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剩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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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紅樓夢剩語(一)

紅樓評論

《紅樓夢》這部書,在文學上,總要算是很有價值的東西。思想界受他的薰陶支配,卻真個不在少處。我敢說大凡識字的人,沒有看過《紅樓夢》的,總就極少,那些「閨秀」和「青年」們,更是差不多都要奉為「鴻寶」。往壞裡說,看出笑話來的,也卻盡有,就傳說有人家一位姑娘,終天看《紅樓夢》,到後來得了虛癆病,垂危的時候,他父親說,總是這部書作祟,發恨給她燒掉。這姑娘就哭喊起來,說:「可不要燒死我的寶玉呀!」一聲喊完,竟自「香消玉隕.」。還有一位先生,是看《紅樓夢》給看得入了魔,自已看看吃的、穿的、用的都趕不上賈寶玉,家裡的屋子更比不上大觀園。那位「太太」,漫說是黛玉了,只怕連尋常丫頭都不如。這一悶非同小可,便悄悄兒的上吊死了。這兩回事的虛實,姑且不管,但能夠教人讀了,會發生這般重大影響,比起那些不痛不癢「付與寒灰一例看」的東西,真正有「霄壤之別」了。

    看《紅樓夢》的眼光,各有各的不同,就那幾位評注的先生們說,什麼太平閒人咧,護花主人咧,還有明齋主人、大某山民、讀花人、海角居士,都是普通知道的。他們的讀法論評,已是不同的地方狠多。尋常讀《紅樓夢》,也不過如明齋主人所說:「或愛其繁華富麗,或愛其纏綿徘側,或愛其描寫口吻,一一逼真;或愛其隨地隨時,各有景象。」深一層讀的人,卻或是從文字上著眼,看他的構造、描摹、吞吐和含蓄;或是從寓意上用心,看他的安排、因果、推衍和理論。倘若把評注都集起來—只太平閒人的,就有三十萬字—恐怕要比春秋三傳的註疏,還加百倍不止。當前清嘉慶、道光的時候,許多京官老爺沒事可做,有不喜歡考證金石、研訂經學的,卻就愛看《紅樓夢》,並且拿出研訂考證的精神來講究,一時便有了「紅學」的雅號。可惜沒有「表章紅學」「稽古右文」的「世主」,便都「湮沒弗彰」,內中「微言大義」也就沒處尋找,真要算件憾事。到了民國五年蔡孑民先生作了部《石頭記索隱》說《紅樓夢》是歷史小說,暗射清初政治上的事情—都能夠說出憑據來,識見要算加人一等的了—從此《紅樓夢》的讀法,就開了個新紀元,都要拿他來考證掌故。那中華書局就出了部《紅樓夢索隱》,民權出版部也出了部《紅樓夢釋真》。

    考證史事的讀法,我也是狠贊成的。只是一件,這考證本來是不容易的事,事情既然複雜,年代又狠懸遠,尋常記錄些軼事,都不免有時「張冠李戴」,何況一部閃爍其詞的《紅樓夢》呢?就說林黛玉這個人,蔡孑民先生說他是朱彝尊,因為竹蛇的竹字,暗射著瀟湘館。但是又有.人說他是董鄂妃—董鄂妃還有人說就是董小宛的—便「莫衷一是」了。我從前也想到一件事情。便以為第五十二回上所說真真國女子,是影射著香妃。香妃本來是回部的人,我在北京傳心殿裡,看見過香妃的畫像,像有七尺來高,那妝飾和容貌,卻正是「臉面就和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滿頭帶著都是瑪瑙珊瑚貓兒眼祖母綠,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著樓刀也是鑲金嵌寶的」,同書上所說一模一樣。就名字來說,回教也叫作清真教門,重疊「真真」兩字,豈不是暗指回回麼?香妃到了北京,雖說被「皇帝」作踐了,但是思念故鄉的心腸,卻還自不減,所以南海子的寶月樓(新華門)有的說是為她蓋了住著散悶的。因為正對著回子營—仿照西域式樣造成,看了權且算是故鄉—等她死了,就埋葬在陶然亭一帶地面。照此說來,那「昨夜朱樓夢(寶月樓),今宵水國吟(南海子)」兩句詩,也都有了著落了。「昔年種柳,依依漢南,」又好像是說「五柳先生」,這「漢南春歷歷,焉得不關心」,豈不又暗指「陶然亭」麼?如此說來.,「薛小妹新編懷古詞」一回章目裡邊,倒夾敘了一篇香妃小傳,說著好像「頭頭是道」了,只可惜香妃是乾隆年間的人,有些傅會不上。所以拿他來考證掌故.我只能說「好像是……」「大約是……」,不敢說「一定恁麼樣」。

