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鄰來客問紅樓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四日至五月十四日，應中國藝術研究院邀請，日本著名紅學家松枝茂夫、伊籐漱平教授來我國進行了友好訪問。這是日本紅學家第一次來華訪問。他們的來訪，促進了中日兩國紅學界的交流，使我們有機會更多地瞭解日本人民對《紅樓夢》的愛好和看法。
《紅樓夢》在日本《紅樓夢》在中國，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在日本呢?兩位教授向我們介紹了《 紅樓夢》在日本流傳、翻譯和研究的情況。據記載，早在一七九三年(日本寬政五年，清乾隆五十八年)，《紅樓夢》就流傳到日本。而這時，程偉元、高鶚的程甲本剛剛在中國刊行兩年，程乙本才刊行一年多。因此，《紅樓 夢》在國外流傳，日本是最早的一個國家。
距今一百多年前，日本有一位叫大河內輝聲的學者非常喜歡中國文學，曾請求清政府駐日公使何如璋為他標點《紅樓夢》。他還經常同公使館參贊黃遵憲談論《紅樓夢》，他們的談話都做了筆記，這就是有名的《黃遵憲與日本友人筆談遺稿》。黃遵憲是我國清代著名的愛國詩人，他曾高度評價《紅樓夢》「乃開天闢地，從古至今第一部好小說，當與日月爭輝，萬古不磨者」。同時又不勝感慨地說：「恨貴邦人不通中語，不能盡得其妙也。」
從談話至今的一百多年來，《紅樓夢》在日本的翻譯和研究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在黃遵憲談話後的第十四年，即一八九二年，日本就出現了島崎籐村的譯本。爾後，又出現了岸春風樓的三十九回譯本(一九一六年)和幸田露伴、平岡龍城的八十四回譯本(一九二二年)。一九五一年松枝茂夫先生的一百二十回《紅樓夢》譯本刊行了，這不僅是日本《紅樓夢》翻譯史上的一件大事，而且是世界上第一個《紅樓夢》全譯本。正如伊籐漱平先生所說：「自松枝茂夫先生的《紅樓夢》譯本刊行以後，日本人才真正開始看《 紅樓夢》了。」一九六○年，伊籐漱平先生的全譯本《紅樓夢》也出版了，這個譯本再版了八、九次，發行數萬冊，在日本發生了很大影響。近年來，日本又陸續出現一些新的譯本，諸如陳德勝、飯塚郎、富士正晴等人的譯本。特別應當指出的是久島君子的通俗譯本，它是以青少年為讀者對象的。這個譯本的出版，使日本廣大青少年也能閱讀中國偉大的古典名著《紅樓夢》了。
日本學者比較側重研究《紅樓夢》的語言、藝術成就、脂評和版本，其中松枝茂夫、伊籐漱平先生的成就最為突出。伊籐漱平教授的論文《程偉元刊〈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小考》一文，還曾在我國的《紅樓夢學刊》上發表。由此可見，《紅樓夢》不僅受到中國人民的喜愛，也在日本人民的文化生活中產生了影響。日本紅學家在向日本人民宣傳介紹《紅樓夢》的工作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兩國紅學家的友好相會日本朋友來到北京的第二天，中日紅學家在恭王府舊址的一所大會議室裡，舉行了一次有意義的見面會。傳說府後的萃錦園就是《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在這組具有美好傳說的古老建築物中，中日兩國紅學家友好相會，暢談紅學，別有一番詩情畫意。見面會充滿了熱情友好的氣氛，兩國紅學家親切交談，互相切磋。松枝先生十分謙虛地說：「我雖然翻譯了《紅樓夢》，但只是瞭解《紅樓夢》的表面。我這次來訪，正是因為許多東西還不懂。如能通過這次交談，學到一些東西帶回去，我將感到十分高興。」 松枝、伊籐兩位教授還就《紅樓夢》研究中的許多重要問題，與我國的紅學家們交換了意見。當談到《紅樓夢》是一部什麼小說時，松枝認為，《紅樓夢》「還是一部愛情小說」。他說：「《紅樓夢》中對女性的描寫尤為突出，這種對女性的描寫，不僅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在世界文學史上也是很突出的。」關於曹雪芹的創作動機，伊籐認為，首先應該從作者的地位、立場和生活經歷來考慮。曹家在雍正年間因虧錢太多，被抄了家，是作為罪人遷回北京的，從而受到人們的冷遇。曹雪芹寫書的動機，是要表白曹家的冤屈。他還認為，毛澤東主席關於《紅樓夢》第四回護官符的講話，是很重要的。對八十回以後的遺稿問題，伊籐先生表示了這樣的看法：「八十回以後的原稿，很可能是脂硯齋模仿金聖歎批《水滸》的方法，而有意砍掉的。」對我國紅學界有爭議的每一個問題，日本紅學家都很注意，也有著他們的見解。在談到曹雪芹著作權問題時，伊籐先生對戴不凡先生否定曹雪芹著作權的論點表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戴先生的論據似嫌不足。
日本紅學家的見解，受到了中國紅學界的關注。中日紅學家的友好交流，是兩國文學交流的一個組成部分。十年辛苦不尋常在這次訪問中，我們深深地被日本紅學家那種嚴謹而刻苦的治學精神所感動。年逾古稀的松枝茂夫先生，在他四十多年的學術生涯中，竟翻譯了七、八十種中國文學作品，其中有古代的，也有現代的，僅《紅樓夢》就翻譯了兩次。他第一次翻譯《紅樓夢》，前後用了整整十一年。松枝先生告訴我們，在中國的古典文學作品中，他最喜愛的就是《紅樓夢》。大約是在上高中的時候，他買了一本中文版《紅樓夢》，但看不懂。當時，在日本找不到一本中國白話字典，因而看《紅樓夢》是相當困難的。松枝先生回憶第一次讀《紅樓夢》的情景時說，開始從早晨到晚上只能讀七、八行，讀了三個月才讀到第三回。但他並沒有洩氣，而是堅持下去。讀完第五回以後，就覺得容易多了，興趣也越來越大。讀到第十回，就可以不用日文本作參考了。第一次讀《紅樓夢》用了整整一年。此後，他下了畢生從事中國文學研究的決心。在閱讀《紅樓夢》的過程中，他發現過去的日文譯本翻譯得很不準確，從而產生了把《紅樓夢》重新譯成日文的願望。一九三九年，松枝茂夫先生開始了第一次翻譯《紅樓夢》的工作，先出版了三冊，後來由於戰爭中斷了一個時期。到一九五一年，終於譯全了十四冊《紅樓夢》，前後歷時十一年。這是國外首次譯出的百二十回全本《紅樓夢》，真是「十年辛苦不尋常」啊!由於日本紅學家們不斷切磋，改進譯文，當年黃遵憲所擔心的「不通中語，不能盡得其妙」的時代，已是一去不復返了。松枝茂夫還有一個夙願。近幾年來，一些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學者，組織了以中國著名古典小說命名的旅遊團體，到小說提到的有關城市訪問。已來中國訪問的有「《三國演義》旅遊團」、「《水滸》旅遊團」等。松枝先生的夙願就是由此而萌發的。他希望不久的將來，也要在日本組織一個「《紅樓夢》旅遊團」，不僅到北京，也要到南京、揚州、蘇州參觀訪問。我們期待著「《紅樓夢》旅遊團」的到來，以促進中日兩國紅學家的進一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