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與賈寶玉的共通之處(2)

西門慶與賈寶玉的共通之處(2)

西門慶與賈寶玉的共通之處(2)

紅學研究

    西門慶與賈寶玉的共通之處(2)

倫理觀念的變革

對於傳統文明的王道樂土,金錢真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凡是它的勢力膨脹的地方,都會出現「禮崩樂壞」、斯文掃地的局面。什麼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君君臣臣、尊尊親親,一切都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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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要適應新準則去重新組合。吳月娘說的「如今年程,說什麼使得使不得!漢子孝服未滿,浪著嫁人的才一個兒!」她諷刺的是李瓶兒,結果卻打擊了一大片,正反映了倫理觀念變化的普遍性。《金瓶梅》中清河和臨清這兩個較為發達的「商業社會」中,情形正是這樣。

一個向為士大夫所不恥的市井潑皮暴發戶,就因為有錢,一下子穿上了五品服色,成了炙手可熱的掌刑千戶。有意思的是,在他那車水馬龍的過從行列中,不只是同僚和鄉紳,許多品階比他高得多的狀元進士、撫按監守和太監皇親也屈尊紆貴紛紛和他拉扯套近乎。實際上他們比應花子強不多少,他們中少數是借重這位太師乾兒的權勢,大部分不過是為了打一點這位山東大款的秋風。李瓶兒的喪儀是一個煊赫的場面,它很容易使人聯想起秦可卿之喪的聲勢。可秦可卿畢竟是國公世家的塚孫婦、御前龍禁尉的誥命宜人啊,而李瓶兒算什麼東西呢?她不過是商賈再醮之「賤妾」,也竟稱起「誥封錦衣西門恭人」來!張竹坡說:「瓶兒,妾也,一路寫其奢僭之法,全無月娘,寫盡市井之態。」正是如此!不過竹坡說得也不完全對。其實這「無禮」也是「禮」,它是暴發戶們經過修正的「禮」。陳敬濟同時死了父親和情人,可是他對家嚴是那樣的輕薄無情,而對其情婦——小丈母娘潘六姐又是那樣的真摯痛切,真還有點「愛情至上」的味兒呢!先情婦,後家嚴;家嚴是假,情婦是真:這就是這位市井浪子的「孝」與「親親」!在《金瓶梅》中,「朋友有義」和「重義輕利」已開始被互相利用、爾虞我詐與見利忘義所代替,應伯爵說得好:「如今年時,只好敘些財勢,那裡好敘齒。」在西門慶的十兄弟中,西門慶之對花子虛謀財奪妻,應伯爵和吳典恩於西門慶死後之忘恩負義及落井下石,都體現出了人與人間相處的新準則。《金瓶梅》世界中性觀念的解放表現得十分突出。封建倫理對於女性特別是對於女子貞操的要求最為典型的表現出了它的殘酷性,「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在與男性的關係中女子不僅永遠做奴隸,而且還得「從一而終」,甚至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西門慶周圍的女性就不是這樣,我們經常看到的是寡婦再醮與男女苟合,「三從」被修正成了「初嫁由親,再嫁由身」,西門大官人的如夫人隊伍便基本由再嫁寡婦與從良娼妓組成,而他一旦撒手歸西,她們也馬上如鳥獸散各自另謀出路去了。「少女嫩婦的守什麼」,寡婦改嫁在清河縣並不為怪。西門慶奸占婦女也以一種「自由貿易」的形式出現:一方支付金錢實物,一方出賣色相貞操,「自由平等」,甲乙雙方心甘情願,賣方甚至得到丈夫的默許或贊同。——這裡的「專業戶」,開的是夫妻店!西門慶死後,韓道國欲拐財遠遁,開始時心猶不安,而王六兒卻說:「自古有天理到沒飯吃哩!他佔用著老娘,使他這幾兩銀子也不差甚麼!」——西門慶的這位情婦正是倫理觀念更新的先行者。

正當西門慶憑藉著魔鬼的力量不自覺地改變著傳統的倫理觀念時,賈寶玉卻以天使般的善良和真誠自覺地用理性去審視傳統道德並開始思考它的合理性了。既然傳統道德把女性貶到最低位置,那麼寶玉的批判理所當然地要從「男尊女卑」論入手,一部「女清男濁」論也足以補償那千萬紅顏悲劇使普天下眾女兒揚眉吐氣了。從傳統女德看寶釵可以算是完人了,可他並不喜歡這位寶姐姐,而甘願受「小性兒」的林妹妹的「氣」。寶黛的戀愛本身就是對諸如「從父」、「無才」等傳統女德的批判。儘管寶玉從未就女子貞操問題發表過見解,但從他對茗煙與萬兒苟合的態度看,他是不會太膠柱鼓瑟的。寶玉倫理觀中另一個重要特徵是平等觀念的萌生。他成日家在女兒隊伍中混,甘為小丫頭子充役,在奴才面前也「沒大沒小的」,不大拿主子款兒,在兄弟面前也不擺哥哥架子,他不喜歡別人怕自己,反對繁文縟節,主張本真自然,等等,都是這種觀念的反映。另外他抨擊過愚忠,對親子間如何建立較為合理關係,也作過思考,總之寶玉是在用初步人文主義的平等意識來審視和批判以等級和奴役為特徵的封建道德。寶玉所追求的是其理想化的形態,而西門慶所體現的是它的現實形態;寶玉的理想,反映了人性進步中一個新的層次,西門慶所表現的則是其具體階段的特殊本質。

