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格勒藏抄本《紅樓夢》考索

列寧格勒藏抄本《紅樓夢》考索

列寧格勒藏抄本《紅樓夢》考索

紅樓文化

1973年8月8日,我從巴黎去訪問列寧格勒東方院,在短短的十日逗留中,得披閱東方院寫本部所藏我國乾隆抄本《紅樓夢》三十五冊。由於和主管人緬希科夫教授(本篇人名譯音已改為與全書一致一一編者)函信聯絡延誤,閱讀時間僅得三、四天,真正看書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小時,除去觀察所藏敦煌卷子,接觸這抄本的時間只得十小時左右。回到香港,將攜回材料,陸續寫成《讀列寧格勒紅樓夢抄本記》[1]、《論列寧格勒藏抄本紅樓夢的批語》[2]、《列寧格勒藏抄本紅樓夢中的雙行批》[3]、《紅樓夢的纂成目錄分出章回》[4]幾篇文章,向學術界報告。尚有列本回目和少許材料,因從中文大學退休離港,未及整理。1980年承國際《紅樓夢》研討會邀約參加,特綜合整理,並就探索所得,提供討論。

    一、列藏本概況

    蘇聯亞洲人民研究院列寧格勒分院所藏抄本《紅樓夢》,是近年海內外期待公開傳播的新材料。此一抄本之評介,最早見於1964年莫斯科出版《亞非人民》雜誌第5期,頁121—128所刊載緬希科夫及裡弗京兩氏所合撰之《新發現的石頭記抄本》(即選人本書的《長篇小說<紅樓夢>的無名抄本》一一編者)一文。該文分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敘述蘇聯各圖書館所藏《紅樓夢》的各種版本,及蘇聯學者對此書素感濃厚之興趣;第二部分即報道此一新發現抄本之概況。據緬希科夫教授面告筆者,第一部分為裡弗京氏手筆,第二部分則成於緬氏。第一部分除述蘇聯學者對《紅樓夢》之研究外,並將列寧格勒大學圖書館、莫斯科列寧圖書館、利加大學圖書館、莫斯科漢學圖書館、亞洲人民研究院列寧格勒分院圖書館所藏《紅樓夢》各種版本列舉出來。第二部分則描寫此抄本之外形及內容,實為該文最重要部分。1965年,有13本小野理子女士譯文,載於大阪市立大學文學部中國學研究室所編之《清末文學言語研究會會報》(油印本)第七號。此抄本除京都大學小川環樹教授曾在《大安》(書店刊物)稍加論列外,惟澳洲柳存仁教授於l972年將該文重要部分用中文譯出,並加評述(載《紅樓夢研究專刊》第十輯,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出版)。筆者據柳氏譯述資料,親往列寧格勒複閱,先後發表論文。陳慶浩君在巴黎根據筆者發表材料,於去年7月發表《列藏本石頭記初探》一文(以後簡稱「陳文」)[5]。茲先述此本概況,再考索此本涉及的問題。

1.抄本流入俄國經過

    此抄本系帕維爾·庫爾梁德采夫於1832年(清道光十二年)由北京攜返俄國。據緬希科夫教授面告:庫氏旅居北京時,在俄國希臘正教會學習漢文。兩年後,庫氏因病返俄,帶回此抄本,留存於當時的外交部圖書館,後來就移交列寧格勒分院圖書館。

    2.抄本所用紙張

    據緬氏的描述:此抄本系用清高宗御制詩的襯頁作稿紙寫

本;而反以御制詩作為抄本的襯頁。我在列寧格勒仔細觀察,認為是用乾隆時普通抄書的竹紙墨筆抄寫的。竹紙的質地很薄,並非御制詩集的襯紙。想來原抄本披讀既久,書頁的中縫都離披裂開,不便翻揭。經收藏者重加裝訂,於是拆開御制詩集做襯頁。為了竹紙很薄,故把御制詩反摺起來,將有字的一面隱藏,免得文字透映竹紙,擾亂視線。用當朝皇帝的御制詩集做襯紙,這真是犯下了藐視朝廷的滔天大罪!我檢閱每頁的中縫皆已裂開,而且粘貼在襯紙的邊緣上,翻起來,和新書同樣方便,這便是此抄本重加裝訂的確證。這一事實,和抄本產生的時代有重大的關係。因為乾隆御制詩五集是乾隆六十年才印成的,倘若抄本用它的襯紙做稿紙,則抄寫的時期必不能在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御制詩五集印成的時間)以前,當然也不會在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庫爾梁德采夫帶抄本回俄的時間)以後。現在確實知道是重裝時用的御制詩集做襯葉,則抄寫的時間便遠在乾隆六十年以前。這一事實,在紅學研究上是必須首先辨明的。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此抄本,縱然將來把它影印出來,也沒法知道緬氏評介的錯誤,這不能不說是我此行的收穫。緬氏接受了我的意見,並且說:「潘科夫教授曾指出此抄本並非用御制詩集襯頁做稿紙,在1964年撰《新發現的石頭記抄本》時,僅將潘科夫教授意見采入附註中,現在應該加以修改。」趙岡先生著的《紅樓夢研究新編》[6]中說:「蘇聯列寧格勒東方研究院也收藏一套抄本石頭記,據我們判斷,它是屬於有正這一系統,也就是說與戚蓼生所得的過錄本類似,此抄本八十回,分裝三十五冊,是用清高宗御制詩第四集第五集的書頁襯出的。由此可以斷定,其過錄時間當在1795年(乾隆六十年)以後。」趙先生說明引用我的文章,卻作出這樣的判斷,是很可詫異的。試看此抄本分回的情況,便知它的底本遠在戚本之前。戚本第十七、十八兩回分開,各有回目,而此抄本兩回文字雖已分開,但僅有一共同回目。此抄本最後一回是第七十九回,而七十九回實包括戚本第七十九、八十兩回文字,文氣一直貫注到底,其間並無分回之處,也未用任何符號表示可以分回。戚蓼生本添補了第八十回的回目,文字分析得也更清楚,顯然比此抄本較為晚出。趙先生偏要說列寧格勒藏本是乾隆六十年以後的抄本,而是屬於有正這一系統,使我不能不興「裁判不公」之歎。

    3.抄本冊數回數頁數之統計

    緬氏云:「此抄本並無書前題頁,似可懷疑或有包括序引,目錄之第一冊業已遺失。每面之頁碼亦不見。每冊所包括回數及該回頁數(見括弧內數字)記錄如下:第一冊,第一回(52)、第二回(42);第二冊,第三回(60)、第四回(40);第三冊,第七回(49)、第八回(43);第四冊,第九回(35)、第十回(34)、第十一回(39);第五冊,第十二回(27)、第十三回(35)、第十四回(37),第六冊,第十五回(34)、第十六回(49);第七冊,第十七回(50),第十八回(56);第八冊,第十九回(61)、第二十回(35);第九冊,第二十一回(38)、第二十二回(42);第十冊,第二十三回(37)、第二十四回(54);第十一冊,第二十五回(54),第二十六回(46);第十二冊,第二十七回(43)、第二十八回(63);第十三冊,第二十九回(56),第三十回(38);第十四冊,第三十一回(47)、第三十二回(39),第十五冊,第三十三回(32),第三十四回(48);第十六冊,第三十五回(52)、第三十六回(45);第十七冊,第三十七回(60),第三十八回(38),第十八冊,第三十九回(42)、第四十回(60);第十九冊,第四十一回(33)、第四十::回(38);第二十冊,第四十三回(34)、第四十四回(33)、筍四十五回(39);第二十一冊,第四十六回(54)、第四十七回(48);第二十二冊,第四十八回(44)、第四十九回(40);第二十三冊,第五十回(43)、第五十一回(36)、第五十二回(52);第二十四冊,第五十三回(54),第五十四回(54);第二十五冊,第五十五回(51)、第五十六回(58);第二十六冊,第五十七回(56)、第五十八回(46)、第五十九(33);第二十七冊,第六十回(48)、第六十一回(35);第二十八冊,第六十二回(62)、第六十三回(52),第二十九冊,第六十四回(52)、第六十五回(1—6頁)、第六十六回(26);第三十冊,第六十七回(68)、又第六十五回(7—33頁);第三十一冊,第六十八冊(41)、第六十九回(47),第七十回(33)、又第六十五回(P。34);第三十二冊,第七十一回(47);第七十二回(38)、第七十三回(39);第三十三冊,第七十四回(59)、第七十五回(45);第三十四冊,第七十六回(38)、第七十七回(39);第三十五冊,第七十八回(55)、第七十九回(61)。」柳存仁教授評雲[7]:「此處緬、裡兩氏論文之推測嫌全稿第一冊遺失者,或者未必。如兩氏文中下文所言,『此抄本第五回及第六回遺失,此兩回顯然像裝成一冊,應排在現存第二冊及第三冊之間。』實較第一冊遺失之說為合理也。」

