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時間觀念之表徵

《紅樓夢》時間觀念之表徵

《紅樓夢》時間觀念之表徵

紅樓評論

《紅樓夢》版本方面的研究、考證似佔多數,但因涉及面不廣,顯得就有點偏狹。「通過文字、內容異同的研究,來揭示作家創作過程中的某些重大的問題,揭示作品流傳過程中的某些重大問題」(註:見劉世德《關於古代小說版本學的斷想》,《明清小說研究》1996年6期。)的這類版本研究,雖有重要的價值和寬廣的牽涉面,但數量上不夠多,而這,應當成為《紅樓夢》版本研究新的方向和主流,本文試圖通過版本方面的比較研究,對程本《紅樓夢》的時間觀念加以分析,進而在小說發展的影響因素方面給以展望或提供一種思路。

     《紅樓夢》的版本系統,從創作的角度看,無疑脂本系統更接近作者創作的原生態;從流傳的角度看,程本系統版本發行量大,擁有更多的一般讀者,然而,現今紅學研究關涉脂本系統之文字,諸如作者、文本意義、人物、情節、藝術成就等等,可謂汗牛充棟。相比之下,對程本系統的關注則顯得冷清了些,多是把120回作為一個整體來談論《紅樓夢》的「思想」、「藝術」、「意義」(註:梁歸智《〈紅樓夢〉研究的意義——世紀之交檢討「紅學」》,山西大學學報(哲社版)1997 年第1期。),論述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的關係問題:諸如後四十回的藝術水平較前八十回有相當的差距,可比起其他名目繁多的紅樓續書仍高出許多;程本終究給這「千古奇書」一種完整形態,滿足了一般讀者的要求,利於《紅樓夢》的流傳;或說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比,收束有些急促,破綻頗多;或從總體上看,後四十回還是保持了原作的悲劇氣氛,寫得最為得力的是寶玉被騙婚,黛玉含恨而死(註:章培恆、駱玉明《中國文學史》(下)復旦大學出版社1996年3月版,544-551頁。)等等。紅學研究者關注程本系統,也爭論作者的真偽,有以張問陶之詩(註:見清·張問陶詩《贈高蘭墅(鶚)同年》小注。)認為高鍔續後四十回者,也有人以程甲本載高鍔《序》和程乙本卷首載程偉元、高鍔《引言》認定非高鍔所續,他不是後四十回真正的作者,他們不過是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的整理者、編輯者甚或出版者,還有人指出後四十回的作者另有其人。(註:見劉世德《關於古代小說版本學的斷想》,《明清小說研究》1996年6期。)這些道理都不錯,可近百年來對程本《紅樓夢》就反反覆覆地「說說」,對其增刪脂本系統之優劣,並加以比照,判明文化、美學、民族心理的「意義」,以使廣大的一般讀者更深瞭解這個中國古典小說的極致之思想情境方面,卻鈍覺滯感,就令人有些不解了。現在紅學的研究「邊緣成了中心,真正的中心問題『門前冷落』 了」(註:梁歸智《〈紅樓夢〉研究的意義——世紀之交檢討「紅學」》,山西大學學報(哲社版)1997年第1期。),也成為一些有識之士提醒的現狀之主要者。「分析作品的內容與形式,目的不是割裂它們,而在於理解它們在特定的情況下的各自的特徵。」(註:錢中文《文學原理——發展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9年版,122頁。)這可以做為我們最基本的出發點。 察程本《紅樓夢》,其時間觀念呈現一種內斂態之表徵。

    內斂態是相對於脂本系統中今見的十二種抄本(註:劉世德先生在「《紅樓夢》版本探微」系列論文中指出有十二種脂本。見「甲戌年台灣紅學會交流論文」《秦鍾之死》,載於《紅樓夢學刊》1996年第5期。)所表現的開放態而言的,指本系統中甲戌本的價值已無需置喙,庚辰本較完整,只缺兩回(註:游國恩《中國文學史》(四),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 年版,262頁。),可做為程本系統主要的參照。脂本中敘事時間的安排採用倒裝敘述方式「不滿事件的簡單的年代順序,不是直線地展開小說,而寧願描寫曲線」(註: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第45 頁。),先寫石頭的歷劫這種「編述」好的結局。經「披閱十載」、「 增刪五次」才去追溯石頭的來歷,這種敘述方式的安排,與傳統故事生成情節的自然順序不同,時間觀念呈開放狀態,是一種立體的無序延展,產生獨特的美學效果,作者對時間的感悟是極深切的。

