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銓福收藏時尚殘存幾冊幾回?

劉銓福收藏時尚殘存幾冊幾回?

劉銓福收藏時尚殘存幾冊幾回?

紅樓文化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於清同治年間歸劉銓福收藏。這部抄本當時尚殘存幾冊幾回?與現見的斷為三截的四冊十六回(一至四回、五至八回、十三至十六回、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是否相同?這是胡適、俞平伯、周紹良、吳世昌諸位先生幾十年來磋商未一的問題之一。這部抄本第二十八回後附裝了兩頁, 上有劉銓福和他友人題寫的七則文字, 在劉氏「五月廿七閱又記」一則文字中, 有如下的記述:..惜止存八卷, 海內收藏家更有副本, 願抄補全之, 則妙矣!他們的論爭是由此引發的。一九二七年, 這部抄本被胡適收藏, 第二年, 他發表了《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一文, 文中寫道:「惜止存八卷」, 這一句話不好懂。現存的十六回, 每回為一卷, 不該說止存八卷。大概當時十六回分裝八冊, 故稱八卷;後來才合併為四冊。1一九六一年, 胡適將甲戌本影印行世, 並發表了《跋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影印本》一文。文章的開頭, 胡氏寫道:「我止想談談三個問題」, 其中的「第二」是:「我要指出曹雪芹在乾隆甲戌年(一七五四) 寫定的《石頭記》初稿本止有這十六回。」同年十二月, 俞平伯先生寫了《影印〈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後記》一文,文章的第二部分以「甲戌本應當不止十六回」為題否定了胡適的「止有這十六回」之說, 並就現存的四冊十六回與劉氏記述的「止存八卷」這一矛盾作了如下的闡述:..「八卷」恐只能作八本八冊解。依現存本情況說, 書四冊, 每冊四回, 共十六回; 如為八冊, 便有三十二回了。姑假定劉氏藏本共八冊: 今存第一冊(一至四回) , 第二冊(五至八回) , 第四冊(十三至十六回) , 第七冊(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 缺第三冊(九至十二回) , 第五、第六冊(十七至二十四回) , 第八冊(二十九至三十二回)。劉氏藏本大約止於此。

依照上面的看法, 今本大約只得劉銓福收藏的一半; 那麼, 對於甲戌原本, 當然更是殘缺的了。2俞氏的闡釋, 周紹良先生即予以辯駁。一九六二年十月, 周先生寫了《讀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散記》一文(下簡稱《散記》)。在該文的最後一段中, 周氏寫道:講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仔細研究一下, 實際是有問題的。劉銓福的跋語, 分明寫在第二十八回後, 也就是俞氏推斷的第七冊上。這裡不獨有劉氏跋語, 並且還有其他人的跋語, 難道這不是劉藏的最後一冊?假如劉藏是三十二回分裝八冊, 那麼這些跋語自應在第八冊的後面, 豈不應該隨著原書早已亡佚了, 現在怎麼還會存在呢?所以可證假定劉氏所藏原書約為八冊三十二回的設想, 是沒法成立的。

我的看法認為劉銓福原藏應該是只是現存的這樣, 也只是僅僅地這十六回, 從劉銓福手裡一直到現在, 並沒有再缺一回, 而在劉銓福收藏時也不多於現在一回, 只是在劉銓福收藏時裝訂分冊與今不同罷了。

在劉銓福收藏時可能只是兩回裝訂一冊, 因之他的所謂「止存八卷」, 實際是指只存八冊。..3對周氏的辯駁, 俞平伯先生發表了《〈影印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後記〉的補充說明》一文作了解答。俞氏寫道:..近友人指出: 現第二十八回後附一些題跋, 這豈不是劉藏的最後的一冊嗎?假如這本是第七冊, 題跋自應在第八冊上, 隨著原書一併亡佚了, 怎麼還會有呢?這個疑問, 似需要解答。

假如題跋原附在第二十八回之後, 不曾移動; 那麼, 每冊四回, 四七二十八, 只有七冊書了。如仍為八冊, 則必須打破每冊四回之說。但能否打破呢?