    4.抄寫人

    此一抄本之抄寫人,據緬、裡二氏所報告,共四人,俱無名氏。稿紙每半頁九行,行十六字至二十四字不等,視回數及抄寫人而異。此抄本之版式:兩氏之文更詳細記之云:「每頁(即每半頁)九行。第一至第四十回,第四十六至四十八回,第五十二至五十六回,第五十八至六十回,系每行十六字,而正文為12。5×17cm。第四十一至第四十五回,第四十九至第五十一回,第五十七回,第六十一回至七十九回,則以抄寫人字體稍小,每行為二十字,而正文仍為12.5×17cm。四位抄寫人中之A君,寫字常超逾此限制,故每行可有十八至二十四字之上落,但其他三位則甚為謹飭。抄本中改正之處甚多,尤以抄寫人B、D兩君為甚。而A君所抄,則改正及加標記之處甚少。改正文字之處多數用墨筆,寫在被修改之一行右邊,然亦有硃墨者(如第十回、頁二十二至二十五)。有時抄寫者(B、C兩君常為之,A、D兩君較少)用漿糊將誤書處重黏,而在貼補之處改書。貼補通常以二至四字為多,有時(例如第四十六回第23頁)全行貼去,在補紙上重書。」重規案:孟氏稱此抄本四個抄手為A君、B君、C君、D君,我審閱A君的筆跡,書法頗佳,有趙孟順、董其昌的筆意。B、C、D三君只是普通抄手,書法沒什麼帖意。三人所抄部分,有錯誤處,改正的文字,往往是A君的筆跡。如第二十二回:「交給他置酒」,「置」字點去,旁改為「治」字,「治」字便是A君的筆跡,當是A君所校改。由此看來,此抄本可能是屬於A君的。全書數十萬字,A君自抄一部分,其餘分請B、C、D三君抄寫。至於全部眉夾批則皆A君一人的手筆;不過A君抄寫正文較楷正,而批語則用行草,雖然字體不同,仍看得出是同一人的筆跡。

    5.抄本題署的書名

    此抄本沒有書前題頁,各回所題的書名多作「石頭記」。但第十回回首標題作「紅樓夢第十回」;第六十三、六十四回、七十二回的回末則題為「紅樓夢卷六十三回終」,這是紅樓夢版本史上一樁大事。一般紅學家因為甲戌、己卯、庚辰諸本都題作《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戚本單署《石頭記》,故都認為甲辰抄本、程高刻本才署名為「紅樓夢」。陳仲篪《談己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一文中,曾提出己卯本第三十四回回末有「紅樓夢第三十四回終」一行標題,證實了曹雪芹生前確曾一度用「紅樓夢」作為全部書的總名。現在此抄本有第十回回首書名標題,有六十三、六十四、七十二諸回的回末標題,更可以證明陳先生的說法。還有,本書第五回回目有「紅樓夢」字樣,有人說不是書名;但庚辰本第二十五回:「紅樓夢通靈遇雙真」,卻分明指的是書名。可見己卯、庚辰本時期,「紅樓夢」仍然是這部書流行的書名。

    6.抄本藏有人的簽名

    此抄本第一頁之背面,有庫爾梁德采夫墨水淡褪的簽名,並有兩個「洪」字,似乎中國字寫得頗為笨拙。這一簽名,即攜帶此抄本回俄國的抄本藏有人。緬、裡兩氏的文章中認為此「洪」字系庫氏的華姓。緬希科夫教授面告筆者,「洪」字乃庫氏自定的中國姓。俄國漢學家往往喜歡自定中國姓。即如他姓名孟列夫,也是自定的中國姓名。有人叫他緬希科夫,孟西科夫,都是出自翻譯之手;他自己用中文來往函件總是署名孟列夫的。

    7.評語分佈的情形

    據緬氏的說明:第一回有三眉批及十四夾批;第-N有八眉批(重規案:余所見只有七眉批)及二十二夾批;第三回有四十七眉批及二十夾批(規案:余所見只十九夾批,又有一雙行批。);第四回有五眉批、六夾批及四雙行批(規案:實非雙行批);第七回有一雙行批(規案:抄本正文作「比賈薔(蓉)兩個強遠了」,非雙行批);第十六回有一眉批(規案:有一雙行批,在正文中注出。又第六十三回有二雙行批,七十五回有一雙行批,皆抄在正文中,但注出);第十七回有四夾批(規案:有五夾批);第十八回有六眉批及十一雙行批(規案:只四雙行批);第十九回有一眉批及三十四雙行批(規案:有五雙行批),第二十三回有二眉批及一夾批(規案:無夾批);第二十四回有三眉批;第二十五回有二眉批;第二十六回有二眉批;第二十八回有八眉批;第二十九回有三眉批;第三十回有三眉批;第三十四回有一雙行批;第三十六回有五夾批;第三十八回有五雙行批(規案:怡紅公子賈寶玉等五條非雙行批);第四十一回有一眉批;第四十二回有二眉批;第四十四回有二眉批;第四十九回有一雙行批;第五十回有二夾批及四雙行批(規案:僅有一雙行批;得紅字等三條,非雙行批),第五十一回有二雙行批(規案:交趾懷古等二條非雙行批);第五十二回有二眉批;第五十三回有一眉批;第五十六回有一眉批;第六十一回有一眉批;第六十二回有八夾批(規案:實無);第七十四回有一雙行批;第七十六回有六雙行批(規案:有七雙行批);第七十七回有一雙行批;第七十九回有十一雙行批。

    8.批語混入正文

    緬氏文中謂此抄本有時批語混在正文之內,而於批語之前用方框標出,批語之末加一「注」字。此類情形,如第十六回、第六十三回及七十五回皆有之。  (重規案:此抄本系批語之首加一「注」字)如:

    第十六回:怕他也無益(註:此章無非笑趨勢之人)第六十三回:忽見岫煙顫巍巍的(註:四個俗字寫出一個活跳美人,轉覺別出中若干蓮步香塵纖腰玉體字樣,

無味之甚。)

    同前:  只得將未出嫁的小女帶來,一併起居才放心(註:原為放心而來,終是放心而去,妙甚。)

    第七十五回:尤氏笑道:我們家上下大小只會講外面假體面,究竟作出來的事,都勾使的了(註:如此說,便知他已知昨夜之事。)