     這裡需要注意的是,脂本系統中的石頭:「自稱蠢物,是《石頭記》的作者和敘述者……造成了真正的作者與敘述者分離。」(註:應必誠《〈紅樓夢〉的敘述藝術》,見《紅樓夢學刊》1995年第1期。)從時間的矢度看,「石頭」使小說的敘述時間和故事時間徹底分開,完全脫離了物理時間的單一矢向,時間在這裡遠非一個常量,而是一個變量,具有心理意義及價值的藝術時間。然而,程本卻對此做了相反的改造,時間觀念竭力內斂,以常量代變量。

一、心理時間的物理化

    《紅樓夢》第6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引出了她與賈府的關係,脂本中石頭云: 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逐細言來。(註:甲戌本《紅樓夢》,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年影印本83頁。) 時間跨度由故事之內拓展到故事之外,而程本則不然,乾脆削去了石頭之說,直接將時間物理化,就作者說故事: 且說榮府中合算下來,從上至下,也有三百餘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事,竟如亂麻一般,沒個頭緒,可作綱領。正思從那一件事那一個人寫起方妙?卻好像忽從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這日正往榮府中來,因此便就這一家說起,倒還是個頭緒。(註: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紅樓夢》校注本。) 時間觀念由脂本多視角內收而成為單一視角,呈現慣常用的故事倒敘手法,時間的無限廣延性消失,時長具有明顯的物理表徵而呈現來龍去脈。 當然,脂本中時間的外放特性,在程本內斂時並非一味剔盡;如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寺」,鳳姐因怕「通靈玉」失落,等寶玉睡下,令人拿來塞在自己枕邊之後,因敘述者與主人公的分離,原文在時間觀念上作了迴避: 卻不知寶玉和秦鍾如何算帳,未見真切,此系疑案,不敢創纂(註:程本《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 石頭與寶玉暫時離場,使敘述時間呈全方位放開,留給讀者用自己的想像去彌補時間的維度。這裡,我們看到了一絲那位「時間老人」— —石頭關涉故事演進的痕跡。

     脂本中多維時間觀念的使用,使敘述以多重視角的形式出現,如第十七、十八回,元妃省親,大觀園中寶玉侍宴在側「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石頭在得意之中慨歎: 此時回想當初在大荒山青埂峰下,那等淒涼;若不虧癩僧、跛道二人攜來於此,又安能見這段世面。本欲作一篇《燈月賦》、《省親賦》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別書的俗套。按此時之景,既作一賦一讚,其豪華富麗,觀者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這工夫紙墨,且說正經為是。(註:見紅樓夢研究所校注本,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 採用多維視角,穿透具體時空,雖為石頭自謂,但在時間觀念上使故事線索前後勾連,使作品的創作動機於渾然天成的表述中流露出來。 然而,程本整體上多半無法兼容這種脂本系統的開放態,或是對故事線索惑之不解,或是在敘述視角上簡潔從事,程本對脂本中的一些表層意見(如神瑛侍者)與客觀視象(如石兄、石頭)劃上了等號,使寬廣的心理時間具體到物理化時段,試看第一回程本對庚辰本的增刪: 〔庚辰本〕那僧笑道:「……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它去經歷經歷。」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於何方何處?」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仙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註:庚辰本《紅樓夢》,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年影印本。) 〔程高本〕那僧笑道:「……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 ……趁此機會,就將此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那道人道:「 原來近日風流冤家又將造劫歷世,但不知起於何處?落於何方?」那僧道:「此事說來好笑,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他卻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後見那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絳珠仙草』,十分嬌娜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註:程高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 在庚辰本裡,一干風流冤孽下凡歷劫之時,「石頭」被夾帶其中,作為故事的客觀現象的顯現者,在時間觀念上,神瑛侍者的出現與終了都以開放態留給讀者,強調的是日以甘露灌溉的「事實」及其與結果之間的關係,「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時間的排列是無序的,不可量的。而到了程本對其增刪之後,「石頭」與「神瑛侍者」 的身份發生對等,時間的飄渺與忽現一下具體到物理時間的一個過程,不僅它因「有些來歷」被授為「神瑛侍者」之名,且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看見絳珠草「嬌娜可愛」過程被直接化,而且給讀者一種詳解故事來龍去脈的感覺。「二者一起降生到紅塵裡的時候,表面看起來,通靈寶玉其物與人二者並不相同,而實際則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實體。」 (註:李田意《論〈紅樓夢〉的超現實世界》,《紅樓夢學刊》1995年 1期。)這樣的增刪,使程本《紅樓夢》的時間觀念呈現一種完全的內斂態,在根本上改變了脂本《紅樓夢》的敘事視角,時間觀念亦得以反轉,將脂本系統中「包含著主觀與客觀的,一面抒發主觀,一面敘述客觀的小說,也就是說,可以講述一個美麗的事故,又適宜抒寫幽深的感情」(註: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第45頁。)的心理化時間,又向物理的自然時間復位,「石頭」與「神瑛侍者」兩個意象的重合,使敘述者的視角消失,故事時間與敘述時間也完全融混,返回到傳統小說的原道。