..從現存的甲戌(本) 來看, 每四回告一段落。於第一、第五、第十三、第二十五回, 開首均各標題著「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而其餘各回都沒有。每冊四回, 看來一點不錯。....每冊四回的格局, 在(甲) 戌本上不易打破。但題跋卻盡可以移動的。這些題跋另外兩頁, 不粘連在第二十八回上,與它並無必然的連繫。況且所稱「題跋」, 只不過是「題記」罷了。一般固往往寫在書的後面, 也有寫在前面的, 從這幾段文字裡, 卻看不出有必須寫在書後的跡象。它或許是前記。原來在本書的開首, 八冊的書既不全了, 後人便把它改裝在所存最後一冊上, 以表示其完全, 即今本第四冊是也。這雖不能證明,亦有可能, 姑錄以備考。4

十七年後的一九八0 年, 周紹良先生重行發表了《散記》一文, 文後有他於一九七六年四月寫的「附記」, 將老問題再次提了出來。「附記」云:此稿寫成於一九六二年十月, 一九七五年曾把它交給南京師範學院編入《紅樓夢版本論叢》中發表, 當時把最後一段刪去, 原因是這個問題曾與俞平伯先生談過, 他就寫了一篇《〈影印脂評石頭記十六回後記〉的補充說明》刊於《中華文史論叢》第三輯上, 加以解釋, 文中所說的「友人」即指的是我。現在重檢俞文, 覺得他的說法並不能自圓其說, 因之又把我個人看法的這段重新恢復起來。5

此外, 不贊同俞氏上述之說的還有吳世昌先生。吳氏於一九六四年發表了《殘本脂評〈石頭記〉的底本及其年代》一文, 他寫道:..劉銓福在同治癸亥(1863) 五月二十七日所作跋文說,「惜止存八卷」, 實為二冊八回, 其中一冊是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故跋文在第二十八回末。後來他大概又得到了兩冊八回, 故在五年之後「戊辰秋」(1868) 他又寫了一則跋文。所以殘本今有十六回。俞平伯先生..此說無法解決一個矛盾, 即劉氏跋文應在第八冊第三十二回末, 此冊既已失去, 如何跋文反保存在第七冊第二十八回之末? 俞氏解釋為跋文可能寫在第一冊前面, 後來裝訂在第七冊末, 已在第八冊失去之後。此說曲折太多, 又無佐證, 且不能解釋書版馬口上卷數與回數相合現象, 和劉氏五年後又寫一跋之原因。故不如認為劉氏先於一八六三年得「八卷」即八回, 後又得二冊八回, 可以解除許多矛盾。6

甲戌本歸劉銓福收藏時尚殘存幾冊幾回?劉氏記述的「止存八卷」與現存的斷為三截的四冊十六回間的矛盾如何解釋?幾十年來諸位專家就此磋商的情況大致如是。這情況表明, 他們是循著如下兩條不同的思路探討的:

一、寫有劉銓福和他友人七則文字的兩頁, 在現存的甲戌本上, 是附裝在最後一冊、最後一回即第二十八回的後面的, 據此認定這七則文字是為甲戌本而寫的「跋語」。率先這樣認定的是胡適,在甲戌本劉氏文字的眉端, 他用硃筆一連寫了「初跋」、「五月廿七日跋」、「最後跋」三個「跋」字。又以此為據斷定第二十八回為劉氏收藏的最後一回。在這前提下, 或主張「原裝、改裝」說, 即認為十六回原是分裝八冊, 後來才合併為四冊; 或主張「先得、又得」說, 並以劉氏「戊辰」年的文字為證。關於「原裝、改裝」說, 由於未有內證, 毋需評議。至於「先得、又得」說, 筆者認為: 劉銓福原只願借「副本」抄補全之, 如真又得二冊八回「原本」, 雖遠未「全之」, 他豈不欣喜若狂? 豈不大書特書? 劉氏在尋求「副本」的過程中, 象翁叔平藏本的傳聞、得妙復軒批本等與甲戌本無涉的事都記上一筆, 而在「戊辰」年題寫的文字裡, 劉氏怎麼對此毫無記述呢? 可見「先得、又得」之說也是沒有根據的。顯然, 這是一條作繭自縛乃至為「適履」而「削足」的思路。