    此四條批語,抄寫時雖然混入正文,但已經校正括出,應該算是此本的雙行批。這四條批語,第三條和庚辰、己卯的雙行批完全相同。第一條和己酉本相同,但己酉本混在正文中。據俞平伯先生《讀紅樓夢隨筆》中節引此段文字,尚未發現此處系雙行批。經我看見此抄本,才能確認此條是批語,可見此抄本確是很早的脂評本。

    9.雙行批無署名

    此抄本雙行批均無署名,而己卯、庚辰諸本的雙行批,與此本共有的,卻偶有署名。照常情況,同一批語,在不同本子,有署名的,可能較沒有署名的為早。但是脂硯齋整理的甲戌本,它的底本早於己卯、庚辰,而它的雙行批就都不署名,因此,不署名的批語,可能遲於署名的批語,也可能早於署名的批語,要看個別情況而定,是不可一概而論的。

    10.抄本分回情況

    此抄本第十七、十八兩回僅有一共同回目,但兩回文字已分開,第十七回回目作{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又有回目詩:「豪華雖足羨,離別卻難堪,博得虛名在,誰人識苦甘。」庚辰、己卯本的回目和題詩,都與此本相同,但兩回文字並未分開。己卯本在「此時不能表白」句「白」字左側加「L」號,並有硃筆眉批云:「『不能表白』後是十八回的起頭」。庚辰本僅在第十七回「寶玉聽說方退了出來」句「來」字左側加「L」號鉤識,表示應於此處分回。列藏本於「方退了出來」句下加「再看下回分解」。又分開為第十八回,起句是「話說寶玉來至院外」,但並無回目。第十九回自「話說賈妃回宮」開始,並有「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回目。庚辰本第十九回雖然也從「話說賈妃回宮」分開,但第十八、十九回都沒有回目。這種情況最能顯示出《紅樓夢》原稿的真相。第一回開始說:「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這些正是「纂成目錄,分出章回」的痕跡。我們可以說,沒有分回和沒有回目的《紅樓夢》,乃是最接近原稿的《紅樓夢》。根據這三回的分合情狀,我們可以說,庚辰、己卯的底本應該早於列藏本的底本。不過實際情況並不如此簡單,列藏本最特別的是,最後一回是第七十九回,而此回實包括第八十回在內,文氣一直貫注到底,其間並五分回之處,也未用任何符號表示可以分回。列藏本第七十九回回目是《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和庚辰本相同。根本無第八十回回目。列藏本分回中間的文字作「連我們姨娘老爺時常還誇呢!」「金桂聽了,將脖項一扭。」語氣銜接緊湊。庚辰本只在「姨老爺時常還誇呢」下加「欲明後事,且見下回」兩句套語。又在「金桂聽了」上加「話說」二字,這樣便將兩回分開。《紅樓夢》這樣未分回的原稿,和分開回目蛻變的痕跡是最清楚不過的。如果按照第七十九、八十回分合的情狀,列藏本顯然是早過庚辰本的底本的。還有第二十二回,列藏本止於回末元迎探惜四個謎語,和庚辰相同,但沒有庚辰奉四個謎語下文句較繁的雙行批,也沒有惜春謎上「此後破失,俟再補」的眉批。而庚辰本在回末還有「暫記寶釵制謎」及

丁亥夏畸笏叟「此回未成而芹逝矣,歎歎」的批語。由此看來,列藏本、庚辰本的底本雖同,但列藏本的底本可能還較早。

    11.抄本回目與甲戌、庚辰、有正本的異同

    此抄本回目和甲戌、庚辰、有正本回目有異有同。全同的不必說,有異同的列舉如後:第三回,此抄本作《托內兄如海酬訓教,接外孫賈母惜孤女》,和甲戌、庚辰皆異,甲戌作《金陵城起復賈雨村,榮國府收養林黛玉》,庚辰作《賈雨村夤緣復舊職,林黛玉拋父進都京》;但同於有正。第七回,此抄本作《尤氏女獨請王熙鳳,賈寶玉初會秦鯨卿》,和甲戌、庚辰皆異,甲戌作《送宮花周瑞歎英蓮,談肄業秦鍾結寶玉》,庚辰作《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鍾》;但同於有正。第八回,此抄本作《薛寶釵小宴梨香院,賈寶玉逞醉絳雲軒》,與甲戌大同,僅「恙」作「宴」,「大」作「逞」,「芸」作「雲」;而庚辰本作《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代玉半含酸》,有正作《攔酒興李奶母討厭,擲茶杯賈公子生嗔》,與此本全異。第四十一回,此本作《慶生辰寧府排家宴,見熙鳳賈瑞起淫心》,庚辰、有正同,「生」均作「壽」。第十四回,此本作《林如海捐館揚州城,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甲戌、庚辰、有正皆同,但庚辰「如」作「儒」。第十五回,此本作《王熙鳳弄權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與甲戌、庚辰、有正皆同,但甲戌「鳳姐」作「熙鳳」。第十六回,此本作《賈元春才選風藻宮,秦鯨卿大逝黃泉路》,甲戌「大逝」作「妖逝」,庚辰作「夭逝」,有正作「天游」。第十七回(此本第十八回無回目),此本作《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庚辰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回目同;有正第十七回作《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怡紅院迷路探曲折》,第十八回作《慶元宵賈元春歸省,助情人林黛玉傳詩》。第十九回,此本作〈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庚辰本無回目,有正同此本。第二十三回,此本作《西廂記妙詞通戲言,牡丹亭艷曲警芳心》,庚辰、有正「言」作「語」。第二十四回,此本與庚辰、有正同,惟「相思」誤作「想思」。第二十五回,此本作《魘魔法叔嫂逢五鬼,通靈玉蒙蔽遇雙真》,與甲戌同;庚辰、有正作《魘魔法姊弟逢五鬼,紅樓夢通靈遇雙真》。第二十六回,此本作《蘅蕪院設言傳蜜語,瀟湘館春困發幽情》,下旬甲戌、庚辰、有正全同;上句甲戌作「蜂腰橋設言傳蜜意」,庚辰、有正作「蜂腰橋設言傳心事」。第二十九回,此本作《享福人福深還禱福,癡情女情重愈斟情》,有正同,庚辰「癡」作「斟」。第三十三回,此本作《手足耽耽小動唇舌,不肖種種:大承笞撻》,庚辰同,有正「承」作「乘」。第二十五回,此本作《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俏結梅花絡》,庚辰、有正「俏」作「巧」。第三十六回,此本作《繡鴛鴦夢兆絳芸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香」原作「花」,圈改為「香」,庚辰「悟」作「語」,「香」作「花」;有正全同。第三十八回,此本作《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韻》,庚辰「韻」作「詠」,有正「韻」作「吟」。第三十九回,此本作《村姥姥是信口開河,情哥哥偏尋根究底》。庚辰「開河」作「開合」,有正作《村老嫗是信口開河,癡情子偏尋根究底》。第四十一回,此本作<櫳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紅院劫遇母蝗蟲},庚辰同,有正作《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劉老嫗醉臥怡紅院》。第四十六回,此本作〈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卻鴛鴦偶》,庚辰、有正「卻」做「絕」;「偶」,有正作「侶」。第四十七回,此本作《呆霸王調情遭苦打,冷郎君懼既走他鄉》,庚辰「遭」作「遣」,有正「」作「毒」。第四十九回,此本作《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隨》,庚辰全同,有正作《白雪紅梅園林集景,割腥啖羶閨閣野趣》。第五十回,此本作《蘆雪庭爭聯即景詩,暖香塢創製春燈謎》,庚辰「廬」作「廣」,有正作「庵」;「創」,有正作「雅」。第五十三回,此本作《寧國府除夕祭宗祀,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祀」,庚辰、有正均作祠。第五十四回,與庚辰、有正同,惟傚做效,斑作班。第五十六回,此本作《賈探春興利除宿弊,薛寶釵小惠全大體》,「賈」原作「敏」,圈改為「賈」,「薛」原作「時」,圈改為「薛」。庚辰、有正「賈」作「敏」;「薛」,庚辰作「時」,有正作「識」。第五十七回,此本作《慧紫鵑情辭試寶玉,薛姨媽愛語慰癡顰》,庚辰「寶」作「忙」,「薛」作「慈」;有正「薛」作「慈」。第五十八回,此本作《杏子陰假風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撥癡理》,庚辰「撥」作「揆」,有正「茜紗窗」作「茜紅紗」。第五十九回,此本與庚辰、有正同,惟庚辰「芸」作「雲」。第六十回,此本作《茉莉粉替去薔薇硝,玫瑰露引出茯苓霜》,庚辰「莉」作「葜」,「出」作「來」,有正「出」亦作「來」。第六十一回,此本作《投鼠忌器寶玉認贓,判冤斷獄平兒行權》,庚辰、有正「認」作「情」,「斷」作「決」;「行權」,庚辰作「情權」,有正作「徇私」。第六十二回,此本與庚辰、有正同,惟「石榴」,庚辰作「柘榴」。第六十五回,此本作《賈二捨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三郎》,庚辰同,惟「三郎」作「二郎」;有正作《膏梁子懼內偷娶妾,淫奔女改行自擇夫》。第六十七回,此本作《愧土物顰卿念故里,訊家童鳳姐蓄陰謀》,有正本同,惟「念」作「思」;庚辰本作《見土儀顰卿思故里,聞秘事鳳姐訊家童》。第六十八回,此本作《苦尤娘賺人大觀園,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庚辰本同,惟「酸」作「俊」;有正上句同,下句作《酸鳳姐鬧翻寧國府》。第七十二回,此本作《王熙鳳倚強羞說病,來旺婦倚勢霸成親》,庚辰上句「倚」作「特」,有正作「恃」。第七十三回,此本與庚辰、有正同,惟「春囊」作「香囊」。第七十五回,此本作《開夜宴異事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兆》,庚辰、有正上句「事」作「兆」,下句「兆」作「讖」。第七十六回,此本作《凸碧堂品笛感淒涼,凹晶館聯詩悲寂寞》,「淒涼」,庚辰作淒情,有正作「淒清」。第七十七回,此本與庚辰、有正同,惟「丫」字,庚辰作「#」。第七十八回,此本作《老學士閒征姽嫿詞,癡公子杜撰芙蓉誄》,庚辰「閒」作「間」,有正「閒」作「閒」;「杜」,庚辰誤作「社」。第八十回,此本、庚辰均無回目,有正作《懦弱迎春腸回九曲,姣怯香菱病人膏盲》。

