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印己卯本的硃筆改添文字

影印己卯本的硃筆改添文字

影印己卯本的硃筆改添文字

紅樓文化

馮其庸同志的《論庚辰本》一書,是研究己卯本和庚辰本關係問題的專門著作。他提出了 「己卯本是庚辰本的底本」1這一核心論點。由此出發,他構想了一個照己卯本過錄又變成庚辰本的曲折過程,還揭示了「庚辰秋定」的體現所在。在《論庚》研究成果的指導之下,他又主持影印了《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己卯本。獲讀了影印己卯本之後,我不禁也生發了一些看法。這裡,打算從分析影印本上留存的硃筆旁改旁添文字入手,對馮其庸同志所提出並堅持的一些論點,作一粗淺的駁議,希望得到指正。關於影印己卯本上留存的硃筆文字的具體情況,馮其庸同志是這樣說的:現在的這個影印本,我們為了恢復己卯本的原貌,已把陶洙……用硃筆旁改的文字……一律予以清除。凡是遇到難於辨別是己卯本上原有的還是後來陶洙校改上去的文字的地方,則一律予以保留……;凡是屬於可以確認是己卯本上的原有的硃筆文字,則全部保留,以存此本的原始面貌。(見影印本序) 這就是說,影印本上留存下來的硃筆文字有兩種:

一是「可以確認是己卯本上的原有的」 ;一是「難於辨別是己卯本上原有的還是後來陶洙校改上去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驗證一下:有沒有「可以確認是己卯本上的原有的硃筆文字」?如果有,數量有多少?它們在內容上像不像一次「重定」?同時,也審辨一下:那些所謂「難於辨別」的硃筆文字的數量、內容和可能來源。經過這樣的分析,我們就可以判定:是否有一個如同《論庚》所說的那樣一種 「庚辰重定」,從而也可以判定:己卯本是否是庚辰本的底本。影印己卯本上留存的硃筆文字雖然經過汰除,數量還是很多的。我沒有全面研究,只間開地統計了第一、第八、第十三、第三十一和第六十一共五回書。這五回書中,共有硃筆旁改旁添文字二百○一處,其分佈如下:附圖 (連結) 這些硃筆可分為三種類型:(甲)、己卯本為硃筆旁改,庚辰本為墨書正文;(乙)、己卯本為硃筆旁改,庚辰本為墨筆旁改:(丙)、己卯本朱改後,己、庚兩本仍不相同。下面,我們就來對這三種類型作一些具體分析。 (甲)己卯本為硃筆旁改,庚辰本為墨書正文。在五回書中,屬於這一類型的,共有五十七處,約占總數的百分之二十九。這五十七處又可分為如下幾種情形。 (一)是對錯字、奪字的改、添。計三十七處,是這一類型總數的百分之六十五。由於數量太多,不能盡舉,只列數例,以見一斑(〈 〉內為刪字,( )內為旁改字,〔 〕內為旁添字。例後括弧內第一個數表示回次,第二個數表示影印本的頁碼。下同)。 (1)脂〈玉〉(正)濃(1‧17); (2)〔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1‧17); (3)卻極有〈與〉(興)頭(8‧135); (4)〈足的〉(倒底)命兩個婦女跟隨(8‧166); (5)你若要,就抬來(便)(使)罷(13‧245); (6)〈撿〉(殮)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13‧245); (7)晴雯道,〈性〉(怪)熱的(31‧433); (8)他站〔在〕那椅子背後(31‧436); (9)不免心頭起〈大〉(火)(61‧757); (10)給平兒跪著細訴芳官之事,〈五〉(平)兒道,這也不難(61‧761)。這種類型,即在己卯本為朱旁改、在庚辰本為墨書正文,應當是《論庚》所說的「庚辰秋定」的最好例證。然而,當我們一旦接觸其實際內容,不禁為之大惑不解!馮其庸同志說:從「己卯本到庚辰本的『定本』,它不可能又經過一次大刪大改。」這個意見可能是不錯的。但是,在我的想像裡,雖然這次「重定」不會大刪大改,卻至少應該體現出:在內容方面彌合矛盾,糾正謬誤,在藝術方面作文字潤色,比如使詞句更準確、生動,更形象、含蓄… …等等。