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與豐潤曹》觀後的沉思
3月14日晚，中央電視台向全世界的觀眾播放了《紅樓夢與豐潤曹》為題的紀錄片。我們懷著極大興趣看完了長達45分鐘的節目之後，感到的卻是一團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是文學藝術？是學術考證？是廣告宣傳？由於個人知識水平低，理解能力差，只好求借紅學論壇一隅，不揣淺陋提出幾點疑問，向紅學專家和節目攝制組的編導者請教，望乞指正。
一、豐潤曹和遼陽曹節目開始敘述的是曹雪芹祖籍間題。攝制組經過長途跋涉，轉戰南北達數千公里進行調查和考證，得出的結論是：文獻中記載的遼陽曹只是曹雪芹的寄籍，真正的祖籍是河北豐潤。理由是，遼陽曹是由豐潤遷過去的。可是，片中又介紹說，豐潤曹是由江西武陽遷過去的。按這個理推下去，南昌、靈壽……以致安徽亳縣，直到周口店不都可以說成曹雪芹的祖籍了嗎？「祖籍」的確切定義是什麼？不得其解。幾位豐潤籍的專家學者急於和知名度頗高的曹雪芹攀親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所用的考證方法就不太好理解了。請看，節目中敘述了攝制組在豐潤敬老院找到一位年齡最大的長者曹佐華，憑其模糊的記憶，約在三、四十年代以前曾於遼寧鐵嶺遇到了一位叫曹仲飛的中醫，曹仲飛說其祖籍是豐潤。五、六十年過去了，曹仲飛早已不在人世。攝制組在撫順市找到了一位名叫曹秀山的日本養女曹桂珍，得到了一張1952年曹秀山在世時的行醫執照，上面有一張照片，曹佐華看了之後即肯定了此曹秀山即當年的曹仲飛。做為故事倒頗具傳奇色彩，然而做為學術考證，僅憑一位老人的記憶和視力，加上四十二年以前的照像技術，就坐實了二百多年前古人曹雪芹的說箱似乎欠妥。至於曹仲飛或曹秀山先祖是誰？何時遷到鐵嶺或撫順?與曹雪芹有什麼關係？都是至關重要的環節，但都已經是死無對證了。這樣的考證有什麼科學價值呢？
二、榮國府和寧國府凡看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賈家先人有榮、寧二公，後輩們居住在榮、寧二府，二府之間有一夾道相隔。既然是「國公府」，其所在地自然是「長安城」內（暗指京城）。這一切都是根據小說內容需要編排的。《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先世沒有人被授過公爵，當然也就不存在什麼「曹公府」。賈府的生活原型是南京的織造府，這些都是在讀者頭腦中早已成型的看法。要改變它，除非有可信的證據。但是，無論從小說中的榮、寧二府，還是曹雪芹幼年生活過的江寧織造府，都看不出與河北豐潤的曹府有什麼關係。紀錄片中展示了一幅豐潤曹府的鳥瞰圖，並提示說，「它使人們想起了榮、寧二府」。「想起了」不等於是。於是，又請出一位豐潤籍的權威學者來指點迷津，告訴觀眾說：「豐潤曹是寧國府，遼陽曹是榮國府」, 「寧國府的焦大就是豐潤的陳良」。個人的水平實在太低，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此老不用推理就得出結果的高論！知識水平和理解能力上的差距，反而使觀眾誤認為這位老先生是在指鹿為馬、信口開河，聽了之後使人想起了「關公戰秦瓊」而忘了《紅樓夢》。