    12.此抄本正文與諸本不同及優勝處

    我在列寧格勒校讀此抄本批語時,限於時間,不能把相關的正文一一照錄下來。只有少數特別的正文,如第五十二回,「那一日不把寶玉兩字念九百遍」,眉批云:「說得痛快」;正文「九百遍」,和庚辰、有正作「二百遍」都不相同,才特別記明。其他或有錄列正文的,因未加分別,恐記憶不真,未敢舉出。尚有其他情況,我從此抄本記錄下來的,如第十六回末:

    怕他也無益[(注)此章無非笑趨勢之人工,陽人豈能將勢壓陰府麼?然判官雖肯,但眾鬼使不依,這也沒法。秦鍾不能醒轉了。再講寶玉連叫數聲不應。又等了一回。此時天色將及晚了,李貴茗煙再三催促回家。寶玉無奈.只得出來,上車回去。不知後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據俞平伯先生《讀紅樓夢隨筆》所載吳藏本,在「寶玉連叫數聲不應」與「又等了一回」之間,多了一節文字:

    定睛細看,只見他淚如秋露,氣若游絲,眼望上翻,欲有所言,  已是口內說不出來了。但聽見喉內痰響若上若下,忽把嘴張了一張,便身歸那世了。寶玉見此光景,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感傷,不覺放聲大哭了一場。看著裝裹完畢,又到床前哭了一場。

    又第十二回末「完了此事」下,此本作「家中很可度日。再講這年冬底,兩淮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染重疾,寫書」,此後空白,顯見未完。眉端似有一籤條脫去,賸「俟再」二字。第十四回回末止「不知近看時又是怎樣且聽下」,以後缺半頁。第五十回回末止黛玉謎,脫去半頁。第七十五回回末「要知端的」下脫去半頁。又此本第二十一回末「且聽下回分解」,「回」字點去,改為「冊」,第二十三回、第二十七回、第三十五回、第三十六回、第三十七回、第三十八回諸回回末皆同。

    還有,此抄本異文,較他本為優的文字也頗不少。如第二回敘述元春、寶玉的出生,諸本互異:

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脂本)

不想後來又生了一位公子(戚本)

不想隔了十幾年又生了一位公子(程乙本)

    俞乎伯先生《紅樓夢研究》(260—261頁)論抄本的優劣短長,曾舉上述的異文作例,他說:「從唯理的觀點看,從後到前,一個比一個合理。事實上恰恰相反,一個比一個遠於真理。」俞先生的論斷非常正確。在我看來,近於真理的本子,也未嘗不合理。因為「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這句話,只是古董行冷子興慢飲慢談的話,並不是作者正式的敘述,作者任意揮灑,原不必十分拘泥,即使太史公敘事,年份不符史實的,也不勝列舉。所以這樣的脂本,不但較早,也可能較好。列藏本正和甲戌、庚辰同樣作「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可見列藏本也是較近真的脂本。

    又第五十六回程乙本有一段話:「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姬子書,當日姬子有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窮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這段話錯誤到講不通。此抄本作:

    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見子書!  當日姬子有云:  「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庚辰「界」下有「者」字),左竊堯舜之詞(庚辰無「左」字),右背孔孟之道」  (庚辰無「右」字)。

    比較起來,列藏本和庚辰本文義可通,而程乙本不可通。這類的情況和前一例不同。我們不能說不通的近原本,通的是改本。我們只能說這一條列藏本和庚辰本是較優的本子。又第五十三回,程乙本有一段文字:

    賈珍命人拉起他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是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都不是願意來見見天子世面。他們到底年輕,怕路上有閃失,再過幾年就可以放心了。」

此抄本和庚辰本作:

    賈珍命人拉他起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回:「托爺的福,還能走得動。」賈珍道;「你兒子大了,該叫他走走也罷了。」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不是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他們到底年輕,怕路上有失,再過幾年就可放心了。」

    上面「你還硬朗」以下幾句,程乙本脫落,列藏本和庚辰本都不脫落。如果沒有這幾句話,便缺少了烏進孝對賈珍的答覆,也缺少賈珍提到烏進孝兒子的話,前後文便成為問非所答了。由此可見列藏本是一個較好的本子。全部列藏本的優點想來還很多,可惜數日匆匆,無法將正文瀏覽一遍,只能算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罷了。