二、彈性時間的直截化

    芹圃匠心獨具,在創作主旨上,有關「朝代年紀、地輿邦國,俱已失缺無考」,使時間缺乏具體的尺度呈彈性特怔,難以使人在心理上確定是「能指」還是「所指」,使《紅樓夢》的時長超越了具體時間的束縛:賈寶玉忙著「周旋於姐妹中表及侍兒」(註: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24篇。)之間,忙著「到處發揮這種不能自制的感傷溫情」(註:吳組緗《論寶玉典型形象》見《說禪集》,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年8月版。),對女孩子表示「特殊的體恤和尊重」(註:張錦池《論寶玉叛逆性格的形成和發展》見《紅樓十二論》,1982年百花文藝出版社。),對老莊思想在總體的感性觀賞與部分的淺深領會上,屬於「前老莊」情結(註:王蒙《賈寶玉論》,《紅樓夢學刊》1990年第2期。)等等這些解讀《紅樓夢》時間觀念的要素中,很難把其歸入具體的任何一個時段,曹雪芹的有意迴避,在脂本系統裡時間觀念之表徵充滿彈性,時長的準確性消失,然而籠罩小說的社會文化背景,隱逸於斑駁陸離的背景和敘事時間觀念中的作者之情感,卻是清晰又帶有藝術真實的。《紅樓夢》具有的豐富艱深的象徵意蘊,造成敘事時間觀念的無限廣延性。而程本的時間觀念與此發生了明顯的轉化,時間變得直截,彈性時間改為確定,使人物、事件、情節在準確的時間刻度中進行,如元春之生死,彈性時間變得直截化。

    元春為賈府四艷之首,大觀園因其而存亡,這是一個重要的結構性人物,脂本系統苦心經營其生卒時間的表述。庚辰本第二回借冷子興之口說: 只因現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又第六十二回寶玉生日(平兒、寶琴、岫煙與其為同一生日),熱鬧之時,探春笑道: 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過,大姐姐佔了去,怨不得她福大,生日比別人就佔先。 前八十回的這兩處,雪芹在安排時間時,彈性時間的觀念呈開放態,呈貴為皇妃,但也同其它姐妹一樣,只寫明生日,不寫生年。至於元春的卒期,只在金陵十二釵正冊判詞中預言說:「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紅樓夢曲·恨無常》中也只說:「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可以想見其卒沒方式是突然夭亡,但兩處都未說明確定的死期。 程本在這一方面直截化了。後四十回對元春的生卒日期作了具體的敷演。關於元春的生日,在八十六回說「外省薦了個算命的,說是很準」 ,算元春生日即是「甲申年正月丙寅」,「可惜榮華不久,只怕遇到寅年卯月」,又第九十五回說到元春的卒期: 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歲。 虎兔可以代表寅卯(註:蔡義江《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46頁。),顯然程本得寅年卯月的直截之論是從正冊判詞中推演而來,帶有妄斷的性質,直截化的有些過了頭。因為在脂本系統中,以庚辰本為例,曹雪匠不提具體的年代,甚至根本不用天干、地支紀年,如香菱的丟失是「 好防佳節元宵之後」;黛玉進京「有日到了都中,進入神京」;秦可卿早夭是「二門上傳事雲板連叩四下」;寶玉為祭晴雯之死寫的誄文,其開頭是:「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竟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都未直截寫時間並具體到年月日。由此相較,程本把原有的彈性時間進一步直截化,時間觀念明朗了,進而清晰了,但實質上是由開放而內斂了,形成一種明顯的內斂態。