三、曹淵和曹顏繼榮國府和寧國府考證之後，紀錄片又介紹了豐潤紅學家對曹淵和曹顏的考證。講述了豐潤曹家有位曹鈖 ，其子中一人名叫曹淵；南京曹寅其子中一人名叫曹顏，因為曹寅和曹鈖之弟曹翰在詩文唱和之中稱兄道弟，於是曹鈖就把曹淵過繼給曹寅當兒子並改名叫曹顏。曹淵、曹顏實為同一個人。後來曹寅又不要了，曹顏由南京又回到了豐潤繼續當曹淵。理由是，二千五百年前孔子弟子中有個叫顏淵的人，顏、淵二字即為同一人名字中所用，故而曹顏和曹淵理應是一個人。攝制組還用特技手法，把「顏」、「淵」二字在鏡頭中變來變去，以加深觀眾的理解。但是，有多少人能夠相信呢？這個可信度等於零的考證結果，又怎麼能夠用來證明《紅樓夢》的作者是曹淵呢？
四、曹霑墓石與曹鋡墓碑1992 年7月，北京通縣張家灣發現了曹雪芹墓石一方，上面刻著「曹公諱霑墓壬午」七個字。消息傳出，震驚於世。此墓石的出現，確鑿無疑的證明了曹雪芹卒於壬午、葬於張家灣。從而解決了紅學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謎！對於紅學研究史上如此重要的第一手證據，在片中的鏡頭只是一掠而過。很顯然，它不是出自豐潤。它所以出現於此片中，目的只是借水行舟，為了給豐潤紅學家否定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提供證據。理由是，曹雪芹死於壬午年，只活了四十歲，三歲就離開了南京，那裡的事什麼也記不得了，怎麼能寫出《紅樓夢》？片中介紹的重點顯然是把曹鋡墓碑當成了重大發現。但是，上面記載的是什麼內容？不得而知。墓碑上面是否有關於「豐潤曹是寧國府」? 「曹淵過繼給曹寅」? 「曹淵是《紅樓夢》的作者」的記載？如果有，編導者肯定會大肆宣揚。如果沒有這些內容，那麼曹鋡碑的發現與《紅樓夢》有什麼關係呢？能為豐潤紅學家的考證結果提供什麼直接證據呢？又怎麼能說墓碑的發現「解開了紅學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謎」呢？
五、吳儂語與豐潤話已故著名學者戴不凡先生曾撰文說《紅樓夢》是用大量南方話寫的，包括南京、揚州、蘇州等語音和詞彙，並稱之為吳儂語；豐潤著名作家管樺先生通過銀屏告沂觀眾《紅樓夢》裡講的是豐潤話。戴先生考證的結果，證明《紅樓夢》作者不可能是曹雪芹，因為曹雪芹在北京長大，不會說南方話，管先生對《紅樓夢》 作者沒表示意見。說，那是紅學家的事情。但正是管先生的一席話給了豐潤紅學家的考證提供了權威性的證據，從而得出了《紅樓夢》作者是曹淵的結論。一前一後，一南一北、一反一正，時間、地點和考證的角度不同，共同的結果都是利用語言問題否定了曹雪芹的《紅樓夢》著作權。語言、詞彙作為考證作者的身世、籍貫沒有可指責的地方，可是面對同一部《紅樓夢》戴先生說是用南方話寫的，管先生說是用豐潤話寫的，還有人說是用北京話寫的。究竟用什麼話寫的姑且不論，能說小說中出現什麼方言、詞彙、寫書人就一定是什麼地方人嗎？《紅樓夢》中有「溫都裡納」、「耶律雄奴」詞彙，能說是「胡人」寫的嗎？著名相聲大師侯寶林先生，山東、上海話說的維妙維肖，能說他就是山東或上海人嗎？一位世界公認的文學大師又何嘗不是語言巨匠！對於曹雪芹這樣偉大的天才，有著豐富的詞彙，會幾種方言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這只能說明曹雪芹知識淵博、學問高深、閱歷寬廣，功底紮實。沒想到，曹雪芹與今人的差距，反被用來否定曹雪芹著作《紅樓夢》的證據，是太令人遺憾了。專家、學者們為什麼不多從正面深入的研究一下曹雪芹，而總是樂於簡單的否定他對《江樓夢》一書的著作權呢？