二、列藏本問題考索

1.列藏本雙行批的觀察

    據緬希科夫教授統計,列藏本雙行批共八十八條,經我核閱,有二十一條並非雙行批(例如第四回護官符四條,形似雙行批,實是正文之類)。第十九回漏算二條,第二十二回漏算屍條,總共實有雙行批七十條。又此本有抄入正文的批語四條,抄者除加括號外,在批首旁寫一「注」字。這四條批語,第三條和庚辰、己卯的雙行批完全相同。第一條和己酉本相同,但己酉本混在正文中,並未括出。其餘二條,都不見於其他各本。照一般情況,雙行批語最容易混入正文;況且這四條中,又有是雙行批的證明,我們很可以假定這四條批語都是雙行批。所以列藏本實在共有雙行批七十四條,這七十四條2)C行批有五條是此本獨有的,其餘六十九條幾乎全部與庚辰本相同,這是此抄本屬於脂評本的確證。(至於此抄本眉夾批並非脂評,已在《論列寧格勒藏抄本的批語》一文中考明。)我們仔細觀察,此抄本不但是脂評本,而且是較早的脂評本,其理由如下數端:

    a.雙行批較庚辰、有正本為少

    此抄本的雙行批,遠較各本為少。第十八回,庚辰本有一百零五條(己卯一○四,有正一○三),此本只有四條;第十九回,庚辰本有一百八十四條(己卯一八五,有正一八六),此本只有三十六條,第二十回,庚辰有十五條(己卯、有正同),此本只有一條;第二十二回,庚辰本有八十七條(有正八十五),此本只有五條;第三十四回,庚辰本有一條(己卯、有正同),此本也只有一條;第四十九回,庚辰本有七條,此本只有一條;第五十回,庚辰本有七條,此本只有一條;第六十三回,庚辰本有七條(己卯同),此本只有二條;第七十四回,庚辰本有三十五條,此本只有一條;第七十五回,庚辰本有二十一條,此本只有一條,且為庚辰所無,此本所獨有,第七十六回,庚辰本有十六條,此本只有七條;第七十七回,庚辰本有十八條,此本只有一條;第七十九回、第八十回,庚辰本共有五十條,此本只有十一條。照一般批書的情況,先有正文,然後才有批語,初期的批語必然以眉批或行間夾批的形式出現。除非經過整理謄錄,方能將眉批夾批改成雙行批注,繫於適當的正文之下。他們又可能在整理謄清的批本上再加批語,新的批語又以眉批、夾批的形式出現。

    如是再經整理,又將眉批、夾批改成雙行批注。因此整理次數愈多,雙行批注的數量自然愈增。由此客觀事實看來,列藏本的雙行批和庚辰諸本相同,而條數卻較庚辰諸本少得多,證明此抄本的底本確是脂本,甚至是較早的脂評本。雖然有人懷疑較少的雙行批是從較多的雙行批刪節而來的。但是,此抄本的主人並沒有象甲辰本評語說:「原本評注過多,未免旁雜,反擾正文,刪去以俟觀點凝思入妙,愈顯作者之靈機耳」,不能因甲辰刪削批注,便說此抄本也刪削批注。還有此本一回只有一條雙行批,而是獨有的,如第六十三回、七十五回、七十七回、七十九回,庚辰諸本都有數十條雙行批不等,倘若它是刪削諸本,居然刪存的,竟是僅有的一條,這也很難加以解釋的。又第七十五回庚辰本正文:「尤氏笑道:你們家下大小的人,只會講外面假禮假體面,究竟作出來的事都勾使的了,」「外面假禮」,旁改作「外面的虛禮」;列藏本則作「只會講外面假禮」和庚辰本未改的底本相同。第七十七回批語的列藏本正文「索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也與庚辰本正文底本相同,而庚辰本改為「索性如此也不過是這樣」。可見此本所據的底本是很早的。又從另方面看,庚辰本雙行批多過甲戌本的雙行批,其中許多雙行批,都是由甲戌本眉批、夾批轉化而來的,因此可以斷定庚辰本遠落在甲戌本之後。列藏本七十條雙行批的情況卻不是如此,我們沒有發現任何一條是由甲戌本眉批轉化而來,可見列本的底本不會在庚辰本之後。

    b、雙行批不署名

    我在《甲戌本石頭記#論》[8]一文中說:

    現在我們把甲戌本和庚辰本的批語作一比較。甲戌本只殘存十六回,庚辰本前十一回又無批語,我們姑取兩本共有的第十三至十六,廿五至廿八共八回的批語對看。甲戌的雙行批注最少,第十三回十四回無雙行批注,第十五回有七條,第十六回有廿五條,第廿五回有十一條,第廿六回有十五條(最末一條形似雙行批,實是「且看下回」句夾批),第廿七回無雙行批注(末一條「詩詞歌賦如此章法寫於書工者乎」,形似雙行批,實是葬花吟夾批。),第廿八回無雙行批注(「此唱一曲為直刺寶玉」寫在曲文下,  形似雙行批,實夾批)。總共八回有雙行批注五十九條。這五十九條雙行批注,庚辰本、有正本也全是雙行批注,沒有一條例外。這五十九條當中,庚辰本有四條署名脂研,可見這五十九條是甲戌年脂硯齋整理系入正文的脂批。同時,庚辰本有雙行批注一百八十四條,有正本有雙行批注一百八十七條,除五十九條和甲戌本雙行批注相同外,其餘一百二十多條雙行批注,有一百零六條是甲戌本的夾批,  有兩條是甲戌本的眉批。這現象顯示出己卯、庚辰、有正諸本的底本遠在甲戌本的底本之後。它們根據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把許多夾批、眉批系屬在正文之下而成為雙行批注。第十六回甲戌162a夾批「所謂好事多磨也」,庚辰323作雙行批注,  句末有「脂研」二字;又甲戌165b夾批「獨道一句不假」,庚辰329作雙行批注,  句末有「脂研」二字,又甲戌166b夾批「補前文之未到,且並將香菱身份寫,」庚辰33。作雙行批注,  句未有「脂硯」二字;又甲戌173 a夾批「再不略讓一步,正是阿鳳一生短處」,庚辰340作雙行批注,  句末有「脂硯」二字。又甲戌l73b夾批「阿鳳欺人處如此,忽又寫到利弊,真令人一歎。」庚辰34l作雙行批注,句末有「脂硯」二字。又甲戌176b夾批:「調侃寶玉二字極妙,」庚辰346作雙行批注,句末有「脂研」二字。可注意的,這一百零八條雙行批注,有署名的,也只「脂硯」一名。可能這些雙行批注都原是脂硯齋早期的評語。至於棠村、畸笏、梅溪、松齋諸人的批語,都見於後期的眉批、夾批。似乎脂硯批書在前,諸人批書都在脂硯之後。至於甲戌本雙行批注沒有一條署名的評語,脂硯之名反見於庚辰本,這並不一定是甲戌本采錄自庚辰本而脫落署名。因為甲戌的底本是脂硯齋整理的(抄本的中縫寫明「脂硯齋」字樣,表明是屬於脂硯齋的),照慣例,批書人批閱自己的書籍並不需要署名。況且「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的《石頭記》,書中已敘明評書人的主名,書頁的申縫又寫明脂硯齋,原書出現的硃筆評語,自然都是屬於脂硯齋的,所以不需多贅上批者的名號。反而後來過錄甲戌本評語的本子,卻有添綴脂硯的署名的可能和必要。

    我們依據甲戌本和庚辰本雙行批的情況,再來看此抄本的雙行批,比庚辰諸本同樣是少得多;而僅七十餘條不署名的雙行批語中,卻有三條與庚辰相同的批語,是此抄本不署名而庚辰卻署名脂硯的:

