以為如何?

寶下二次去櫳翠庵,回來先向寶釵、黛玉笑道:「我才又… … 」這本是怕寶釵、黛玉多心,故先笑對釵、黛說。釵、黛不謝妙玉,反謝寶玉,又有深意在。寶玉二次去櫳翠庵,如果妙玉不分送大家梅花,恐怕眾人准問,送梅花是掩人耳目。

第五十回蘆雪亭聯句,本是壬子年十一月十八日,今賈母說:「這才是十月,是頭場雪,往後日子多著呢,再破費姨太太不遲。」此處應作十一月。此處寫十月,非作者誤筆,乃印刷時遺落也。薛姨媽已明明對賈母說,寶琴已許梅翰林之子,反說半吐半露,不知何故。薛姨媽說出「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一語,伏下回寶琴作十首懷古詩。

後半回雅制春燈謎,是壬子年之十一月十九日。

先說的幾個燈謎全猜著了,獨寶釵、寶玉、黛玉三個,只有謎面沒有謎裡。探春方要念時,寶琴便笑著說編了十首《懷古詩謎》 ,把此回文章收住。筆墨變換可愛。

寶釵的燈謎,「鏤檀鐫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余猜為松塔。寶玉的燈謎:「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玕\節過謹限防。鸞音鶴信須凝娣,好把唏噓答上蒼。」余猜系風箏。黛玉的燈謎:「騄弭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主人指示風雲動,鰲背三山獨立名。」余猜系走馬燈。不知諸位讀者以為然否?

第五十一回起首先錄出十首《懷古詩》 的謎語,每一首絕句隱一物,全沒有寫出謎裡。據太平閒人猜,《 赤壁懷古》 是法船,《 交趾懷古》 是洋琴,《 鍾山懷古》是耍猴,《 淮陰懷古)是打狗棒,《 廣陵懷古》 是雪柳,(桃葉渡懷古》 是撥燈棒,《 青家懷古》 是墨斗,《馬嵬懷古》是胰皂,《蒲東寺懷古》是鞋拔子,《梅花觀懷古》是月光烏。護花主人只猜了五則,以護花主人說,《 交趾懷古》 似是馬上招軍(俗名「喇叭」) ,《 廣陵懷古》 似是柳絮,《青塚懷古》似是匠人墨斗,《 蒲東寺懷古》 似是紅夭燈,《梅花觀懷古》 似是紋扇。據鄙人猜,《赤壁懷古》 是破血湖的城,《 交趾懷古》 是嗩吶,也許是簫,《 鍾山懷古》是月亮,《淮陰懷古》是打狗餅,《 廣陵懷古》 是柳絮,《桃葉渡懷古》是燈,《 青家懷古》 是墨斗,《 蒲東寺懷古)是鞋拔,也許是天燈,不過不能說是『紅」天燈,因為紅字罵題了.《 馬嵬懷古》是胰皂,《梅花觀懷古》是雪,鄙人才學淺薄,不敢說一定是對。望諸大謎語家指定是幸。

寶釵看了十首懷古詩,先說道:「前八首都是史鑒上有據的.後二首卻無考。我們也不大懂得,不如另做兩首為是。」黛玉忙攔道:「這寶姐姐也武膠柱鼓瑟矯揉造作了。兩書雖於史鑒上無考,咱們雖不曾看這些外傳,不知底裡,難道咱們連兩本戲也沒見過不成?那三歲的孩子也知道,何況咱們。」黛玉說寶釵矯揉造作卻是不假,但是黛玉說不曾看這些外傳,我卻不信。葬花時同寶玉看的什麼?酒令又說出來的全是什麼?在寶釵勸黛玉時也說過.他也看過《西廂》《牡丹》。何以今說不大懂得,真是作假?前黛玉說《 西廂記》 《 牡丹亭》 酒令,寶釵規勸,今寶琴作謎語,也有《西廂記》《牡丹亭》, 寶釵如果不說,似乎不合理,定當有此一說。後借李紈引關夫子墳為證,表白一遍,方才了事。