二、另一思路是: 認定四回一冊的格局不易打破。俞平伯先生指出: 在第一、第五、第十三、第二十五等四回的開頭都頂格抄寫「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其它各回則沒有, 這表明抄手抄寫時就是以四回為一冊的, 現在見到的仍是這樣, 未發現曾被改裝又復原的跡象。這考察是細緻的, 因而是有說服力的。然而, 這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 要確立劉銓福的原藏為八冊三十二回之說, 還有另一方面, 這就是要否定「跋語」說。由於俞氏對寫有劉銓福等人七則文字的兩頁所顯露的種種跡象未作同樣細緻的考察, 只是說「它或許是前記, 原來在本書的開首, 八冊的書既不全了, 後人便把它改裝在所存最後一冊上」。顯然對「跋語」說的否定顯得空泛而無力, 難免「友人」有「不能自圓其說」之感。

筆者贊同俞平伯先生「八冊三十二回」之說。現就否定「跋語」說試述於下:

一、這七則文字是「跋語」? 是「前記」? 抑或是題辭、筆記?

依內容看, 為甲戌本而寫的是四則, 即「紅樓夢紛紛效顰者無一可取..癸亥春日白雲吟客筆」、「脂硯與雪芹同時人..五月廿七日閱又記」、「《紅樓夢》雖小說..乙丑孟秋」、「《紅樓夢》非但為小說別開生面..戊辰秋記」; 與甲戌本無涉的有三則, 即「李伯盂郎中言..」、「近日又得妙復軒手批十二巨冊..」、「此批本丁卯夏借與綿州孫小峰太守..」。可見它們不是全為、專為甲戌本而寫的, 因之把它們稱之謂甲戌本的「跋語」或「前記」是不確的; 就總體而言, 它們當是題辭、筆記, 是收藏家劉銓福與友人關於收藏、述評《紅樓夢》抄本、評本的一些題辭、筆記。

二、劉銓福用作書寫題辭、筆記的紙頁是抄手遺留在第二十八回後的空白頁也還是他自備的紙頁?

甲戌本抄手用作抄寫的紙頁都是對折起來的, 因而一頁有A、B 兩面, 中間有騎縫; 騎縫上均上題「石頭記」、中標卷數和頁數、下署「脂硯齋」。劉銓福最早的一則題辭寫於「癸亥春日」, 寫在第二頁A 頁(如果是對折起來的話) 的正中。如果寫有七則文字的紙頁是抄手遺留在第二十八回後的空白頁, 那末, 他為什麼從第二頁開始題寫而不從第一頁開始題寫呢? 為什麼不從第二十八回末頁B 面尚有十行空白處開始題寫呢?濮文暹、濮文昶(文暹字青士, 文昶即椿餘) 兄弟「乙丑孟秋」的題辭, 如果題寫在抄手遺留在第二十八回後的空白頁上, 那末, 為什麼題寫在第一頁的B 面而不題寫在第一頁的A 面呢? 為什麼不題寫在第二十八回末頁B 面十行的空白處呢?這兩頁紙頁如果是抄手遺留在第二十八回後的空白頁, 那末怎麼會沒有騎縫呢? 這種種跡象表明, 寫有七則文字的兩頁紙頁,不是對折起來的, 而是單頁的, 它沒有A、B 兩面, 而只有一面, 因而沒有騎縫。這種種跡象還進而表明, 寫有七則文字的兩頁紙頁,原不是抄手遺留在第二十八回後的空白頁, 而是收藏家劉銓福自備的紙頁。用自備的紙頁自行題辭或請人題辭, 通常的做法是: 先行題寫, 待重裝時再將它裝訂上去, 胡適用自備紙頁寫的三則題記就是一個例證(詳後)。可見, 這兩頁一開始就未與甲戌本裝訂在一起, 既未裝訂在甲戌本的開首, 也未裝訂在第三十二回或第二十八回之後。

三、在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題辭的後面怎麼沒有孫桐生的題辭?