(一)第十九回:「回去我定告訴嫫嫫們打你。」庚辰雙行批:該說,說的更是。指研(己卯作脂研)。

(二)同前:「又忙倒好茶。」庚辰雙行批:連用三「又」字,上文一個「百般」,神理活現。脂硯(己卯作脂研)、(三)第四十九回:「鶴勢螂形。」庚辰雙行批;今四字無出處,卻寫盡矣。脂硯齋評。

以上三條,此抄本批語雖同,但均無署名。照通常情況,同一批語,在不同本子,有署名的,可能較沒有署名的為早。但是脂硯齋整理的甲戌本,署名的卻較不署名的為遲。此抄本雙行批較庚辰為少,底本有較庚辰本更早的跡象。因此,這三條批語,應該不是刪節庚辰本,而是從甲戌本底本抄錄來的。所以,此抄本雙行批的底本可能早於庚辰、己卯以下諸本。

    C、列藏本雙行批文字的優勝

    列藏本雙行批文字較己卯、庚辰、有正為佳。陳慶浩君《列藏本石頭記初探》,文中有「列藏本批語可校其他各本」一節,所舉者皆是此本特佳之處,現轉錄如後:

    第十九回,以賜賈政及各椒房等員,庚辰403,補還一句,細,方見省親不獨賈家一門也。(己卯無「細」字。有正659同)列藏「補還一句」作「補這一句」,無「也」字。「還」作「這」,意思較他們清楚。或各本抄誤而此本不誤。

    第十九回,叫他們聽著什麼意思。庚辰411,想見二人來日情常。(己卯同。有正673來日情常作往日情長。)列藏,想見二人素日情分。

    第十九回,只見晴雯淌(躺)在床上不動。庚辰415嬌態已慣。己卯、有正678同。列藏嬌憨已慣。

    第七十六回,半日方知賈母傷感,才忙轉身陪笑發語解釋。列藏:轉身妙,畫出對月吹笛如癡如呆,不覺尊上在上之形景矣。

庚辰187雙行批注作

    轉身妙畫出對呆不覺尊長在上之形景矣

月聽笛如癡如

若依通行雙行批,先讀右邊一行,再接左邊則不可懂。若自對字畫一分界線,先讀右工邊,再讀左上截,接讀下半截,則除來作矣,其它與列藏同。大概庚辰過錄本所據底本此批分行抄錄,上右、上左牛截恰好剛到行中間,他還是先將兩截的右邊抄入右邊一行,左邊又另外抄出。今有列藏本作樣式,更可證明過去假定的讀法不錯。

第八十回,焉得這樣情性,  可為奇怪之至。庚辰1997別書中形容妒婦,必曰黃發黧面,  豈不可笑。

列藏,發作髮。

    第八十回,王一貼心有所動。庚辰2000四字好。萬生端於心,心邪則意射則在於邪。列藏,四字好。萬端生於心,心邪則意在於財。

按寶玉向王一貼討藥,庚辰本是這樣寫的:

    ……寶玉道:「我不信一張膏藥就治這些病。我且問你,到有一種病,可也貼的好麼?」王一貼道:「百病千災,無不立效;若不見效,哥兒只管揪著鬍子打我這老臉,拆我這廟何如,只說出病源來。」寶玉笑道:「你猜,若你猜的著,便貼的好了。」王一貼聽了,尋思一會,笑道:  「這到難猜,只怕膏藥有些不靈了。」寶玉命李貴等:「你們且出去散散,這屋裡人多,越發蒸臭了。」李貴等聽說,且都出去自便,只留下茗煙一人。這茗煙手內點著了一枝夢甜香。寶玉命他坐在身旁,卻倚在他身上。王一貼心有所動,便笑嘻嘻走近前來,悄悄的說道:「我可猜著了,想是哥兒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藥,可是不是?」話猶來(未)完,茗煙先喝道:「該死,打嘴。」寶玉猶未解,忙問:「他說些什麼?」茗煙道:「信他胡說。」唬的王一貼不敢再問,只說,「哥兒明說了吧。」寶玉道:「我問你可有貼女人的妒病方子。」

    寶玉要妒病方子,吞吞吐吐不明說,既命李貴等出去,又倚在茗煙身上,才使「王一貼心有所動」,以為寶玉要「滋助的藥」。批者指王一貼「心邪則意在於邪」。列藏本作「意在於財」財為邪形近之誤。其他文字則可校正庚辰本。

    第八十回,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麼,那時就見效了。庚辰本2001,此科諢一收,方為奇趣之至。列藏,「此」作「如此」。

    第八十回,我有真藥,我還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裡來混。庚辰2002,寓意深遠在此數目。列藏,「目」作「語」。第八十回,到沒的叫人看著趕勢利似的。庚辰2003,不通可笑,遁辭如開。列藏,「開」作「聞」。

    以上陳文所舉列本,皆較庚辰為佳。又陳文中有「列藏本批語之謬誤」一節,指出列藏本劣處,計十九回五條,第卅四回一條,第八十回一條。這七條當中,第十九回的「激」作「微」,「妙」作「炒」,「智」作「志」,「諷」作「訊」,第八十回『『特」作「時」,這五個字,可能是抄手偶然的筆誤,與底本優劣無關。至於第十九回庚辰雙行批:「是必有之神理,非特故作頓挫。」列藏本「非』』作「飛」,「挫」作「擺」,陳君認為是明顯的錯誤。其實,「非」、「飛」二字都是象鳥飛之形,在說文裡說明是同字;只不過文章中沿襲習慣,分別使用。列藏本加眉、夾批兼抄寫人,在我見到的《石頭記》抄本中,書法可稱第一(詳拙文《讀列寧格勒紅樓夢抄本記》)。由他的眉、夾批的文筆,也可以看出他是個有相當素養的文人。他寫「非」為「飛」,似乎不是誤字,而是故意賣弄學問。我們看第一回世人都曉神仙好的眉批:「罵世語固痛快,但飛和尚語氣耳。」也把「非」寫成「飛」,可資證明。「頓挫」作「頓擺」、猶言頓挫搖擺,搖擺前搖曳生姿的意思,並不是誤字。試看,第五回:「開闢鴻濠,誰為情種,」甲戌夾批云:「故作頓挫搖擺,」有正雙行批作「故作頓挫之筆,」可見頓擺是頓挫搖擺的意思。頓即頓挫,擺即搖擺,此處文筆兼具頓挫搖擺的姿態,庚辰、有正作頓挫,反倒是誤改甲戌批語。脂批中也有單言「頓挫」或「頓」處,文勢與頓擺不同。因此,列藏本不但不誤,而且可以正諸本之誤。又第卅四回庚辰雙行批:「前文晴雯放肆,原有把柄所恃也」,列藏「恃」作「持」,倚恃把柄,執持把柄,都說得通,不能說「所持」定是誤字。從上舉七條批語看來,只有五條是抄手筆誤,比甲戌、庚辰抄手的謬誤百出,真是微不足道。至於「陳文」所謂顯然錯誤的,不但不是錯誤,而且是可正庚辰、有正的錯誤。由此可知,列藏本在諸抄本中,實在是較優較早的抄本。

2.列藏本六十四、六十七回的觀察

    紅樓夢第六十四、六十七兩回,在現存較早較全的己卯,庚辰兩個抄本中皆是他本補抄的。高鶚在程乙本引言中也提到:「是書流傳既久,坊間善本及諸家所藏秘稿,繁簡歧出,前後錯見。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燕石莫辨,茲惟擇其情理較協者,取為定本。」可見這兩回文字,傳抄時確有峽抄的本子,而己卯、庚辰兩本正是這兩回缺抄的本子。過去有人懷疑別本中這兩回文字是後人所補,現在從列藏本看到這兩回文字,足以證明兩回文字確是《紅樓夢》的原作,因為列藏本乃是一個相當早的本子。其實況如下:

