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的對實的, 實的對虛的」
《紅樓夢》第四十八回黛玉教香菱寫詩時說的「什麼難事, 也值得去學! 不過是起承轉合, 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 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對其中的「虛的對實的, 實的對虛的」一節,「新校本」註釋時說是:「可能是作者或傳抄中的筆誤。」也就是說, 應做「實的對實的,虛的對虛的」才對。
這是有道理的。王相《繪圖千家詩註釋》附錄「笠翁對 」中就有「魚對鳥, 對鳩, 翠館對紅樓」的說法, 就詞性而論,「翠館」與「紅樓」等等都是「實詞」中的「名詞」, 是「實的對實的」;「風高秋月白, 雨霽晚霞紅」中的「白」與「紅」為形容詞, 也是「實的對實的」, 也是就「詞性」說的。
但是, 林黛玉的「若是果有了奇句, 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卻讓人深思: 她說的還是「虛實」與前邊的「虛的對實的」云云相照應, 不像是「作者或抄傳」中的「筆誤」。同時, 林黛玉的「詞句究竟還是末事, 第一立意要緊」, 也讓我不能不存疑心: 她既主張「不以詞害意」, 莫非這「虛的對實的, 實的對虛的」也著眼於「意」而非「詞」? 也就是說, 她的「虛的對實的, 實的對虛的」, 是指承轉「兩副對子」的「一虛一實」, 而不是說的詞性——詞性, 即便在「虛」中也是要求「實的對實的, 虛的對虛的」的, 這不違傳統說法。
然而, 也只是疑心而已。近讀沈德潛《說詩 語》, 內有「中聯以虛實對、流水對為上」的說法, 霍松林教授的解釋為:「中聯, 指律詩的中間兩聯。抒情為『虛』寫景敘事的『實』,以虛對實, 或以實對虛, 叫『虛實對』。如陳與義(簡齋)《懷天經智者》中的『客子光陰詩卷裡, 杏花消息雨聲中』, 一我一物, 一情一景, 顯得有變化, 不呆板。」(人民文學出版社《原詩 一瓢詩話 說詩 語》頁二二九)
霍先生不但為我們銓解了什麼是「虛實對」, 而且還舉了詩例予以說明, 讓人一看即曉。它足以幫我們解開林黛玉的「虛的對實的, 實的對虛的」是個什麼「謎」, 原來詩篇中就有「虛實對」一說, 與「流水對」並舉, 林黛玉說的話還是有根據的, 不存在什麼「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