同治丙寅(五年, 一八六六) 冬, 甲戌本被劉銓福的友人孫桐生(字筱峰, 又作小峰, 別號情主人、左綿癡道人、臥雲主人等) 借閱,書上留有孫氏的墨跡。其時是在同治四年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題辭之後、同治七年劉銓福「戊辰秋」題辭之前, 此時, 劉氏書寫「戊辰秋」題辭之處尚空白在那裡。寫有劉銓福和他友人題辭、筆記的兩頁, 如果這時已裝訂在甲戌本上, 不論是裝訂在書的開首還是裝訂在第三十二回或第二十八回之後, 當然會隨甲戌本一起被孫氏借閱。孫氏又是一位喜歡在書上批批改改的文士, 有人據現存的四冊十六回統計, 其上有孫氏的眉批三十九條(其中一條寫在第三回第二頁B 面的天頭, 落款為「同治丙寅季冬月, 左綿癡道人記」, 並蓋有「情主人」條章) 側批四條, 改動文字二十六處; 7如是八冊三十二回, 孫氏的眉批、側批等當不止此數。當他見到濮氏兄弟的題辭之後, 很難不會在濮氏題辭後的空白處留下他的墨跡。然而, 這空白處上沒有孫桐生的文字。至同治七年, 這空白處被劉銓福自己用作題寫「戊辰秋」的題辭了。這就表明: 孫桐生借閱的「丙寅季冬」,寫有題辭的兩頁紙頁尚未裝訂在甲戌本上, 未隨甲戌本一起被孫氏借閱, 因而其上沒有孫氏的墨跡。

四、寫有劉銓福等人七則文字、附裝於第二十八回之後的兩頁, 怎麼會有時序倒置等跡象呢?

從這兩頁單頁的頁次來看, 寫有劉氏「癸亥(同治二年, 一八六三) 春日」和同年「五月廿七日」兩則題辭的單頁, 被裝訂為第二頁。寫有濮氏兄弟「乙丑(同治四年, 一八六五) 孟秋」題辭和劉氏「戊辰(同治七年, 一八六八) 秋」題辭的單頁, 反被裝訂為第一頁, 顯然,題辭的時序被倒置了。濮氏兄弟「乙丑孟秋」的題辭和劉氏「戊辰秋」的題辭, 當然題寫在單頁的正面, 裝訂時理應正面在前、背面在後, 可是現存的本子上則是背面在前、正面在後了, 顯然, 紙頁的正、背面被倒置了。題辭時序的倒置, 紙頁正背面的倒置, 這絕非劉銓福這樣的收藏家所為, 它當是劉氏以後的收藏者錯裝所致。這錯裝也許是有意的, 其意估計有三: 一為突出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題辭和劉氏「戊辰秋」題辭。劉氏的題辭如楊光漢先生評說的,「他把《紅樓夢》提到了中國古典小說最高峰的地位上來加以肯定, 認為它超過了《水滸》等『四大奇書』的成就。」8二為觀賞方便。將這一單頁的正、背面倒過來裝訂, 七則題辭、筆記便一覽無餘了。三、將這一單頁的正、背面倒置以後, 它與第二十八回最後文字的距離更遠了, 不連繫的跡象更明顯了, 以免後人誤認為這兩頁單頁原就在此回之後。這錯裝還證明: 劉銓福在世時, 這兩頁單頁就未裝訂在甲戌本上。

五、劉銓福在世時, 這寫有七則題辭、筆記的兩頁是如何存放的?