劉老老一進榮國府時,周瑞家的曾對劉老老說:「我只管跟著太太奶奶出門。」今日襲人回家,也叫周瑞家的跟去。襲人大概是奶奶了。襲人回家是壬子年十一月十九日晚間。

襲人是寶玉的丫頭,如今回家去,風姐叫周瑞家的和一個跟著的媳婦,還有兩個小丫頭,派四個有年紀跟車的,一輛大車,一輛小車。這個排法寫來,卻似一個奶奶出門。然而不是奶奶,卻是丫頭。

花自芳接襲人回家,是因為他母親病。鳳姐叫他穿幾件顏色好衣裳,包一個大衣裳包袱拿著,包袱也要好的,手爐也拿著。此系特為刀尺出來,叫襲人他母親看。

襲人回家去.穿著桃紅花刻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錦裙,外套一件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請問讀者,他這幾件衣服穿著像一個丫頭嗎?因鳳姐己知道王夫人有意把他給寶玉放在屋中,故在此處特特描寫。鳳姐給許多衣服,為鳳姐愛寶王一點。襲人走後,風姐把怡紅院的媽媽叫了兩個來,吩咐他們好好照管。此系不可少的事,寫來無微不至。

麝月出去走動,晴雯要唬他頑耍,也不顧冷,只穿著小襖便出去了。卻似小丫頭神氣。寶主叫晴雯掖被子,晴雯把手伸到寶玉被中.然後寶玉又叫他到被中去握握。方到被中,麝月進來了一會兒便回到自已被中去。如果當時麝月不進來,或晴雯不走回自己被中,就不免要生出事來。

麝月取銀子給醫生,察月、寶玉全都不認秤子。可見素日怡紅院的經濟事故,全由襲人經手,此是暗補筆。

寶玉從睡覺中叫襲人,可見素日一夜沒有離過了。此系暗筆。第五十八回太平閒人在「只想著我們這一月所用的頭油脂粉」句下批曰:「剝床以膚切近災也。又下五陰剝上一陽,故從頭上起」雲。細觀書中之言詞,與所批者並無合理之處。太平閒人何必費此筆墨,說此種強拉硬扯無味之話。

在第五十五回中,探春正在洗臉,一個媳婦回學裡支賈環、賈蘭一年的公費,平兒說道:「你忙什麼?你睜著眼,看見姑娘洗臉。你不出去伺候著,倒先說話來。二奶奶跟前,你也這樣沒眼色來著!姑娘雖恩寬,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說你們眼裡都沒姑娘。你們都吃了虧,可別怨我。」唬得那媳婦忙暗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說,一面忙退出去,探春一面勻臉,一面向平兒冷笑道:「你遲了一步,沒見還有可笑的,連吳姐姐這麼個辦老了事的,也不清楚了,就來混我們。幸虧我間他,他竟有臉說忘了。我說他回二奶奶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著你主子,未必有耐性兒等他去找。」平兒笑道:「他有這麼一次,包管腿上的筋早析了兩根,姑娘別信他們,那是他們瞅著大奶奶是個菩薩,姑娘又是靦腆小姐,故然是托懶來混。」說著又向門外說:「你們只管撒野,等奶奶火安了,咱們再說。」門外的眾媳婦都笑道:「姑娘你是個最明白的人。俗語云:「一人說一人當。」我們不敢欺弊主子,如今主人是嬌客,若認真惹惱了,死無葬身之地。」平兒冷笑道:「你們明白就好了。,」又陪笑向探春說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來事多,那裡照看得這些,保不住不忽略,俗語說:「旁觀者清。」這幾年姑娘冷眼看著,或有該添該減的去處,二奶奶沒行到,姑娘竟一添減.頭一件於太太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們奶奶的情義了。」後來探春說:「把賈環、賈蘭二人學裡用的八兩點心紙筆費免了。」平兒忙笑道;「早就該免了。舊年奶奶原說要免的,因年下忙,就忘了。」平兒說完了話,又忙著給探春等上菜,探春叫他走,平兒說。「我原沒事的,二奶奶打發了我來,一則說話,再則恐這裡不方便,還是叫我來替妹妹們伏侍姑娘奶奶的。」到了第五十六回,探春問姑娘們每一月的二兩脂粉頭油費,平兒笑道:「這有個原故,姑娘們所用的這些東西,自然該有分例,每月每處買辦買了,令女人們交送我們收管,… … 至於姑娘們每月的這二兩,原不是為買這些的,為的是一時當家的奶奶太太不在家,或不得閒,姑娘們偶然要個錢使,省得找人去,這不過是恐怕姑娘們受委屈的意思。……」

