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情榜」溯源
我國古典章回小說,末尾多有一張「榜」。《封神演義》第九十九回「姜子牙歸國封神」,列有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之位,是為「封神榜」。《水滸傳》第七十一回「忠義堂石碣受天文」,列有梁山泊一百單八條綠林好漢的「忠義榜」。《儒林外史》第五十六回列有一張「幽榜」。《西遊記》 第一百回「徑回東土,五聖成真」列有一張「佛榜」。庚辰本《石頭記》(《紅樓夢》)第十七、十八回「介紹妙玉」時,有眉批:「樹(前)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可知作者曹雪芹在創作《紅樓夢》時,原擬在末回「附」有一張「情榜」的。遺憾的是「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周汝昌先生研究後認為,《 紅樓夢》 中的「情榜」應是列一百零八位女釵,正與《水滸傳》中的一百零八條英雄(有三位即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雖為女子,但是綠林英雄也)成為「對仗」,即「綠林好漢」對「紅粉佳人」。
那末,「封神榜」、「忠義榜」、「幽榜」、「佛榜」、「情榜」是否有實事借鑒呢?答案是肯定的,有!這就是與明太祖朱元璋大封功臣的故事有關。據《明會要》卷十禮五「功臣廟」條載:「洪武二年正月,上敕中書省臣日:『諸將相從,捐驅戮力,開拓疆宇。有共事而不睹其成,建功而未食其報。追思功勞,痛切聯懷,共命有司立功臣廟於(南京)雞籠山,序其封爵,為像以祀之』」。又日:「帝親定功臣位次,以徐達為首,次常遇春、李文忠,鄧愈、湯和、沐英、胡大海、馮國用、趙德勝,耿再成、華高、丁德興、俞通海、張德勝、吳良、吳禎、曹良臣、康茂才、吳復、茅成、孫興祖凡二十一人,立廟雞籠山下。死者像祀,生者虛其位」。又據《明史》卷二「本紀第二·太祖二」葉三十中云:「(洪武)八年春正月辛未,增祀雞籠山功臣廟一百八人。」而據考《水滸傳》作者施耐庵曾追隨過張士城,張敗亡後施耐庵曾於洪武年間入詔獄達一年之久。當時的詔獄在今南京太平門,距「功臣廟」所在地雞籠山近在咫尺,顯然他熟悉明太祖朱元璋大封功臣、並立功巨廟之事,從而啟發了他在《水滸傳》中演繹了一張同是「一百八人」的「忠義榜」。再說《西遊記》作者吳承恩於明嘉靖二十九年( 1550)以「歲貢」被分配到南京國子鑒作了一名掛名的老太學生,直到嘉靖三十九年離開南京回到淮安。他在南京熬過了國子鑒的「十年膏火」。當時他「坐監」的國子監西首就緊靠功臣廟。還有《封神演義》的作者許仲琳,南京人,自號「鍾山逡叟」。魯迅先生在評述《封神榜》 時曾說:「封國以報功臣,封神以妥功鬼,而人神之死,則委之於劫數」。這就不難看出,「封神榜」和明太祖朱元璋封功臣時「死者像祀,生者虛其位」是一脈相承的。《儒林外史》的作者吳敬梓一生大半都是在南京度過的,故自號「秦淮寓客」。儘管書中的「幽榜」據金和在同治十一年寫的《跋蘇州群玉齋(儒林外史)》中說:「是書原本僅五十五卷,於述琴棋書畫四士既畢,即接《沁園春》一詞,何時何人妄增幽榜一卷,其詔表皆割先生(指吳敬梓)文集中駢語襞積而成。」這裡姑且不說「幽榜」是吳敬梓自作還是旁人妄增,但作為主要是描寫南京風土人情的《儒林外史》在末回既效《水滸傳》之「忠義榜」、《封神演義》之「封神榜」,又借明太祖朱元璋大封功臣故事而演繹一張「幽榜」是不是為怪的。《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出生在南京江寧織造暑,並在此度過了快樂的童年,而江寧織造署北不遠即是雞籠山。因此他著《紅樓夢》擬作「情榜」時,與《儒林外史》中作「幽榜」一樣,既倣傚《水滸傳》之「忠義榜」、《封神演義》之「封神榜」,又借朱元璋大封功臣故事(功臣廟中的曹良臣即是《五慶堂曹氏宗譜》的始祖)而演繹一張「情榜」,也是順理成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