    《紅樓夢》這部書,既是含有歷史的氣味,自然不許隨便添續了。卻不想就有那傻子笨哥兒,替寶玉、黛玉心懷不忿,總想要做到團圓方好。那些什麼《後紅樓夢》、《續紅樓夢》、《鬼紅樓夢》、《再續紅樓夢》、《紅樓復夢》、《石頭記補》、《後石頭記》、《新石頭記》、《新新石頭記》。便「亂七八糟」的鬧了個「烏煙瘴氣」。

    說他們「回日補天」的本領,總不出三種辦法:(一)是強割。從第九十六回以下,把原文給不管了,另起爐灶;(二)是還陽。不過黛玉復活,如願以償;(三)是再生。連寶玉都死了,投胎再世,仍為夫婦。總而言之,都說不下去。我替他們述說一遍,已經就有點覺得「這是何苦」!

《紅樓夢》這書的名目狠多,究竟想麼一個是正名呢?《紅樓夢》、《石頭記》、《金玉緣》三個名字最通行。《情僧錄》、《風月寶鑒》、《金陵十二釵》也都是書裡有的。按字面說,「紅樓夢」雅致些,「石頭記」簡古些,其徐的「緣」咧、「情」咧、「風」咧、「月」咧、什麼「釵」咧.都還未免陳舊 ,並且也不能籠罩全書。太平閒人的讀法說:「《紅樓夢》乃此書正名,而開手空空道人因空見色一段文中,有《石頭記》、《情僧錄》、《風月寶鑒》、《金陵十二釵》諸名目,而絕無《紅樓夢》三字,……」這話也不大十分靠得住。《金玉緣》三字,書裡也不曾特別標明呀。書裡《石頭記》的名目,出現得最早,第一回就說「……空空道人聽如此說,思忖半晌,將《石頭記》再檢閱一遍……」「……石頭記緣起既明,不知那石頭上記著何人何事,看官請聽……」臨了還有照應,第一百二十回是「賈雨村歸結紅樓夢」的標題。最後說「不知過了幾世幾劫果然有個悼紅軒.見那曹雪芹先生正在翻閱歷來的古史。空空道人將賈雨村言了方才把《石頭記》示看……」看見《石頭記》要算得起正名了,但而《紅樓夢》的名字,響亮得多,書中《紅樓夢曲》實在有包羅萬有的光景。看過《紅樓夢》的人,幾乎沒有不能背誦的。所以不知不覺那《紅樓夢》就成了習慣的書名了。「石頭記」是第一回裡邊有的;「紅樓夢」是在第五回裡;「金陵十二釵」也是第五回說明的。「風月寶鑒」是第十二回才說明的;「情僧錄」雖是第一回裡有,以後卻不曾再提;「金玉緣」共個字第一回不曾說,但是點題的地方不少。第八回「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第三十二回「……林黛玉聽了這話又驚又喜……所驚者我是為知己,又何必有金玉之論。既有金玉之論,也該你我有之……」;第三十六回「……寶玉夢中嚷道:『什麼金玉因緣,我偏要說是木石因緣。和尚道士的話,那裡聽得……』」卻都是申明「金玉緣」的。不過拿《金玉緣》來涵蓋全書,總歸不能算妥當。所以我還是按著習慣,本了「紅學」的義例。特定《紅樓夢》為本書的正名目。至於吾名的用意,等我慢表。

    寫到這裡,我又不免想起考證的事情來。這部書的著作年月,著作人的歷史,著書的用意有兒種?書的源流同影響是恁麼樣?自然是思想上應有的事。但而一件,什麼「江南織造曹楝亭公子雪芹」咧,什麼「曹綸是雪芹的孫子,因為幫著林清造反滅了族,是雪芹作《紅樓夢》的報應」咧,什麼「大觀園就是圓明園咧」,什麼「寶玉是清世祖」咧,還有什麼「納蘭容若的詩——病容瘦損勝桃花,午汗潮回熱更加。猶怕素心人看出,強言今日稍瘥些——就說得是黛玉.」咧。虛實參兼,真假互有,大家差不多都是知道的,我一時也來不及細表。等著《讀紅樓夢剩語》作到考證一步的時候,總還有個「斟酌眾說而求一當」的講究。

《紅樓夢》,有人拿他演《易》理,我總覺得不免牽強。但是如果說他是胡鬧.卻也真有埋沒前人苦心的地方。著書的既然是拿「隱」「顯」「回」「互」來作文字,那些評注的一班人,自然也就要拿詮釋的方法去試想。《易經》這本書,不過是說的消長變動,不論是什麼,沒有附合不上去的。所以中國把所有的學問,都歸結到《易》理,下而至於「醫」「卜」「星」「相」,沒一樣不是導源於《易》的。《易》理的範圍既然這般寬泛,那《紅樓夢》又是「明人事」的書,就趁此拿《易》理去申明,也不能說他是十分暗說。只要知道是評注的人拿《紅樓夢》去陳說《易》理,不是著書的人拿《易》理去作《紅樓夢》。《紅樓夢》可以說是有合於《易》理的地方,卻不是一定按著「陰陽剝復」去推衍出來。如此一說,就在在可通了,況且還有拿他去講「八股」的,難道真個作書的人,就是按著「時文」格調來作《紅樓夢》麼?