這是修改文章的常理。而這裡,卻只是對一些極其明顯的錯字、奪字的改、添,甚至是一個普通讀者在閱讀中都能夠發現並予以改正的。如果曹雪芹在一次「重定」當中,竟只做了這樣的工作,那就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不僅如此。在這種情形當中,有跡象表明,並不是庚據己抄、把己本的硃筆旁改納入庚本作墨書正文,相反,倒是己據庚校,把墨書正文變成了硃筆旁改。上舉的例(5)、例(6)便是明證。例(5)中,庚辰本墨書正文「使」字,原來和己卯本一樣,也是一個「便」字;是在把「 更」添出頭之後,再把中間的「曰」粗改為「口」而成。假如果真是庚據己抄的話,面對著己卯本上「你若要,就抬來使罷」這樣已經朱改正確了的文字,他何必先寫成錯誤的「便」 ,然後再改為「使」呢?世界上恐怕是找不到如此這般的抄手的。例(6)的情形亦同:庚辰本墨書正文「殮」字,原來也跟己卯本一樣,是「撿」字壓改而成。 (二)是可改可不改的。這種情形共十二處,列舉如下: (1)尚未投〈入〉(胎)〈人〉(入)世(1‧4); (2)說的賈母喜〈悅〉(歡)起來(8‧153); (3)你們說〈與〉(給)我的小兒們就是了(8‧155); (4)我多早晚〔兒〕說要去了(8‧160); (5)我只〈吃〉(喝)一鍾(8‧161); (6)就〈擱〉(放在)那裡(8‧168); (7)豁啷一聲,打了個〈齏〉粉〔碎〕(8‧168); (8)那寶玉就枕〈就〉(便)睡著了(8‧169); (9)那秦業〔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鍾(8‧170); (10)只暫〔時〕在家溫習舊課(8‧170); (11)起一張〔五品〕龍禁尉的票(13‧247); (12)二字〔句〕有神(13‧253)。這種情形的十二處全在這裡。略一審辨,即可看出;這種改添,無多必要,改添前後,無分軒輊。只有例(11)改後顯得準確一些,而例(4)(5)(6)(9),反倒是改前的文字比改後略佳。可見,這也並非什麼「重定」。這裡面,有兩點還應特別一說。

第一,例(2)中「喜悅」改「喜歡」,那個「歡」字是旁改在行左側的。按漢文傳統的書寫習慣,修改文章,一般都是改、添在行右側,只有當右側無空時,才不得巳寫在行左。今查這個「歡」字之所以改在左側,則是因為甲戌本此處有一側批。大家知道,陶洙是曾用藍筆把甲戌本的脂批過錄在己卯本上了的。據此仍可推知:這個「歡」字之不得不寫於左側,恰是因右側已有藍筆脂批之故。若果如此,那麼,這個「歡 」字的朱改時間,就在陶洙用藍筆過錄甲戌本脂批之後了。它既不是「可確認是己卯本的原有的硃筆文字」,也不是「難於辨別」的。

第二,例(12)是第十三回的一條脂批,是批「鳳姐笑道,不用」這句話裡的「不用」二字的。如果說這也是「重定」文字,那豈不是說,曹雪芹「庚辰秋定」之時,不僅訂正過小說正文,並且還訂正過脂批麼? (三)是不必改添的。這裡所說的「不必改添」,意思跟上項略有不同,即這些改添不但是多事,而且是改了反而不如不改好。這種情形共有四處: (1)又〈代〉(帶)至街前(1‧7); (2)這〈麼〉(們)冷天(8‧155); (3)端〈象〉(相)了端〈象〉(相)(8‧166); (4)親〈代〉(帶)小犬到府叩謝(13‧248)。這些,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手寫抄本中的省筆字或通假字,做這樣的「重定」是毫無意義的。 (四)是把正確的改成了錯誤的。這種情形也有四處,如下: (1)賈母雖年〈高〉(老)卻極有興頭(8‧153);這雖然是敘述文字,但「年老」終不及「年高」恭謹、妥貼。 (2)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往〉〈逛〉(忙)不了(8‧155);己卯本的這一處朱改有這樣一個過程;墨書正文是「往」,顯系「逛」的抄誤,後另墨筆旁改「逛」,又硃筆改「忙」。這裡,「逛」顯然是正確的;朱改「忙」,則是盲從了庚辰本的正文。 (3)熏的〈煙〉(香)燎火氣的(8‧159);把衣服熏的「煙燎火氣」,在用字上顯得有貶義;改「煙」為「香」,便失去了這種意味,而且詞句也欠通。附說一句:這個硃筆的「香」字,也是寫在行左側的,原因亦如前述。 (4)將笠沿〈拽〉(掖)在抹額之上(8‧165)。戴上斗笠,為了使它踏實一些,把笠沿向下拽一拽,使之到達抹額上面一點的部位,這是順理成章的,現改「拽」為「掖」,試問:那該怎麼個「掖」法?掖者夾也,抹額怎麼夾笠沿?夾起來(!)之後,又如何能在「之上」! 這真是把好端端的原文,「重定」得荒謬不堪了! 至此,我們來計算一下,這一類型總數五十七處;改添明顯的錯奪字三十七處,可改可不改的十二處,不必改的四處,再加誤改的四處。——五回書中,最能體現《論庚》所說的那樣一種「庚辰重定」的具體情景,就是如此。 (乙)己卯本為硃筆旁改,庚辰本為墨筆旁改。五回書中,屬於這一類型的有七十六處,約占總數的百分之三十八。對這一類型進行分析,牽涉到一個庚辰本上的墨筆(和少量硃筆)旁改文字的性質問題。馮其庸同志在《論庚》一書裡,有專門一節談到這個問題。在我看來,他的論述,是把尚待證明的東西當作已確立的事實了。為了研究庚辰本本身或探討己、庚兩本的關係,全面細緻地分析庚辰本上的墨筆旁改文字,是很重要的。這是一個值得專門下一番工夫的課題。但是為了避免枝蔓,我們暫時避開這個明礁,而從另外的角度作一些考察。先看一個統計數字。這一類型的總數是七十六處,而其中有六十五處,在己卯本朱旁改,庚辰本墨旁改之前,兩本的墨書正文都是完全相同的,不相同的只有十一處,讓我們看看這不相同的十一處。 (1)巳:看去〈不〉(自)覺奢華(8‧156);庚:看去〔自〕覺奢華(脫「不」字)。 (2)己:這〈有〉(可)使不得(8‧161)(「又」誤作「有」);庚:這〈又〉(可)使不得。 (3)己:那丫頭便將〈這〉(那)大紅腥氈斗笠一抖(8‧165);庚:那丫頭便將〈著〉(那)大紅腥氈斗笠一抖(「這」誤作「著」)。 (4)己:才〔要〕往寶玉頭上〈合〉(戴)(8‧165);庚:才〔要〕往寶玉頭上〈合〉(戴)(脫「一」字)。 (5)己:且略等等〈不遲〉(再走)(8‧166)。庚:且略等等〈不是〉(再走)(「遲」誤作「是」)。 (6)己:一徑回〈至〉(往)賈母房中〔回〕賈母〈尚未用〉(不吃)晚飯〔了〕知是(在)薛姨媽處〈來〉(吃了飯了)更加歡喜(8‧166);庚:一徑回〈至〉(往)賈母房中〔回〕賈母〈上來用〉(不吃)晚飯〔了〕知是〔在〕薛姨媽處〈來〉(吃了飯了)更加歡喜(「尚未」誤作「上來」)。 (7)己:襲人等慌慌忙忙來〈抽〉(攙)扶(13‧242);庚:襲人等慌慌忙來〈抽〉(攙)扶(脫「忙」字)。 (8)己:當下正(在)憂〈慮時〉(愁)(13‧249);庚:當下正〔在〕憂〈時〉(愁)(脫「慮」字)。 (9)己:不過在裡頭〈著管著管〉(照看照看)(13‧252);庚:不過是裡頭〈著管著管〉(照看照看)。 (10)己:林黛玉〈將〉(把)兩個指頭一伸(31‧432);庚:林黛玉〈道〉(把)兩個指頭一伸(「將」誤作「道」)。 (11)己:思睡無〈衾枕〉(睡)(61‧762);庚:思睡無睡〈枕〉(「衾」誤作「睡」)。例(1)(4)(7)(8)是奪字,例(2)(3)(5)(6)(10)是誤字,只有例(9)和(11)兩本略為不同。綜觀這些奪誤,應當說,它們基本上都是在各自的抄寫過程中出現的誤差;兩個本子的墨書正文基本上是相同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一本有硃筆旁改,另一本又有墨筆旁改呢?這兩種旁改又是一種什麼關係呢? 細心的讀者一定會注意到:在上舉的十一例中,有不少處是正改誤的。例(1),己卯本原是完全正確的,因庚辰本脫一「不」字,不可讀,妄旁添一「自」字;硃筆反倒據這個錯誤的「自」字改去正確的「不」字,結果把原意弄反了。——原意是說,薛寶釵穿著家常衣裳,所以「看去不覺奢華」。例(4),己卯本原文「才往寶玉頭上一合」是極正確的文字;因庚辰本脫「一」字,欠通,就在前邊添一「要」字,後面再改「合」作「戴」;己卯本的朱改完全是不必要的。