神權觀念的淡化

神權拜物教是封建專制的政權拜物教的哲學前提──它們都是人在一定歷史階段受自己所創造的異化物奴役的表現形式,而「天命觀」和「宿命論」則是神權拜物教的基本形態。明中葉以後,隨著城市商品經濟的發展,這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觀念也開始受到了挑戰。

王熙鳳弄權鐵檻寺時有過一段坦率的自白:

你是知道我的,我從來不相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麼事,我要說行就行。

真是無獨有偶,她的這段話和上文所引的西門慶的那一段話比起來,那口吻那自信何其相似乃爾!儘管他們二人的身份和教養相距不啻天壤,但他們卻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即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散發著銅臭——他們的無神觀念正來自銅臭。西門慶是一個財運亨通的大富豪,隨著財富的膨脹他的社會地位也跟著扶搖直上,憑藉著金錢的力量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得到他所要的一切,太師府第和招宣閫幃的門都向他敞開著。他是金錢的化身,金錢是他的外化,金錢的力量就是他自己的力量。──他是生活中的強者。他非常自信!陰司地獄不可怕,極樂天堂不可期;信神,不如信錢;信鬼,不如信自己;彼岸世界太渺茫,塵世享受方是真;貶棄神權拜物教,崇信金錢拜物教——即使有神,也不是那超我之神,而是為我之神,是金錢神聖化的偶像。——這一些,正是新興暴發戶充滿自信的表現。

除了金錢之外,西門慶還崇拜權力。他不惜重金給蔡京送禮,目的就是以金錢換取權力,再用權力攫取更多的金錢。他雖然也撈了個五品千戶,與一般官吏不同的是,他的事業主要是經商。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經營綢緞生藥的「專業戶」,而是一個以權牟利的「官商」。作為西門大老爺他又兼任著這些店舖的「董事長」。權力保障著他的流能渠道的暢通,從而便保證著金錢迅速地流進他的錢袋;權力又是他進行超經濟掠奪的基本手段,憑著權力他可以大幅度地偷漏關稅以降低進貨的成本;也是權力,使他可以提前支取鹽引以壟斷貿易及優先投標收購古董以牟取暴利:權和錢在他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因此當他行將就木之際,他趕緊明智地囑咐親屬調整產業的規模和結構——他深知一旦沒有西門大老爺作為「董事長」,「只怕你們娘兒們顧攬不過來」。西門慶變「非我」的權力為「為我」的權力,使權力有效地為發財致富服務,不光是神權觀念崇拜的淡化,還是對傳統權力觀念的改造。

當然,西門慶不是一個無神論者。他也經常做做法事,搞搞占卜及齋僧布道之類,不過他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更談不上虔誠的信仰。吳神仙冰鑒定終身,眾人以為神,他卻說「自古『算的著命,算不著好』,相逐心生,相隨心滅,周大人送來,咱不好囂了他的。」;李瓶兒病危中見鬼,西門一面求神問卜,一面又說:「人死如灰滅,這幾年知道他那裡去了,此是你病得久了,神虛氣弱了,那裡有什麼邪魔魍魎,家親外祟!」;他為官哥許過願,那是為了消災延壽;他捐金修廟,是為了換得「桂子蘭孫,端莊美貌,日後早登科甲,蔭子封妻之報」;送走化緣長老之後,他馬上變虔誠為玩世不恭,說自己與和尚「鬼混了一會」,所以吳月娘說他「你有要沒緊,恁毀僧謗佛的」。他所從事的世俗化的宗教迷信活動,是跨越陰陽兩界的交換行為,以塵世支配的價值實體,去贖買彼岸的空靈利益,不過是塵世經營活動的繼續和補充。他是一現實主義者,只是在塵世生活中遇到難以彌補的缺憾時,他才回頭向彼岸投去一瞥,歸根結蒂,他是個相信「潑天富貴」高於一切的人。

如果說西門慶在淡化神拜物傾向方面是個自發的實踐家,那麼賈寶玉則是在這個問題上進行初步思考與批判的理論家。「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他不惟有毀僧謗道的言論,而且還身體力行之,在終身大事問題上以「木石姻緣」否定「金玉姻緣」,以「人」和「情」向「天」與「命」挑戰,由否定「信神」到相信「自我」。寶玉罕言命,不語「怪力亂神」,他雖也祭金釧,誄晴雯,打算給劉姥姥杜撰的抽柴女兒的廟作疏頭,但他的祭,不用香燭紙馬,唯用異香清茗,不過是寄托思念的形式,一點也不帶迷信色彩。寶玉也相信有花神之類,但這些神與傳統的神體系不同,她是寶玉的「杜撰」,她屬於女兒之神,是寶玉女兒崇拜的延伸。他夢遊的「太虛幻境」,則是這種女兒神的體系。這女兒之神不過是寶玉自我觀念的幻化和昇華,是寶玉自我肯定的一種形式,當然這種形式本身也反映著寶玉自信程度的不足。當他在現實生活中一再碰壁時,他往往到空幻中去尋求逃路,但他終歸對塵世不能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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