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夢》 成書史臆說

《 紅樓夢》 成書史臆說

《 紅樓夢》 成書史臆說

紅樓評論

一、1969 年以來兩度提出假說

第一次假說  根據甲戌本第一回的緣起,《石頭記》 原名,被易名情僧的空空道人改為《情僧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題曰《風月寶鑒》,後曹雪芹積十年之功,五易其稿,冠名《金陵十二釵》。又,第一回的眉批說:雪芹舊有《風月寶鑒》 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此書未見流傳。但據此可知,《十二釵》成稿之前,該書已具雛形,並且序文齊備的《風月寶鑒》 稿確實是存在的,而且如題名所示,其《金瓶梅》傾向是明顯的,此外,王熙鳳(與夫賈璉)、秦可卿(與夫賈蓉、翁賈珍)等都扮演了比現行本更多的角色。

脂硯齋是在乾隆十九年(1754 )的甲戌年手抄此稿並第二次加批,那麼,他初批《十二釵》 稿當在同年或之前的一、二年。假定是在二年前,則《十二釵》稿在癸酉年已經完成,由此逆推十年,曹雪芹大概是在乾隆九年左右著手寫作的,如採用曹雪芹生於康熙五十四年之說,當時他是三十歲左右。

從脂評及其他方面來考察,似乎可以看到全書百回的內容大體上已經構思完成。關於「金陵十二釵」上中下三十六人的構想(這相當於《 水滸傳》天裡星三十六人;又據說十二釵是受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中將十二個名妓並稱為號二釵的影響)入應列入其中的閨秀們,已構思成熟,列入副冊的薛寶琴等人物也是這個時期加進的。賈璉之弟賈琮以及薛蝌似乎也是新人物。《風月寶鑒》稿中,王熙鳳有女兒二人,但估計是在《十二釵》稿中改為正十二釵之一的巧姐一人的。

脂硯在甲戌年著手去完成加批的定本。那時,他把書名恢復為與《水滸傳》相對應的《 石頭記》 原名。作者與評者的共同作業持續到丙子夏左右。與此平行,脂硯第三次加批。

這個時期的目標似乎在於刪掉百回本( ? )的末尾,仿金聖歎批改的《貫華堂古本水滸傳》 七十回本來完成《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七十回本。現在的八十回原作,以甄家家產被抄和大觀園內檢暗示賈家敗落而告終。以後部分沒有流傳是因為作者周圍的人懼怕惹出文字獄而由他們特意刪棄的。這個改訂本似乎以相當於現行本第七十六回的黛玉之夢結尾,黛玉在夢中很可能看見了「警幻情榜」(這豈不與聖歎本《水滸》中以盧俊義之惡夢、《 西廂記》中以張生驚夢來結尾異曲同工嗎?)。這個「情榜」也是仿《 水滸》 石碣的,它把回到警幻天的十二釵等按情之高下加以品評。在此時期,最遲在壬午之歲,十二釵增加了三副、四副,合計似乎達60 人。

乾隆二十二年丁丑春,畸笏老人讀此書並加批語。按他的意見,無論作者有意或無意,一旦完成了七十回本,估計是以原來的悲劇結尾為目標加以重構的。隔一年至己卯冬,脂硯第四次提筆加批直至翌年庚辰秋,這期間依次完成的是己卯本(至第四十回)和庚辰本(至八十回)。同一時期,雪芹似乎有一年左右不在北京,應總督尹繼善之召赴江南,而在他歸京不久,月旨硯即辭別人世。因此重新開始的寫作不得不停頓下來。

壬午春(及辛巳冬),曹霑迸發出新的熱情,再度著手去完成定本。代替脂硯促其操筆的是畸笏老人。畸笏於己卯年冬在「己卯本」原本上加批,用為底本,至春間評閱至第十九回。自夏至秋,再加批至第二十八回。至第十九回的原稿一總交霑手,第二十回以後部一分重陽過後由於霑急催而交霑。但是,多半是之後不久的事,霑子先死接著他才人也遽然逝世。於是,完成定稿的准業不得不永久地中斷了。