    我在列寧格勒受到閱讀時間的限制,對這兩回的紀錄極為有限。現在描寫如下:

   列本第六十四回文字形式,現轉錄如後: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此一回緊結賈敬靈柩進城。原當補敘寧府喪低度之盛,但上回秦氏病故,鳳姐理喪,已描寫殆盡,若仍極力寫去,不過加倍熱鬧而已。故書中於迎靈送殯極忙亂處,卻只閒閒數筆帶過,忽插入釵玉評詩璉尤贈珮一段閑雅風流文字來,正所謂急脈緩受也

題  曰

深閨有奇女  絕世空珠翠  情癡苦淚多  未惜顏憔悴  哀哉千秋魂  薄命無二致  嗟彼桑間人  好醜非其類

話說賈蓉見家申……未知如何,下面分解,正是

只為同樣貪色慾  致教連理起戈矛

紅樓夢卷六十四回終

列藏本第六十七回文字轉錄如後:

第六十七回  饋土物顰卿念故里訊家童鳳姐蓄陰謀

    話說尤三姐自戕之後,尤老娘以及尤二姐、賈環、尤氏並賈蓉、賈璉聞之,俱各不勝悲慟傷感,自不必說。……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以上我將列藏本這兩回文字的首尾,描寫出來,我要重申我在《讀列寧格勒紅樓夢抄本記》拙文的看法:

    現在蘇聯抄本的六十四回,回目<幽淑女悲題五美吟,浪蕩子情遺九龍珮》後有題詩曰:「深閨有奇女,絕世空珠翠,情癡苦淚多,未惜顏憔悴。哀哉千秋魂,薄命無二致。嗟彼桑間人,好醜非其類。」回末作「正是:「只為同枝貪色慾,致教連理起戈矛。」這種回首回末的類型,乃是早期紅樓夢的形象,以後才逐漸刪改淨盡。可見蘇聯此回抄本是較現存各抄本為早的。蘇聯此回開首還有一段文字和正文一樣寫出,云:「此一回緊結賈敬靈柩進城,原當補敘寧府喪儀之盛,但上回秦氏病故,鳳姐理喪,  已描寫殆盡,若仍極力寫去,不過加倍熱鬧而已。故書中於迎靈送殯極忙亂處,卻只閒閒數筆帶過,忽插入釵玉評詩.璉尤贈珮一段閑雅風流文字來,正所謂急脈緩受也。」這一段文字不見於庚辰、己卯本;有正本在回術正文之外,失去原來的位置。這一段文字的語氣,出現的位置形式,都和庚辰、己卯兩本第一回、第二回以正文姿態出現的總評完全一樣。如第一回云:「此開卷第一回也。……」第二回云:「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興一人,即俗語所謂冷中出熱,無中生有也。……」蘇聯抄本也有第一回、第二回以正文形式出現的兩段總評文字,但第六十四回這夜總評則是各本所無、或失去原來位置形式。足見蘇聯此回抄本保存更接近紅樓夢原稿的文字,而接近原稿的紅樓夢,是用紅樓夢做書名的。

    現在我再加深考歿我舊的看法。己卯、庚辰兩本是後人補抄,暫不比較。蒙古王府、有正本都有第六十四回,同列藏本頗為接近。但回目後沒有列本的題詩,回目後的總評,也已另紙寫出,而且兩本的文字完全相同。如「插入」均誤作「揮入」。列藏本「忽插入釵玉評詩璉尤贈珮一段閑雅風流文字來,,),兩本閑雅下均脫去「風流」二字。「插入」、「揮入」可能是一時筆誤。「風流」指「璉尤贈珮」,「閑雅」指釵玉評詩,脫去「風流」二字,文義便大大不妥。(回末戈矛,王府本同列本,有正作干戈。)可見列藏本比王府、有正二本要好的多。至於首題「深閨有奇女」一詩,各本皆無。王府、有正另抄總評詩:「五首新詩何所居,顰兒應自日欷戲,柔腸一段千般結,豈是尋常望雁魚。」與列藏本題詩相比,優劣相距何止千里。而列本題詩和第一、第二、第六等回題詩,文筆不相上下。大抵紅樓夢第一回、第二回及此回題下總批,皆是早期緊接回目後的批語,與有正一般回前總批,性質頗有不同。「陳文」說:「回前總批之混入正文由來已久,……除第一、二回已混入正文的總批外,其它的回前總批,都在該回之前另紙錄出的。……列藏本這一批語之混入正文,論理應比有正遲些,自不能據此得出『足見蘇聯此回抄本保存更接近紅樓夢原稿文字』的結論。」我們把列藏本和有正本仔細比較之後,就文字而言,列藏本優於有正,王府本。就總批題詩的款式而言,列藏本第六十四回,與甲戌、庚辰第一回、第二回,甲戌第六回等早期的形式最為接近。而已只有回目內總批容易混入正文,另紙錄出的總批是不可能混人正文的。所以我說列本第六十四回是《紅樓夢》早期的本子「陳文」又說:

    列藏本缺書前題頁,各回所題書名皆作《石頭記》。但第十回首作「紅樓夢第十回」、第六十三回、六十四、七十二回末分題:「紅樓夢卷六十三回終」,「紅樓夢卷六十四終」,  「紅樓夢第七十二回終」。據我們研究,標題作《紅樓夢》,就脂硯本來說,是較後的事,就這一項來看,列藏本要比有正本還後。

    這一問題,俞平伯《紅樓夢研究》中,曾有紅樓夢大名,石頭記小名之說。認為石頭記好比個小圈子,紅樓夢好比個人圈子,小圈子包括在大圈之內。陳仲篪談(己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一文,也有「曹雪芹生前確曾一度用紅樓夢作為全部書的總名」之說。雖然研究紅樓夢的人尚有不同的見解,但庚辰本第四十八回署名脂硯齋的雙行批說:

    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又是夢,秦之家計長策又是夢,今作詩也是夢,一併風月  (鑒)亦從夢申所有,故紅(樓)夢也。余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特作此一大夢也。脂硯齋。

    這是脂硯齋明稱所批之書為紅樓夢。又庚辰本第廿五回回目「紅樓夢通靈遇雙真」,也是稱書名為{紅樓夢}的證據。脂評本中己卯本的第三十四回回末,有「紅樓夢第三十四回終」字樣;鄭西諦藏本書名作《石頭記》,但騎縫標作《紅樓夢》,這都是早期脂本標題作《紅樓夢》的證據。我們不能說己卯本、庚辰本後於有正本,同樣也不能說列藏本後於有正本。其次,再看六十七回:列藏本的回目,與諸本皆同,只有

「思」作「念」一字之異。但開頭話說一節,和有正本文字頗有不同。有正本作:

    話說尤三姐自戕之後,尤老娘以及尤二姐、尤氏,並賈珍、賈蓉、賈璉等聞之,俱各不勝悲傷,  自不必說。

王府本作:

    話說尤三姐自盡之後,尤老娘合二姐兒、賈珍,賈璉等,俱不勝忍痛,自不必說。

列藏本作:

    話說尤三姐自戕之後,尤老娘以及尤二姐、賈環、尤氏並賈蓉、賈璉等聞之,俱各不勝悲慟傷感,  自不必說。

以上除列本「賈環」當是「賈珍」的誤字外,三本的文字各有長短,難分軒輊:惟第六十四回,在今日看得到的脂評本,列藏本應該是最好而且最早的了!