六、孔府家酒與曹雪芹家酒打開電視機，每天都可以看到中央電視台在黃金時間所播放的「孔府家酒」宣傳廣告。曲阜是孔子的老家，曲阜酒廠生產孔府家酒似無可非議。然曹雪芹家酒是怎麼回事？還沒有弄清曹雪芹是否到過豐潤？豐潤是否有其家的情況下，豐潤忽然冒出了「曹雪芹家酒」，這不等於說此酒不屬偽劣，也有假冒之嫌嗎？請看，酒廠廠長說：「曹雪芹一邊喝其家酒，一邊在寫《紅樓夢》」；另一位豐潤曹姓人士說，「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揭露了其家族內部的腐朽生活，而被趕出豐潤家門而不知去向」。又是一對巧妙的結合，做為神話故事的確很生動，如從廣告宣傳的角度看，恐怕一點真實也沒有。苦心經營出來的「曹雪芹家酒」，不但幫不了豐潤紅學家多大的忙，反而對其說的可信程度又增加了疑點和笑談。
七、豐潤曹與《紅樓夢》豐潤紅學家說《紅樓夢》是豐潤曹淵寫的，豐潤曹姓後裔說《紅樓夢》是豐潤「曹雪芹」寫的，豐潤酒廠廠長說，曹雪芹邊喝家酒邊寫《紅樓夢》，從側面道出曹雪芹是豐潤人。看來，紀錄片的編導者對於曹淵、曹雪芹二人誰寫的《紅樓夢》沒有過多的歧見，他們注重的只是豐潤曹，不管是誰，《紅樓夢》作者只要是出自豐潤，即可扣上本片的主題。非常遺憾的是，片中所展示的內容和考證的結果，在人們看完並三思之後，只能得出知此結論：豐潤曹是豐潤曹；《紅樓夢》是《紅樓夢》。至於豐潤人喜愛《紅樓夢》，同樣在全國各地都可以找到生動的實例，即便如此，也只能說成豐潤人與《紅樓夢》，而不能說成《紅樓夢》與豐潤曹。
縱觀電視記錄片《紅樓夢與豐潤曹》，實在看不出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繫，既不能說明《紅樓夢》的作者是豐潤人；也不能說明《紅樓夢》是以豐潤曹家為歷史背景撰寫的小說。儘管編導者在節目製作上下了很大功夫，配襯優美的音樂和悅耳的畫外音，情節雖然引人入勝，內容卻禁不住推敲。
紅學確實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只有貫徹百家爭鳴方針才能促其發展繁榮。但是，學術考證是科學而嚴肅的事情。提出假設要有令人信服的依據，推理必須符合邏輯，推陳出新要為人們所能接受。主觀妄斷的實質是唯心主義，離奇古怪猜想是走火入魔的表現，這些都稱不上學術。現今，我國的紅學研究已經取得了很高的學術成就，這是幾代紅學家辛勤耕耘的結果。但是，個人覺得紅學在群眾中普及的深度和廣度還是不夠的。中央電視台是思想理論宣傳和文化知識普及教育的陣地，而不是學術爭論的場所。對於紅學中有爭議的問題，帶有明顯的傾向性和極強的導向性灌輸給廣大觀眾的作法，是值得商榷的。觀眾中具有紅學專業知識的人，現在可能還不會很多，他們迫切需要的不是參加論爭，而是從藝術欣賞中得到知識，對祖國的寶貴文化遺產能有正確認識。《紅樓夢》是世界文學寶庫中一顆燦爛的明珠，她，不單是豐潤人、同時也是全中國乃至全世界人民的寶貴財富。中央電視台有責任、有義務進行宣傳使之發揚光大；同時也有責任、有義務幫助觀眾提高鑒賞水平和識別能力。應多宣傳歷史唯物主義和辨證唯物主義；防止唯心主義形而上學思潮的滋生和蔓延。人們擔心和害怕「史無前例」時那種意識形態的重演。我國有眾多的紅學家和專業工作者，希望有責任的專家、學者走下論壇，走上銀屏，面對廣大人民群眾給與真正的營養。把中央電視台這塊剛露頭腳的嶄新園地，辦的更加健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