在葬霑的甲申年一年之後,乙酉年冬,畸笏在取回的底本上再加批語。隔一年從丁亥春至夏評閱至第二十八回。從丁亥年秋至甲午年秋,他為完成了《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定本(恐怕是至第二十八回)而置禮品以志。對多年的批語加以刪改而抄成的可能就是現存的「甲戌本」原本。

第二次假說   曹雪芹以初稿《風月寶鑒》 為基礎寫成百回(? )本《石頭記》,可能是乾隆十九年以前數年間的事。作品結尾賈家被抄沒等悲慘情節,如從讀者角度審視,則對作者所影射的史實更易於察知,為此而把原稿在作者周圍進行回覽。在此階段,果真聽到了對這部作品能否廣傳於世的懸念之聲。脂硯齋為把這部作品傳世,勸雪芹訪金聖歎「腰斬」《水滸傳》那樣,把作品改成七十回本。雪芹聽從了這個忠告,改寫的就是七十回本《紅樓夢》。

但是,作者為使讀者理解百回本原書所有的事實,在改寫時對很多地方作了暗示。例如,把晴雯作為林黛玉的「影子」來塑造,又用晴雯因肺病而死來暗示黛玉之死。又如,用大觀園內檢來影射抄沒,用甄家被抄暗示賈家被抄等,都凝聚著細緻的工夫。在其他方面,通過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對《紅樓夢曲》 及金陵十二釵簿冊的見聞,暗示了第七十一回以後主要人物的命運。最後,在仲秋之夜聯句對詠之樂後,黛玉夢遊幻境,不料目睹警幻情榜而驚夢。之後晴雯病死,在寶玉悼撰(芙蓉女兒誄)處,故事煞尾。

脂硯齋模仿聖歎對本書加初評,但雪芹、脂硯兩人都對為求安全而安排的故牢結尾感到不滿。於是,至甲戌年,脂硯齋把書名恢復為原來的《石頭記》,著手完成包括後續三十回的「定本」。他修正了有關秦可卿的故事,又根據《風月寶鑒》所載情節,補上尤二姐、尤三姐姊妹的故事。

但因脂硯、雪芹二人相繼去世,結果使完成一百零八回或一百二十回「定本」的計劃到第八十回就中斷了。其後,畸戶老人整理「甲戌本」原本之際,恢復了「紅樓夢旨義」,並在「楔子」中寫進《紅樓夢》 題名,又寫進「脂硯齋甲戌抄閱」一語,以表紀念之意。讀者通過以上兩次假說,肯定會注意到筆者觀點的變化。在進入主題之前,先對與主題不無關係的一項記述加以修正.這就是雪芹的段年問題。

圍繞這個問題.戰後存在以大陸為中心並把香港、日本捲進來的論爭:壬午除夕說與癸未除夕說相對立。

壬午除夕說,認為雪芹段於乾隆二十七年除夕、舊歷大晦日(西曆1763 年2 月12 日)。此說是戰前胡適根據甲戌本如下脂批(附於第一回緣起的五絕處)修正了他最初所推斷的乾隆二十九年甲申春說而始倡的。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芹淚盡而逝。余嘗哭芹,淚亦待盡,每思覓青埂峰 再問石兄,余(奈)不遇徽(森)頭和尚何?悵悵!今而後帷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於九泉類。甲午八日(月)淚筆。

自胡適把開頭部分如上斷句以來,此壬午除夕說似成定論。但是,周妝昌先生等人則認為,雪芹可能段於第二年癸未年的春季,對為雪芹祝壽招友人的敦敏詩進行發掘,主張脂批的筆者(被認為是畸戶)因衰老之故把干支記錯,「除夕」仍舊,但推遲一年的說法(西曆1764 年2 月1 日)。

筆者一向認為應遵循脂批的記述。近年香港的梅節(梅挺秀)先生受不遵循胡適斷句方法的新說影響而改變了看法,即「壬午除夕」並不是表示雪芹的逝世年月,而是其上批語的紀年。誠如梅氏所示,在被認為是畸笏的批語中的確時有「壬午重陽」之類的紀年。梅氏又根據上述批語末尾的「甲午八日(月 ) 「在近年發現的靖應鵾本中乃是「甲申八月」而認為雪芹是甲申年春夭逝世的。如果這個推斷正確的話,結果又恢復了胡適最初的說法。