三、模糊時間的明確化

     對於時間,黑格爾說:「時間不像空間那樣是肯定的並列關係,而是否定的外在關係,作為已被否定的互相外在的關係,時間是微點。」 (註:黑格爾《美學》第三卷(上),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358頁。)這就意味著時間對藝術所體現的特性是模糊的,脂本正是體現了這一特性。《紅樓夢》中「空界」的設定,使不能解決的矛盾,都可以因道士和尚的出現而迎刃解決,限於情節的超現實性,大的時間概念是模糊的。(註:杜奮嘉《論〈紅樓夢〉結構的層次糾纏現象》,《學術論壇》 1996年第5期。)如年份,而小的時間觀念是具體的,如月日,賈母生日為八月初三,鳳姐生日為九月初二,寶釵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黛玉的生日是二月十二等。在這裡,哪月哪天,都在敘述中直接說出,但年份具體是「什麼年」不甚了了。這裡值得注意的是:月、日的時間表述,都是幾月幾日,不用天干地支;脂本中真正記具體的時辰用子丑寅卯之數,如: 卯正二刻我來點卯,已正吃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只在午刻初,戌初燒過黃昏紙,我親自到各處查看一遍,回來上夜的交明鑰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過來。(註:庚辰本《紅樓夢》第十三回。) 又: 黛玉說:「我也好了許多……這會子夜深了,我也要歇著,你且請回去,明兒再來。」寶玉聽說,回手向懷裡掏出一個核桃大小的金錶來,瞧了瞧,那針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間。(註:庚辰本《紅樓夢》第四十六回。) 由上面數例看出,脂本系統時間觀念的外放形態特徵:一是年月的表示,一般明確用數字表明;二是天干地支用來記具體的時辰;三是大的時間概念如年,則用模糊表示法,這就印證了「小說與日常生活結構的密切關係直接依靠的是它對一種具有細緻差別的時間尺度的運用」(註:〔美〕伊恩·P·瓦特《小說的興起》,三聯書店1992年版,第17頁。)這一推論之不虛偽,因而已萌出現代小說時間觀念之胚芽。

    曹雪芹在對時長的無限性把握中,同時有意識地模糊處理並加以泛化隔開,將原生故事時間自覺扭解,將敘述時間無限拉長,與故事本體時間對比、流變而呈一種模糊的美,使繪紜複雜的生活色彩紛呈,體現時間觀念的獨特性——以有限的時間把握達到無限時間的解悟,並使許許多多的讀者在模糊中去猜度填充。而程本《紅樓夢》使時間觀念明確化,使讀者「從情節轉移到感受與體驗,從外在的生活現實擴展到內在的心理現實」(註:程德培《當代小說藝術論》,學林出版社,1990年出版,第70頁。)這一接受過程受阻,大大降低了文本具有的傳播價值。在程本裡,所有人的生卒年及大事件都有了較為準確的刻度,而敘事時間變得具體,由開放而內斂。只緣脂本系統欲以瑣屑但又具體的時間,構織成帶有哲理性的形而上的多種思考餘地;程本的內斂態,卻由直截、明確的時間觀念設定的場合與情況發展成為讀者能領略到的一種自覺, 「情可情」的情界層面就失去了玩味的諸多必要。(註:劉敬圻《賈寶玉生存價值的還原批評》,《紅樓夢學刊》1997年第1期。) 程本《紅樓夢》在時間觀念上表現出來的內斂態在前八十回是以改造者的思路展開的,故而有限;而在後四十回,由於以建造者的身份展開時間觀念,內斂態的表現就極為明確。 程本《紅樓夢》在時間觀念上的內斂態表徵說明「小說家分別對意識內部和外部的對象作了不同程度的強調,他們從未完全否定過任何一方」(註:〔美〕瓦特《小說的興起》,第340頁。)這種觀點存在的必然,而且在對導讀後人把握《紅樓夢》百二十回本的整體意蘊上,給一般讀者以明瞭的時間觀念,利於讀者解頤並接受。然而正是由於「每一種轉變都是主人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而這種精神生活與年代的順序自然沒有直接的關係」(註:〔美〕瓦特《小說的興起》,第338頁。),時間觀念的內斂態無疑是以讀者減少對主人公精神生活的瞭解為代價的。

    相較之下,脂本系統中時間無限廣延性的存在,正是具備了現代小說的敘述時間觀念。如果當時中國古典小說的創作沿著這一時間觀念的矢向前進,可能會使中國小說近代化的進程提前到《紅樓夢》脂本系統形成時期。這個假設可能有些僭妄,但程本《紅樓夢》內斂態的形成,在關注文本解讀與普及流傳之際,卻又斷絕了中國古典小說在時間觀念上所獲得的第一次走向現代化的機遇,成為一種歷史事實。中國古代小說敘述的時間觀念又退回到傳統小說的物理時間的原道。由《續紅樓》、《鏡花緣》、《兒女英雄傳》等小說可見一斑。 所以,由兩個版本系統時間觀念之不同表徵可以看到中國古代小說開放和封閉的過程。因為封閉和內斂,中國古典小說無論在藝術和思想上發展到道光咸豐年間(1821-1861年),明顯地呈現出衰落的狀態,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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