後來探春要派人專管大觀園中花草樹木等,平兒又笑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們在園子裡住著,不能多弄些頑意兒陪陪,反叫人去監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此數段文字寫來,甚是可觀。探春駁鳳姐的事.平兒又說駁的對,又說鳳姐早有此心,及未能改之原因。說來一可不使探春生氣.二可免去風姐之弊病。寶釵摸著平兒的臉,說他從早起來到了這會子,所說的話,一套一個樣子,也不奉承探春,也不說鳳姐才短想不到。探春說出一套話來,平兒就有一套話回覆。凡是探春想到的,鳳姐也想到了,又有一個不可辦的原故。平兒之口齒伶俐,寫來如畫。煞是好筆墨.不知作者從何處得來。

笑俠是一介寒儒,家中所存的書籍很少,《 姬子》一書並沒有見過,找了幾家書鋪,幾家圖書館.也沒有找到。以致鬧得探春所說的《 姬子》 有云:「登利祿之坊,處運籌之界者,竊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等,下邊的『句不知是什麼。閱報諸大文豪如有知道的請來教我是幸。

寶釵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畫,聽如此說,便點頭笑道:「善哉,三年之內無饑謹矣。」此數語來形神似見,聲口如聞。

園中諸事,還未掀妥管理人,眾人先議論稻地竹子交錢糧,當時借大夫給史湘雲看病剪斷,後再派人,文字情節不板。年終算賬,不歸賬房,從此說出賬房的弊病。

寶釵對眾媽媽說的一遍話,寫來情理皆有,又叫管園諸人,每年終各出錢若干吊,分贈不管事諸媽媽,以免大家報怨不公。並囑大家循規蹈矩,不可任意吃酒賭錢,此是恩威並用。並伏後來鬧賭事。

甄家的管家娘子,說甄家的寶玉性情、面貌,均與賈寶玉同。又接寫湘雲戲言,說寶玉逃往南京去,又接寫賈寶玉作夢到了南京,在夢中又寫甄寶玉作夢到了賈府,兩個寶玉是一是二.令人難想。

第五十八回先敘說老太太妃薨逝,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因此榮、寧二府無人管理,故尤氏報了產育.騰出身來協理榮、寧二府事件。園中諸姐妹托薛姨媽照管,薛姨媽即挪進大觀園居住。本應住在稻香村與寶釵同居,奈寶釵處已有湘雲、香菱二人居住,李紈處又有寶琴居住,李嬸母又不斷來,迎春處又有岫煙居住,探春因家冗雜.不時又有趙姨娘與賈環來嘈聒,惜春處房屋狹小。林黛玉本又多病無人照管,況賈母千叮嚀萬囑咐,托他照管,薛姨媽素日又憐愛,故今借此機會住在瀟湘館。此一段文字寫來一條一條,清細不亂,薛姨媽不住他人處而住瀟湘館也,有正當理由。寫來甚佳。

芳官、蕊官、藕官三個人是知己,分給了寶玉、寶釵、黛玉,也算是知己,遙遙相對。

蕊官、葵官、登官、艾官.說送了寶釵、湘雲、寶琴、探春;芳官、藕官則說指與了寶玉、黛玉。可見此時賈母正著意在此二人身上。湘雲、香菱、寶琴與些丫頭等,都坐在山石上看他中駕娘央泥種藕取樂,寶玉來了,忙笑說:「快把這船打出去,他們是接林妹妹的。」此種趣語寫來,湘雲真個善謔,又照應上文。