胡適收藏的甲戌本, 現藏美國康乃爾大學圖書館。一九八0 年六月, 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周策縱教授發起舉辦了首屆國際《紅樓夢》研討會, 開會期間, 甲戌本被借去展覽。馮其庸先生應邀赴會,會後, 他借得甲戌本帶到旅館裡仔細翻閱, 並拍了幾幅照片。9其中之一是「甲戌本封面及胡適題字」, 四冊的封面均有胡氏「脂硯齋評石頭記」的硃筆題字, 其第二冊是五至七回, 不是原來的五至八回, 第三冊是八、十三至十六回, 不是原來的十三至十六回, 顯然,這已經重裝過了, 重裝的時間可能是胡氏將它影印面世的一九六一年。另一幅照的是「胡適影本及國內影本皆未印入」的胡適的三則題記, 分別寫於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一日、一九四九年五月八日夜(在紐約)、一九五0 年一月廿三日。胡適是於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被接往南京的, 其第一則題記寫於南往之前, 第二、三則題記寫於南往以後。南往時, 他只帶走了正在校勘的《水經注》稿本和他最為珍愛的十六回殘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可見還只寫有上述第一則題記的另頁, 當夾藏在甲戌本中被一起帶走。胡氏的第一則題記, 寫於一九四八年十二月, 馮氏的拍照是在一九八0 年六月,雖然已相隔三十餘年, 但紙頁A、B 兩面上的縱、橫折合痕跡依然十分清晰, 這是多年折疊夾藏的證明。馮氏拍照時, 這頁已在「甲戌本末」, 當是重裝時移置的。胡適對寫有三則題記的另頁的存放方法, 其實是一般收藏家的通常的存放方法; 劉銓福存放寫有七則文字的兩頁另頁的方法,也當如是。古代線裝書籍放置的方式與現代書籍不同, 它是平放的、疊放的, 首冊在上, 末冊在下。這些寫有題辭、筆記的另頁, 為取閱或再行題寫的方便, 往往將它夾藏在首冊之中。劉銓福辭世後,原八冊三十二回散失了四冊十六回, 尚存四冊十六回, 幸好首冊尚在, 故夾藏在其中的兩頁單頁也在。劉銓福以後的收藏者恐這兩頁再遭散失, 於是就將它裝訂在尚存的最後一冊最後一回即第二十八回的後面; 為免後人誤會, 裝訂時又將這兩頁與第二十八回最後文字的距離拉大。

六、甲戌本在劉銓福手裡珍藏了多少年?

劉銓福的最後一則文字是:「此批本丁卯夏借與綿州孫小峰太守, 刻於湖南」。這則筆記的內容與甲戌本無涉, 但考知它的書寫時間則可推知甲戌本在劉銓福手裡至少珍藏了多少年。孫桐生於「丁卯(同治六年, 一八六七) 夏」在劉銓福處借得妙復軒手批十二巨冊。這部批本有批語而無正文, 有人統計, 單批語就有三十萬零四千九百七十五字。10孫桐生於借得後的第十年, 寫了《妙復軒評石頭記跋》。他在《跋》中寫道:..原評未有正文, 予為逐句排比, 按節分疏, 約三四年,始編錄就緒。間亦有未安未確處, 容再詳訂另注。間居多暇,安章宅句, 手自抄錄, 日盡四五紙, 孜孜石乞石乞心力交瘁。自壬申暮春經始, 至丙子十一月二十日竣事, 無間寒暑者, 五年有奇, 獲成此一種大觀, 並以備他年剞劂之用, 庶不沒作者評者一番苦心云爾。11此《跋》寫於光緒二年(丙子, 一八七六) 十一月, 這時尚未定於何時刻於何處, 因而此前劉銓福不可能已有「刻於湖南」的記述。光緒七年(辛已, 一八八一) , 孫桐生為「編纂石頭記評蕆事」題詩三首, 並自注云:憶自同治丁卯得評本於京邸, 其文逐段分疏界劃, 而無正文, 余為排比, 添注刻本之上, 又親手合正文評語, 編次抄錄,間有脫誤, 不憚改訂, 日盡數紙, 竭十年心力, 始克成此完書。12就在這年冬, 孫氏將這書稿交付湖南長沙臥雲山館付印, 並且私人出資付費; 第二年還親自守看付印, 成書裝訂。13 可見劉銓福知此書「刻於湖南」, 當在光緒七年或稍後; 他寫這則筆記, 也當在光緒七年或稍後。有人說這則筆記「也可能題於孫桐生求借此本並表明欲出資刊刻的當年(丁卯) 」, 14其實, 這一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一個人不可能在丁卯年就能預定十五年後的辛巳年會在何地辦何事,何況宦跡沉浮、宦囊拮据的孫桐生了。胡適認定劉銓福「戊辰秋」的題辭為「最後跋」, 並估計劉氏卒於一八八0 年(光緒六年, 庚辰) , 15這也不符合實際。

劉銓福的第一則題辭寫於「癸亥春日」, 最後一則筆記寫於辛巳或稍後, 自癸亥(一八六三) 至辛巳(一八八一) , 甲戌本在劉銓福手裡至少珍藏了十八年。

七、據上所述, 甲戌本歸劉銓福收藏時尚有八冊三十二回, 而一九二七年胡適收藏時則只有斷為三截的四冊十六回了, 它是什麼時候再遭失散的?