    《易經》這部書,既然和《紅樓夢》發生了關係,我就不能不順便也談談「玄妙」了。說是「四聖相傳」的「萬法歸宗」,我到底還不肯十分相信。但而一筆抹倒,說是卜筮之書,可就太武斷了。總歸里面含著些「哲學」的道理,就算以後續有發明,有講不下去的地方,然而在當時解釋「天地萬物」的思想,卻都盡在其中,只好在「哲學史」上佔點位置罷了。既是當時解釋「萬有」的東西,中國人的思想界總都不免有所沾染,——曹雪芹先生也是一個——故意的自炫淵博,賣弄些狡獪,著書的時候稍為用上點子,像從前下場作文章,以《易》釋經的辦法,也是有的。現在假如是我來搗鬼,就可以說《紅樓夢》有一百二十回,是按著《河圖》、《洛書》來的,《洛書》配上八卦,是乾九、震八、坎七、艮六、兌四、離三、巽二、坤一合成的四十之數。按起什麼《太極圖》來,是有三種變化:一種是四象圖,一種是兩儀圖,一種是太極圖。每一種裡,都有個隱顯的「八卦」,所以也都有那四十之「數」。一百二十回恰恰極太極的變化。—一百二十之「數」—也就盡「天人」之秘了。只可惜瞞不過通人,免不掉傅會。曹雪芹當口曾否想到這裡?也還是個疑問。

所以拿《紅樓夢》來敷衍「哲學」,只能說是後人的推測,後來的見解,也是不能說當時的用意「一定是怎麼樣」!

《紅樓夢》是用「虛幻」來寫「真際」的。一起首,什麼「大荒山」「青埂峰」,寫了個空虛玄妙。及至說到「人事」,就又力趨真實,絕不肯鋪張新奇——卻又正是新奇處——所以《紅樓夢》上的事,是用了「虛幻」的事實,寫「真際」的情況。因為能寫出「真際」的情況,那和「人生」最接近的間題,自然要從此表現了。如果說「甄士隱去,賈雨村言」,就完全是把真事隱去,用的是假語村言,那卻又上了曹雪芹的騙。雪芹既「操筆伸紙」的做小說,自然不能免了莊周「寓言十九」的舊話頭,不過是「境欲其真」、「事不妨假」罷咧。「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兩句話,豈不十分顯明麼?

《紅樓夢》上「人生問題」,最有色彩的。就是「中鄉魁寶玉卻塵緣」。這一回是全書的歸始,可知這一部《紅樓夢》的主腦,也確實「心著目注」在這一點上。比較起易卜生的Dou』s home同多司苛奴夫人的Mein Lebeuswey底確有同樣的價值,可以注意。中國的小說,十有九都是用團圓為結穴。《紅樓夢》偏偏歸結到離散,用「失蹤」作終宿的,更是差不多要以此為創格了。易卜生描寫的那位娜拉,多司苛奴夫人自己的敘述,都是寫的「人生問題」重要事件,卻還趕不上用一百二十回,寫到「一走」為了的寶玉那樣的精采。大凡一種社會上,總都有無數的錮習。這種錮習,相沿既久,便牢不可破的,視為固然。卻不知道,犧性了多少個人的真正生活。還是「恬不為怪」,甚至釀出可悲可痛的結果,真至輕擲了生命,落下個「短見」的下場。不過教一班錮於錮習的人看著.還是摸然無關,這也就可憐到極點了。娜拉本是一個富於感情,篤於天性的人,偏偏教家庭錮習給壓迫得無路可走。什麼宗教,什麼法律,什麼道德,都不道是「慘徽寡恩」的東西。卻把一個天性活潑,感情濃厚的人,給鬧到「水窮山盡」「腹背受敵」,把一片火熱的心腸、弄得冰冷。實在不能夠再敷衍了,只有「鴻飛冥冥」,別尋天地去罷。多司苛奴夫人,貴為王妃,在世俗的眼中,也就適意極了,誰知他是喜愛自由,思想高尚的人。對於那舊式禮制,裝模作樣的老皇族,處了個「瞬馳不合」的地位。那感情思想,自然是不會合籠得來,所以衝突就越來越大。其初不果是衣服器用之微,後來就連舉止言動都不對勁。多司苛奴夫人既然要求得到他白己的真正生活,便與那冷嚴落漠的境遇起了反擾。起首先失了那位夫翁老王爺的歡心,繼而又起了左右臣工的疑謗。那位王子本來是老王爺薰陶出來的肖子,雖然對於夫人十分敬愛,但無精神上總歸是不能效洽。這位「翟茹山河」,「中宮正位」的夫人,簡直是如在荊棘,左支右細,到後來便得了個瘋街欸號。人生到此,也就實在無趣了,幸喜他還是一位勇敢有識的婦女,不曾去懸樑跳井,卻毅然決然,拋夫捨子,飄然遠引。娜拉、多司苛奴兩個人的事跡,既然惹人注意。那《紅樓夢》用一百二十回來結束的賈寶玉,又豈可隨便就說是「反璞歸真」「孽債償完好散場」,把他所以「出亡」的主因,給付之不問呀?