「沁芳橋一帶限上,柳垂金緞,桃吐丹霞,山石之後,一株大杏樹,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豆子大小的許多小杏」,前面又寫,「也有修竹的,也有剔樹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種豆的,池中間又有駕娘們行著船,夾泥的、種藕的。』」此二段寫景,卻似三月中清明景像。

寫寶玉拄了一枝杖,拖著鞋,卻似病剛好的樣子。又寫其一手拉了藕官,一手用拄杖去隔開那婆子的手。筆法微細,讀之如在眼前。

杏花開謝,寶玉見了本自傷感,此時又有鳥啼。似寶玉之為人.又何能不增傷心,此處寫寶玉之癡呆,文情曲折,令人讀之亦當生無限感想。由此又引出藕官燒紙錢,似寶玉之多情人.如何能不護庇。

寶玉、黛玉病後,初次會面只寫:「黛玉越發瘦得可憐,問起來,比往日大好了些。黛玉見他也比先大瘦了,想起往日之事,不免流下淚來。些微談了一談,便催寶玉去歇息調養」雲。只此談談一寫,個中情節甚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寫來不呆不板。芳官洗頭,他乾娘叫他親女兒洗過,才叫芳官洗。這是作乾娘的偏心,差不多的全是這樣。芳官見了這樣便說道:「偏心把你女兒剩水給我洗,他乾娘聽了焉有不羞惱變成怒的道理。便罵道:「不識拾舉的東西,怪不得人人都說戲子沒一個好纏的,憑你什麼好的,入了這一行,都學壞了。這一點子小嵐子,也挑麼挑六,鹹嘴淡舌,咬群的騾子似的… … 」襲人聽了忙打發人去說:「少亂嚷,瞅著老太太不在家,一個個連句安靜話也都不說了。」晴雯說道:「這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過是會兩出戲,倒像殺了賊王擒過反叛來的。」襲人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惡些。」寶玉說:「怨不得芳官,自古說:『物不平則鳴。』他失親少眷的,在這裡沒人照看,賺了他的錢,又作踐他,如何怪得。」說著又向襲人說道:「他到底一個月多少錢?已後不如你收了過來照看他,豈不省事。」襲人道,我要照看他.那裡不照看他了。又要他那幾個錢才照看他.沒的討人罵去了。」……此一大段寫來各人有各人的口吻.絲毫不亂,各臻其妙。

晴雯把火腿鮮筍湯交與芳官,叫他吹,並說:「你也學著些服侍,別一味傻頑傻睡,口兒輕著些兒,別吹上唾沫星兒。」這卻是晴雯口氣,又點寶玉之嬌養,寶玉素性最喜吃姐妹們嘴上的胭脂,寶玉即愛嘴唇上的東西,口內的唾沫未必不愛吃。晴雯這一囑咐,個中另有深意。芳官吹火腿鮮筍湯。他乾娘看見了,忙跑了起來笑道:「他不老成,仔細仃了碗。」一面說一面就接,晴雯忙喊道:「快出去,你讓他砸了碗,也輪不到你吹。你什麼空兒跑到這兒來!」一面又罵小丫頭們。

(天津《泰晤士報》 l928 年6 月26 、2 7、28 、29 、30 日,7 月2 、3 、4 、5 、6 、7 、8 、9、10 、11 、12 、13 、14 、15 , 16 、17 、18 、21l 、22 、23 、24 、25 、26 日,3 月2 、3 、4 、弓、6 、7 、8 、9 、10 、12 、26 、28 、29 日,9 月2 、4 、5 、6 、9 、17 、21 、22 、23 日;1929 年3 月5 、6 、8 、9 、10 、11 , 13 、14 、15 、17 、18 、20、21 、22 、23 、24 日.4 月2 、3 、4、5 、6 、7 、8 日.5 月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4 、25 、27 、28、29 、30 、31 日,6 月l 、2 、3 、4 、5、6、7 、8 、9 日,7 月5 、6 、7 、8  日共分104期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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