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和兒女英雄傳底的成書時代
第一百十期《文學》 上，有朱項君底《告研究紅樓夢者》一段話，我知道他不幸被《兒女英雄傳》上署名「觀鑒我齋」的一篇偽序所騙了。
我所看到的《兒女英雄傳》，是勤裕草堂托上海著易堂書局代印的鉛印本。卷首載有序文三篇：其一、首題「《兒女英雄傳》評話原載序文」，末署「雍正闊逢攝提格上巳後十日觀鑒我齋甫拜手謹序」，這就是朱頂君所據以疑《紅樓夢》 成書時代的一篇；其二、首題一個「序」字，末署「時光緒戊寅陽月古遼閱圃馬從善偶述」；其三、首題《介言》二字，末署「時乾隆甲寅暮春望前三日東海吾了翁識」: 這三篇序，只有第二篇是真的；其餘兩篇，都是假立名字，顛倒時代的偽序。第二篇說：
《兒女英雄傳》一書，文鐵仙先生康所作也。先生為故大學士勒文襄公保次孫，以資為理藩院郎中，出為郡守，洊擢觀察，丁優旋里，特起為駐藏大臣，以疾不果行，遂卒於家。先生少席家世徐蔭，門第之盛，無有倫比；晚年諸子不肖，家道中落，先時遺物，斥賣殆盡，先生塊處一室，筆墨之外無長物，故著此書以自造。其書雖托於稗官家言，而國家典故，先世舊聞．往往而在；且先生一身親歷乎盛衰升降之際，故於世運之變遷人情之反覆．三致意焉。… … 余館于先生家最久，宦游南北，遂不相聞；昨來都門，知先生已歸道山，訪其故宅，久已易主：生平所著，無從收拾，僅於友人處得此一編，函付剞劂，以存先生著作。……書中所指，皆有其人：余知之而不欲明言之，悉先生家世者，自為尋繹可耳。
照此序所說看來，可見此書作者確為文鐵仙，又可見文鐵仙必為清道光以後的人，而著書時代，當在清同治年間，所以胡適之先生底（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裡面，也曾說起他（彷彿記得如此，原文不在手頭，不能確指少因此，我們可以決定其餘兩序．都是假立名字．顛倒時代的偽序；朱項君認以為真，而反疑心《紅樓夢》成書時代當在雍正十二年以前，實在被它所騙了。
如果朱頂君疑心馬從善底序，也未必不是偽托；那麼、我更可以從《兒女英雄傳》本書上證明它成書時代在清道光季年以後。《兒女英雄傳》 第三十二回，請鄧九公聽戲的不空和尚，就是《品花寶鑒》 裡的唐和尚：鄧九公在戲館子裡看見的徐度香、袁寶珠、狀元夫人、史蓬峰（影田春航）跟不空和尚所說的在旗姓華的闊公子，都是《品花寶鑒》裡的人物；而《 品花寶鑒》 一書，為常州名士陳森書所作，道光末年常州知府旗人掛竹孫所刻。《兒女英雄傳》 底作者，既把《品花寶鑒》 裡的人物，引入書中；那麼，他底成書時代，當然在道光季年以後了，怎麼會在雍正十二年以前呢？怎麼可以因觀鑒我齋底偽序而疑心《紅樓夢》 底成書時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