    3.列藏抄本先後問題

    列藏本問題非常複雜,此一抄本出現的先後,很難輕易下一斷語,我在論列藏本幾篇文章中,曾略有提及。最近陳慶浩君論文有專章探討,他的結論說:

    以上從分析批語、正文、凡例、分回、缺回及書名各方面來比較列藏本和其它各脂本的關係。我們大概可以得出結論:  列藏本後於甲戌、己卯、庚辰,大概相當於有正本的時代。

    我們再回到列藏本的批語問題:既然列藏本在版本方面不可能早於甲戌本(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則它所附的批語。是否所能比甲戌本的批語更早呢?……我勻上面已證明列藏本在甲戌本之後,故列藏本的批注即不可能早於甲戌本的批注。理論上說,列藏本應包含甲戌本所有的

批注,但甲戌本有極大量的批注在列藏本已有刪改的現象。由於列藏的批幾乎全和己卯相同,  己卯本既是四閱評本系統,我們說,列藏本也是屬於這一系統的。但上面已證明過,列藏本在版本上來說大致比己卯、庚辰還要後,則在理論上它應包含四閱評本與正文一道抄錄的批。但己卯、庚辰本大量的批語在此本中只存下小量,又有簡化、混入正文的現象,則列藏本批語在四閱評過的基礎上經過大量的刪削和小量的增加整理的過程是很明顯的。結合正文批語,我們可以對列藏本有一個大概的界定:列藏本正文版本和批語,都在「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版本的正文和批語的基礎上加以整理而形成的本子,就是說,在版本系統上它後於甲戌、  己卯、庚辰,這本子可能有拼湊的現象,我們並不排斥它的某些回(如七十九、八十回)有早於四閱評本的可能性。

    以上陳君的結論,在他的全文中有詳細說明,讀者可以檢閱。  .

    我的看法,與陳君頗有不同,我認為列藏本的底本不比己卯、庚辰為晚。最有力的證據是正文第七十九、八十兩回混然一氣,完全沒有分開,這種情況最能顯示出紅樓夢原稿的真像。第一回說:「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可見沒有分回和沒有回目的紅樓夢,乃是最接近原稿的紅樓夢。此抄本第七十九回回目是「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和庚辰本相同,根本無八十回回目。在分回間文字作「連我們姨老爺時常還誇呢」下加「欲明後事,且見下回」兩句套語。又在「金桂聽了」上加「話說」二字,這樣便將兩回分開。紅樓夢這類未分回的原稿。

和分開回目蛻變的痕跡是最清楚不過的。我們沒有理由,懷疑列本是根據己卯,庚辰本的基礎上,加以整理,而將已分開的-Is-k~、八十兩回,卻合併抄成一整回。按照這兩回分合的情狀,很顯然列藏本是早過己卯、庚辰本的底本的。還有第二十二回,列藏本止於回末元迎探惜四個謎語:第一個謎語(能使妖魔膽盡摧……)注云:「此是元春之作」;第二個謎語(天運.人功理不窮……)注云:「此是迎春之作」;第三個謎語(階下.兒童仰面時……)注云:「此是探春之作」;第四個謎語(前身色相總無成……)注云:「此是惜春之作」。既沒有庚辰本四個謎語下文句較繁的雙行批(「此元春之謎,才得僥倖,奈壽不長,可悲哉!」)等;也沒有惜春謎上「此後破失,俟再補」的眉批。列藏本和庚辰本在回末另一頁有「暫記寶釵制謎」及丁亥夏畸笏叟「此回未成而芹逝矣,歎歎」的批語。由此看來,列藏本可能略早於庚辰本。因為,「丁亥夏畸笏叟」的批語固然很晚,即雙行批,列藏本較簡,也應該早於庚辰本。「陳文」說,

    列藏本這一回正文,跟庚辰本一樣,寫到惜春詩謎即戛然而止。  己卯、庚辰、有正諸本批注大致相同。甲辰本雖較簡單,但都點出詩謎的暗示。列藏四條批語,只是點出作謎者。但這段之前,正文有這麼兒句話:

    ……賈母因說:「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姐妹們做的,再猜一猜我聽。」賈政答應起身,走至屏前,只見頭一個寫道。

    能使妖魔膽盡催,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賈政道:「這是炮竹,嚇?」寶玉答道:「是。」賈政又看

道:

  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  只為陰陽數不同。賈政道:「是算盤?」迎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階下兒童仰面時,清明妝點最堪宜。游絲一斷渾無力,  莫向東風怨別離。賈政道:「這是風箏?」探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前身色相總無成,不聽菱歌聽佛經。莫道此生沈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這裡讀者應毫無困難地瞭解到各謎的作者。元春不

在,  由寶玉代答,其餘次序是迎春、探春、惜春,迎、探兩人自己揭曉,此段未完,惜春還沒露面,但最後一謎是她作的。應不成問題。  因此列藏這四條比甲辰還要簡化的批語未見特色,只取己卯、庚辰、有正的頭一句。

    「陳文」的意思,以為元迎探惜四個謎是很自然很順序的安排,所以說「讀者應毫無困難地瞭解到各謎的作者」,因此認為簡單的列批較後於較繁的脂批,而推測列批「只取己卯、庚辰、有正批的頭一句。」但我們如果設想「此回未成」,「此後破失」的一回小說,存在著四個謎語,沒有一個表白出謎語的作者,除中間兩個謎語,迎春、探春笑道應「是」,可以說是作者的暗示外,照此類推,其他第一個謎的作者也可能是寶玉,如果說元春不在,由寶玉代答,而文中只說「寶玉答道:是,」卻沒有說「寶玉代答道」,這已很難不使讀者心中納悶。況且原書寫到第四個謎,更不知道是誰作的,因此批書者讀到此處,橫亙胸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四個謎的作者是誰?」批書者為了解答這個疑問,便清楚說明,「此是元春之作」,「此是迎春之作」,「此是探春之作」,「此是惜春之作」,這該是著筆最早的批語。肯定作者的問題後,才有闡發作者身世與謎語印證的批語。所以我認為列藏本的批語不但早於有正、甲辰,也早於庚辰、己卯。試看甲辰本、全抄本、程乙本把佛前海燈一謎刪去,而有正本狄葆賢加上的眉批說:「惜春一謎是書中要旨,今本刪去,謬極。」恐怕也是因為「此後破失」之故。至於程乙本增加寶玉、寶釵兩個謎語,又把庚辰本自記的寶釵謎語,改屬黛玉.這都是因「此回破失」,沒有明白點出謎語的作者,以致引起種種的增刪和改動。我們不能拿現在的眼光心理,斷言那時的讀者「應毫無困難地瞭解到各謎的作者」。由後出種種改本的紛歧,可以證明批者指出謎語作者確有其必要。我們不應該疑心是刪削後出的批語,並且是摘取後出各批語的頭一句而成的。

    「陳文」又舉第十八回雙行批,證明列藏本刪削批語,故列藏本後於己卯、庚辰、有正諸本。陳文說:

    第十八回:  第四出離魂(有正朋做出)。

    有正650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己卯「牡丹亭中伏黛玉死」作「伏黛玉之死牡丹亭中」。)

    甲辰:伏黛玉之死牡丹亭。

    庚辰此批在末作「之大過節大關鍵第四出離魂伏黛玉死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牡丹亭中通部書。」

    若依正常情形讀下去,即先讀第一行右截,再接讀左截,接讀第二.行,意思可懂,但文字不通。根據己卯批語,我們可以推測此段原書是這樣的:第四出離魂伏黛玉死(牡丹亭中)

    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 &n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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