一九七二年, 潘重規先生發表了《甲戌本〈石頭記〉 論》一文,文中引錄了《王秉恩日記手稿》第二十九冊光緒二十七年(一九..一) 二月初十日日記附箋上的全文, 現轉錄如下:脂研堂朱批紅樓原稿, 其目如林黛玉寄養榮國府,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 與現行者不同。聞此稿廑半部, 大興劉寬夫位坦得之京中打鼓擔中, 後半部重價購之, 不可得矣。朱平有云:「秦可卿有功寧榮二府, 芹聽余恕之。」又云:「秦鍾所得賈母所賞金魁星, 云:『十餘年未見此物, 令人慨然』。」是平者曾及見當日情事。16

以上記述, 有不確之處, 如: 將「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記為「脂研堂朱批紅樓原稿」; 將第三回回目「榮國府收養林黛玉」記為「林黛玉寄養榮國府」; 甲戌本第十三回後脂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 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 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 其事雖未漏, 其言其意, 令人悲切感服, 姑赦之, 因命芹溪刪去。」附箋則將「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八字記為回目, 將以後文字記為「秦可卿有功寧榮二府, 芹聽余恕之」; 甲戌本第八回眉批:「作者今尚記金魁星, 云:『十餘年未見此物, 令人慨然』」。附箋所記雖如此不確, 但其內容卻是甲戌本上所獨有的, 因此, 這是閱甲戌本後而作的記述, 當是無庸置疑的。記述的不確, 可能是閱後憑記憶, 撮其大意而作的追記所致。現在, 甲戌本已影印行世, 人們不會以附箋所記的文字來從事甲戌本的回目、脂評等的研究了。然而, 這附箋仍能給人們啟示的有二:

1、附箋記述的內容只涉及甲戌本的第三回、第八回、第十三回。這表明: 王秉恩記述時甲戌本已只有現在見到的四冊十六回了; 其時是光緒二十七年(一九..一) 二月初十日, 劉銓福在甲戌本上的最後一則筆記約寫於光緒八年(一八八二) , 可見甲戌本再遭散失的事當發生在劉銓福辭世以後、王秉恩記述之前的十多年間。

2、附箋又記:「聞此稿廑半部, 大興劉寬夫位坦得之京中打鼓擔中, 後半部重價購之, 不可得矣。」劉位坦字寬夫, 劉銓福之父, 父子二人都是當是著名的收藏家。甲戌本是劉銓福收藏的, 有他的題辭、印章為證; 說劉寬夫收藏, 乃是誤傳、誤記。當時社會上流傳的手抄本只有八十回, 所謂「廑半部」、「後半部」, 顯系比之八十回而概而言之。這記的雖系傳聞, 但距再遭散失的時間較近, 因而在沒有確鑿的反證條件下其可信的程度當是較高的。這傳聞表明: 甲戌本歸劉銓福收藏時尚有八冊三十二回; 如果只有現在見到的斷為三截的四冊十六回, 怎麼可概而言「廑半部」呢?又欲「重價購之」的怎麼單是「後半部」呢?

結  語

依據對劉銓福與他友人的七則文字等的考察可以斷定:寫有這七則文字的兩頁單頁, 劉銓福在世時就未與甲戌本裝訂在一起, 既未裝訂在現已失散的第三十二回或現存的第二十八回之後, 也未裝訂在書的開首; 它當夾藏在甲戌本的首冊之中, 今首冊尚在, 故這兩頁也在; 它被附裝於第二十八回之後, 乃是後人所為。

從存放的方式與內容來看, 這七則文字既不是為甲戌本而寫的「跋語」, 也不是為甲戌本而寫的「前記」, 它是收藏家劉銓福與他友人作的關於收藏、述評《紅樓夢》抄本、評本的題辭、筆記。據四回一冊的抄寫格局與「惜止存八卷」的記述推知, 劉銓福收藏時當尚有八冊三十二回。因之, 俞平伯先生的設想是能夠成立的, 這設想是:「今本大約只得劉銓福收藏的一半; 那麼, 對於甲戌本原本, 當然更是殘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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