例(5),己卯本原文也是正確的;因庚辰本誤「遲」為「是」,不成文,只得改「不是」 為「再走」;己卯本也朱改過來,弄得似是實非。例(6),這是一個突出的例證。請看己卯本改前的原文: 「……一徑回至賈母房中。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更加歡喜。」 文從字順!因庚辰本「尚未」錯成了「上來」,讀不通,就作了一番嚕哩嚕嗦的旁改;己卯本也照著朱改過來! 例(8),己卯本「當下正憂慮時」也是正確的;因庚辰本脫「慮」字,不好讀,就旁添「 愁」字,勉強可通;己卯本硃筆添「愁」去「時」,完全是多事。例(10),庚辰本誤「將」為「道」,旁改「把」字,是可通的;己卯本依庚辰本改「將」 為「把」,毫無必要。例(11),己卯本「思睡無衾枕」較之庚辰本「思睡無睡枕」為佳;庚辰本點去「枕」字,仍未糾正其彆扭;己卯本點去「衾枕」照錄一「睡」字,也是把正確的文句改成錯誤的了。從這個簡單的分析裡,我們可以得出兩點結論:一、己、庚兩本上朱、墨二色旁改文字的關係,不是庚據己本抄錯抄漏後的補正,而是己用硃筆把庚的墨筆旁改文字轉錄過去了;二、這一類型的七十六處,在己、庚兩本旁改之前,除了兩處(即上舉例(9)和(11)),它們的墨書正文不是完全相同就是基本相同的。這個情形有力地說明:庚辰本不是據用硃筆校改過的己卯本過錄的。如果庚據己錄,為什麼抄者要先把墨書正文抄得跟底本正文完全一樣,接著又將底本上的硃筆旁改文字,再用墨筆寫在旁邊呢?——世界上大概是不會有這樣的笨伯的。如果庚據己錄,為什麼凡抄錯抄漏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正是底本上的那些硃筆旁改文字呢?——世界上大概也是不會有這般奇事的。 (丙)己卯本朱改後,己、庚兩本仍不相同。這種類型一共有六十八處,約占總數的百分之三十四。下面每回各舉一例。 (1)己:一個窮儒走了出來;這人姓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者〔走了出來,這賈雨村〕原系胡州人氏(1‧8);庚:一個窮儒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者走了出來,這賈雨村原系胡州人氏。 (2)己:林黛玉巳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8‧159);庚: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 (3)己:上面寫道〔「江〈寧〉」(南)〕江寧府江寧縣(13‧247);庚:上面寫道江寧府江寧縣。 (4)己:翠縷道,人〈規矩〉(家說)主子為陽(31‧443);庚:翠縷道,人規矩主子為陽。 (5)己:才因我媽使我到怡紅院送家〈伙〉(俱)去(61‧759);庚:才因我媽使我到怡紅院送傢伙去。本來,這一類型的存在這一事實本身,就是跟己是庚底這一論點不相容的。但為了從多種角度考察一下影印己卯本上的硃筆文字,也不妨略為一談。己卯本朱改之後兩本仍不相同這一版本現象說明:己卯本上的朱改文字有可能來自某個或幾個跟己、庚兩本都不相同的本子。馮其庸同志在《論庚》裡,從筆跡和朱色的鮮艷程度對己卯本上的硃筆文字做過分析,指出其中有一人的筆觸是粗拙的。季稚躍同志則認為:這種粗拙筆觸的硃筆文字,就是補抄過第六十七回的武裕庵校改上去的2。循著他們的研究成果,我統計了一下:這一類型六十八處當中,有四十六處是武氏的手筆。我又把這四十六處跟程乙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年北京第三版《紅樓夢》)作過核對,發現有二十七處與之相同。由此可見,武裕庵校改己卯本,用的是某個程本。武氏的校改在第三十一回以後特別多,可以說,影印本上留存的硃筆改字,第三十一回以後,百分之九十八九都是他的。例如第三十一回朱改二十六處,二十五處是他的;第六十一回朱改十六處,十五處是他的。