    賈寶玉這個人,《紅樓夢》是極力寫他「情緒」的滿足和優美。——他的人格,是另外一件事。大家不要誤會。「情緒」這東西,本來是可好可壞的。世上「賈寶玉崇拜」的青年男女太多,不能不特別聲明一句——所以到了言情的地方,都是非常真摯綿密.竟還有些純任天然的意味。有人拿他比武陵源百姓。總算是很對。雖然屢說是什麼「污寶光」,什麼「蒙蔽」,全是說有人來強制愛情,不是一定說是「情緒」的罪惡。「情緒」這件東西,是可以有各種趨向的,或是專注在一種行為上,或是激動到一種見解上,本來沒有一定善惡,不過是「理性」的方面,如果能夠涵蓄得住,自然有良好的趨勢。從前情惡性善的說法,卻真個不曾搔著癢處。賈寶玉的為人,「情緒」是非常強烈的。第三回《西江月》有兩句是「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醉如狂」,正經把「情緒」的表現刻畫入微了。他那誠懇專一,不顧利害的地方,有些像娜拉。那活潑優美.不受羈勒的光景,又同多司苛奴相類。說到教育一層,所謂「譏失教也」一句話,卻狠有理,不過環境上影響,比較重大。曹雪芹特意寫出一個勢位富厚之家,也是有心去渲染色采的。賈寶玉既是富於感情的人,所以美術一方面的事狠擅長,什麼《芙蓉沫》、《姽嫿詞》,都是表現。再就是聽不了一句話,立刻兒會喪魂失魄。看著花兒雀兒,或是流淚,或是同他說話,全是表示一種強烈「情緒」。西方大詩人拜侖常常看見美麗的東西,有時就哭起來。同賈寶玉是一般神氣。但是賈府裡面的男女卻除了黛玉之外,誰能夠深知他的性情呢?在大家的見解全是期望他「成家立業,光宗耀祖」。進行的途徑,不過是跟了賈代儒去念「八股」。雖然受了「笞楚」,挨了訓斥.終歸是毫無成效。再看那些「要去成家立業」「光宗耀祖」的人,如賈璉—國舅爺—賈蓉—龍禁尉——不過利慾薰心,多行不義。他那鄙薄「祿蠢」的見解,實在要說是環境上的反響。寶玉所處,雖然十分繁華靡麗,但而在那「情緒」強烈的人看來,純然不能夠說是真正生活。他時常說到死,又或者說化了灰,教風給吹散,都是他「人生觀」上特別見解。「貧殘而慕富貴,富貴而慕神仙」,人到了富貴以後,總還有個更進一步的希望,賈敬天資愚下,所以上了道士一路的圈套。寶玉既是聰明人,所以就算有悟道參禪的許多話,卻不曾向一途上去迷惑。直至那婚姻上受了絕大的刺激,才直捷痛快去求解脫——就是自己解放——鄉試考完,一往不返,內中實在有個絕大的精神呢!賈寶玉一生,處處得人的憐愛,但而從不曾真個愛了他。賈母是極痛他的了,卻不替寶玉設想,只是要自己娶個稱心的孫媳。王夫人要娶個如意的兒婦,鳳姐要娶個柔順的弟妹,卻沒有人想替寶玉娶個同心的妻室的。那寶玉既然對於愛情上受了強制。這一位夫人又是「祿蠢」一流的見解。時時刻刻,要把那些「不入耳之言來相勸勉」,所有的「期望」「責難」,真個要把人急死。但而顧慮到「名分」上,又不能不敷衍。這等一個情形,直是把那Dou』s home,Mein Lebeuswey兩部書裡所描寫:合籠在一處。《紅樓夢》裡所有的「人生問題」豈不十分緊要?《紅樓夢》裡所有的「人生問題」豈不狠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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