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紅樓夢》早期抄本在四川的流傳

關於《紅樓夢》早期抄本在四川的流傳

關於《紅樓夢》早期抄本在四川的流傳

紅樓絮語

 不朽的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究竟於那年成書,現在已難確定。不過據一般資料推考和 專家們的研究,它的寫作時間大約在1744(乾隆九年)至1754年(乾隆十九年)之間。

    書成不久,即「不脛而走」——在社會上暗中流傳起來。然而它的風行並影響於整個 社會,卻遲至嘉慶年間。所謂「家家喜閱,處處爭購」(夢癡學人:《夢癡說夢》),以至於 「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是枉然」(得輿:《京都竹枝詞》),其實都是在曹雪芹死 去五十多年後的事了。

    但是,在現在發現的資料中,卻記載著乾隆年間該書在四川出現的情況(當時該書在社會 上還未風行)。這實在是一件非常重要的而有意義的事情,從中可窺見該書入川時間是相當 早的,它也許會成為我們研究清代四川文化思想史的一條重要資料吧。

(一)

    美國芝加哥大學馬泰來教授最近在《恆文致靜泉二函初探》(《紅樓夢研究集刊》第五輯) 一文中提出了一條重要的資料,指出早在1772年(乾隆三十七年)「《紅樓夢》尚無刊本」時 , 該書就在四川出現的情況。正如他所說,此二函「實在是研究《紅樓夢》早期流傳和編訂的 重要史料」。

    現將「恆文致靜泉二函」中的有關內容摘抄如下:

    (其一):靜泉仁弟閣下:屢接吾弟手書,欣悉馬邊署任交卸景況,茲又署任忠州,並拜讀 《西江月》、《好了歌》頗為心喜公事之裕如……

    (其二):……昨於淒淒春雨中接展手書,承示九弟在川光景,並詢及兄或有轉機,足征關 切。奈此案中人,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彼時各堂皆洞悉司員實系失察之苦情,即擬定奏留 之 摺,無如道掌挾私忿,疊上彈章,以致奏留之舉終止。兄此時若無心肝者。內子既已就痊, 家事仍不過問。復將原本《石頭記》檢出,日日與筆墨為伍,凍餒二字,付之天命而已。… …

    此二函原件藏阿英同志處,並收入一粟所編《紅樓夢卷》中。

    馬泰來教授認為這兩封信的「次序或得互易」,即第一封信在後,第二封信在前。並初步 考定,第一封信「應寫於乾隆四十年(1775年)」,「第二函應寫於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 。倘如此,則寫第二函時,離曹雪芹逝世不過八、九年。

    至於「恆文」是誰,尚難確考;而「靜泉」的身份則不難考定。因為根據恆文的第一函所 言:「屢接吾弟手書,欣悉馬邊署任交卸景況,茲又署任忠州」,和第二函:「吾弟在川和 睦,寅友曾文韜來,言之甚詳」,則靜泉應是曾在四川的馬邊和忠州作過官的人。

    馬邊廳是在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才設置通判的,到嘉慶十三年(1808年)即裁去通判,以 保寧府同知移設馬邊。這樣,只須查出從乾隆二十九年到嘉慶十三年間,先在馬邊廳任職接 著又在忠州任職的人,即可得知靜泉的身份。

    查嘉慶《馬邊廳志略》,從乾隆二十九年到嘉慶十一年間曾任通判的三十六人中,與道光 《忠州直隸州志》同期任知州者相對照,卻並無兩邊皆任職者。再查該書所列馬邊同知六十 人,從嘉慶十六年起至光緒二十一年止,只有喻日泗一人曾兩邊任職。但是他任職的次序與 信 中所述剛好相反:即先在忠州任職(1802年)後在馬邊任職(1811年)。因此,喻日泗不可能是 「靜泉」。

    好在嘉慶《四川通志》卷104頁《職官》中,亦有「馬邊廳通判」一項,列有十二人。其 中有三人是《馬邊廳志》和《敘州府志》所沒有的。這三人是陳大文、永靈、趙華。

    再與《忠州直隸州志》對照:

    《四川通志》中馬邊廳通判|陳大文,江蘇吳縣監生,乾隆三十八年任。|永靈,乾隆三十九年任。……|余大鶴,嘉慶元年任。|趙華,山東利津人,嘉慶六年任。

    《忠州直隸州志》|陳大文,江蘇吳縣監生,乾隆四十年署任。|王嘉漠,乾隆四十年六月署任。

    ……|趙華,山東利津縣舉人,嘉慶十年署任。

    問題很清楚,陳大文及趙華均有可能是「靜泉」。至於誰的可能性更大,在新資料未發現 前,還暫難斷定。

    但不管怎麼說,從這一資料中我們卻可以認定:早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或乾隆四十年(1 775)間,《紅樓夢》的最初抄本就已被人攜帶入川,而且這位攜帶者(靜泉,即陳大文或趙 華),和他的朋友恆文一樣,還是一位早期的《紅樓夢》愛好者與研究整理者。他將《西江 月》、《好了歌》等,抄寄恆文;而恆文「復將原本《石頭記》檢出,日日與筆墨為伍,凍 餒二字,付之天命而已」。這位靜泉的朋友恆文「檢出」的是一部「原本《石頭記》」;而 且「日日與筆墨為伍」——對此話我們可以理解為評點、編訂、校改或續補;為此,甚 至將「凍餒」置之度外。這是很令人感動,也是很值得注意的。

    乾隆三十八年或四十年,正當恆文、靜泉在「原本《石頭記》」上下功夫時,「脂批」中 最晚的年份的畸笏第三批《石頭記》才剛剛完成(畸笏三批是在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 而高鶚的「重訂紅樓夢」也許還沒有動筆哩。

    由此可知,《紅樓夢》抄本入川之早,是大大出於人們的意料之外的。

(二)

    周汝昌同志在《紅樓夢新證》一書中,亦記載了一條有關《紅樓夢》早期抄本在四川存在 的情況。他是根據上海魏紹昌、徐恭時二先生抄示的一條資料:

    褚德彝跋《函篁圖》(傳抄本)

    宣統紀元年,余客京師,在端陶齋方處,見《紅樓夢》手抄本,與近世印本頗不同。敘湘 雲與寶玉有染,及碧痕同浴處,多媟褻語。八十回以後,黛玉逝世,寶釵完婚情節亦同。 此 石甚不相類矣。寶玉完婚後,家計日落,流蕩益甚;逾年寶釵以娩難亡,寶玉更放縱,至 貧不能自存。欲謀為拜阿堂(滿語,即無品級的當差執事人),以年長格於例,至充撥什庫( 滿語,即千總,掌管文書的小兵丁)以餬口。適湘雲新寡,窮無所歸,遂為寶玉膠續。時蔣 玉函已脫樂籍,擁巨資,在外城設質庫,寶玉屢往稱貸,旋不滿,欲使鋪兵往哄,為襲人所 斥而罷。一日大雪,市苦酒羊胛,與湘雲縱飲賦詩,強為歡樂。適九門提督經其地,以失儀 為從者所執,視之蓋北靖(靜)王也,駭問顛末;慨然念舊,媿贈有加,越日送入鸞(鑾) 儀衛充 雲麾史,迄潦倒以終雲。其大略如此。滄桑之後,不知此本尚在人間否?癸亥六月褚德彝。|周汝昌同志還認為,此書所敘的故事梗概,與1942年日本哲學教授兒玉達童在北大文學系 一次讀書報告會上介紹的「日本三六橋本」《紅樓夢》的大致情節完全相符。

    端方後來曾入川,並於辛亥革命時在四川資州被殺。聯繫到端方所藏的「脂硯」在四川重 慶被發現的事實,有理由提出這樣的設想:有價值的「端方本」是否至今仍存四川?

(三)

    綜上所敘,《紅樓夢》的早期抄本在四川出現過,確是不可否認的客觀事實。

    這兩條資料應引起我們充分重視。對《紅樓夢》的研究,從解放以來,特別是粉碎「四人 幫」之後,儘管我們作了大量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然而由於資料缺乏,尚無重大突 破。而這兩條與四川有關的資料的出現,則不能等閒視之。如果我們能從中深入發掘下去, 或許會取得很有價值的收穫吧?

    比如第一條,馬泰來教授曾慨歎「海外資料缺乏,對此二函無法深入研究」。比如恆文到 底是誰?恆文所提及的其他人:雨亭、王仙舸、晴溪、澤山、曾文韜等人到底是何許人?他 並 指出:「敦敏的好友中亦有一『雊?亭』」,這兩個「雨亭」 是否一個人?……如果這些情況 能徹底弄清,那麼對紅學研究的進展,意義是不可估量的!因此他希望能「喚醒紅學界對此 函 的重視」。我想這對於四川的學者,更是一件責無旁貸的事了!

    至於周汝昌同志提到的端方本,如果它還倖存在巴山蜀水之間的話,那麼就更值得我們去 深入發掘了。我殷切地期待著它能重新問世並回到人民的懷抱!

    我國的優秀文化遺產所具有的強大吸引力,吸引著海外的華人學者如此嘔心瀝血地探尋研 究,這不僅體現了《紅樓夢》的偉大,同時也正表現了海外華人學者對祖國文化遺產的熱愛 與重視,表現了他們和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之間血肉不可分割的深厚聯繫,和他們對祖國 無限熱愛、無限思戀的熾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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