第三十一回以前,也有武氏的朱改,但數量較少,不知道是原來如此呢,還是在影印時被剔掉了。除去武裕庵朱改的四十六處,還剩有二十二處。經查,有十二處己卯本改後的文句同於甲戌本。我認為,這很可能是陶洙據甲戌本校改上去的。然則陶洙也曾用硃筆據甲戌本校改過己卯本麼? 按《題記》,陶據甲戌本校己卯本用的是藍筆。但是我認為:陶洙雖然寶愛《石頭記》,花了很多工夫補抄缺失,過錄脂批,還用幾種脂本比勘,而他的態度卻是玩賞的成分居多,似無意作版本學的研究。因此,他的《題記》也就不能過分呆看。有跡象表明:陶洙不僅用藍筆據甲戌本校過己卯本,他還曾用硃筆玩賞過。這裡且舉一個例子:上面寫道,「江〈寧〉(南)」江寧府江寧縣監生賈蓉……(13‧247) 這個硃筆刪改過程是這樣的:庚辰本無前面的「江寧」二字,陶用己、庚對讀時,先用「 」刪去了這兩個字。而甲戌本原文為「江南江寧府江寧縣……」。陶用己、甲對讀時,他又改「寧」為「南」,於是己卯本就形成了現在的形態。(當然,這過程在時間上倒過來也是可能的)如果這個「南」字確實出自陶洙之手,那麼,陶據甲戌本朱改過己卯本便是事實了。越出所選取的五回書這個範圍,在其他的地方,也可以發現陶洙乙、甲對讀時曾經用過硃筆的證據。例如第十六回,有十二條署名「脂硯」或「脂研」的雙行小字夾批。這些署名在己、庚兩本上是同有的,在甲戌本上則只有批語而無署名。現查己卯本上這一回的署名,絕大多數都被硃筆括起來了,只有個別的漏網。可見,陶洙確曾用硃筆據甲戌本改過己卯本,只是這次校改不像用庚辰本校改時那樣仔細而巳。除掉上述武、陶兩個來源,餘下的還有十處。——這十處,不僅是這一類型的剩餘,也是五回書中總數二百○一處朱改當中沒有著落的全部數量。這裡把它們一條不漏地列舉出來: (1)恰〔好〕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1‧5); (2)方能從胎中小兒口〈中〉(內)銜下(8‧157); (3)故今只按其形〈式〉(勢)(8‧157); (4)只怕他還聽些〔呢〕(8‧163); (5)白白的養著祖宗〔似的〕幹什麼(8‧168); (6)〔贄見禮不〕容易,拿不出來(8‧170); (7)恭恭敬敬〔的〕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8‧171); (8)聖恩普錫,神〔威〕遠鎮(13‧249); (9)我原是糊塗人,那裡配和〈我〉(你)說話(31‧429); (10)這話我〔還〕沒聽見(61‧760)。仔細地讀一讀這十處,我覺得,籠統地把它們說成是不知所從來也並不恰當。我曾將這十處用戚本核對過,其中有五處((5)(6)(7)(8)(9))在戚本可以找到根據。陶洙曾否用戚本朱校過己卯本呢?這個可能性不見得沒有。3 其次,這十處朱改,有一個非常突出的共同特徵:除了一處之外,九處都是添字;除了例 (6)還都只添了一個字;有的是添得對的(例(8)),大部分都不對或不見得對。這個共同的特徵說明:這樣的添字,是一個稍有文化的讀者,不需要根據什麼底本,在閱讀中為了順應自己的思維和文字習慣,就可以添補上去的。如果不嫌這樣的分析是武斷的話,那麼,五回書中,在總數二百○一處硃筆文字裡,我們竟連一條「可以確認是己卯本上的原有的硃筆文字」也找不到。退一步說,即使承認這十處找不到根據,屬於「難於辨認」,那它們也僅只佔總數的百分之五弱,無論其數量或是內容,都似乎不可能構成一次「重定」。綜合上述,我認為:留存在影印己卯本上的硃筆文字,絕大多數都是武裕庵據某個程本校改上去的(特別是第三十一回以後)。少部分則是陶洙幾次硃筆校改的刪余(主要是前面二十回)。把己卯本上的硃筆文字視作「庚辰秋定」的體現,並由此作出照己卯本忠實抄錄變成了庚辰本、「己卯本是庚辰本的底本」等等結論,都無異於是在沙上築樓!至於現存己卯本的「原始面貌」,則應當是清一色的墨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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