二、兩次假說之間的種種思考

七十回本假說的形成,大體而言涉及以下兩點:一是富察明義(明我齋)所看到的題為《紅樓夢》 抄本的來歷問題。另一是作者若以特意從聖歎本《水滸》及《 西廂記》中提取的範例為立腳點的話,則以「驚夢」結尾是必然的。

對明義所看到的《 紅樓夢》進行仔細分析的論文當時只有吳世昌先生的一篇。吳氏根據對明義「題紅樓夢」二十首絕句內容的分析,認為明義所看到的可能是另一種抄本。當時,明義的絕句未被注意,但現在看來,該詩在題目中不用《石頭記》而用《 紅樓夢》 這一事實應該受到重視。因為,「紅樓夢」被用作七十回本的書名,就可以認為這是以「驚夢」為牽線,以此書名與聖歎本《 水滸》 和《 西廂記》 相對應。

關於《紅樓夢》 題名的由來,李化吉先生近年認為從晚唐詩人蔡京的七律《 詠子規》 詩中「驚破紅樓夢裡心」句看到的是很早的例子。其後,孔祥賢先生指出,晚唐詩人李商隱的七律《春雨》詩是其來源(《 紅樓夢》 題名探源),援引如下:

悵臥新春白裕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抵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碗晚,殘宵擾得夢依稀。

玉璫絨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

孔氏認為,要對《紅樓夢》的命名作出恰當準確的說明,須與六點相符,他從要與甲戌本卷首「紅樓夢旨義」所說的《紅樓夢》題名是「總其全部之名」的解題相符開始,舉出有關金陵即南京等六條。詩中的「白門」是南京的別稱。因此孔氏持《紅樓夢》是曹頫\自己描述其身世的假說。

「旨義「進而指出作品中對此「點睛」的地方:「寶玉作夢,夢中有曲,名曰『紅樓夢十二支』,此則紅樓夢之點睛。」不言而喻,這是指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按警幻仙姑的佈置聽到了「紅樓夢曲」(現行本第五回)。「旨義」就別名之一的「金陵十二釵」也作了解釋,《紅樓夢》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釵』之薄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這樣,《金陵十二釵》同樣也是在第五回中有來源。由此可以看出,在「楔子」末尾雪芹最終以《金陵十二釵》命名,是出於忌諱甲戌本以外的諸本原來都叫《紅樓夢》 這個書名。畸笏老人可能是在一芹一脂亡故之後,當他完成甲戌本原「定本」之際,才使過去的「紅樓夢旨義」復活,還補入「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一句。

在甲戌本中還可以看到,置於「旨義」後面的起於「浮生著甚苦奔忙」的七律一首,其額聯是「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頸聯是「漫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 尾聯是「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尾聯與雪芹的五絕詩「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相對照,則「滿紙荒唐言」也正是作者的血淚和辛勞。關於這首七律的作者,筆者認為,可能是甲戌本原本完成之際畸紛吟其所懷。即這首七律通篇是因把《紅樓夢》這個原來的重要題名常掛心頭而吟詠的。

這裡有必要涉及與此有關聯的錯置於庚辰本第二十回回末的三條批語的第一則。它們本來應該被看作第二十一回的回前總評。在這第一則中,在「客有題《紅樓夢》 一律。失其姓氏。惟見其詩意駭警故錄於斯」的前言之後記下了以「自執金矛又執戈」起首的七律。其額聯是「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尾聯是「情機轉得情無破,情不情兮奈我何」。「情不情」在「警幻情榜」中可以看到是對賈寶玉的評語。對此詩的批語寫道:「凡(以詩)題是書者,不可不以此為絕調。詩句警拔,且深知擬書底裡,惜失其名矣。」

接著在第二則中記著「按此回文固妙,然如尚未見後姍回,則未見猶此之妙」。從「寧不悲乎」等筆風而言,可料定此三則是出白畸笏之手。但是,「後三十回」是指八十回的庚辰本《石頭記》 未完而終的以後部分呢,還是指七十回本《紅樓夢》後面刪去的部分呢?不能確定。但不管怎樣,這首題《 紅樓夢)的七律詩引人注意。它是否是在完成定本時從寫有箋評之類的底本上轉抄而來的呢?特別是第一則的七律,與前引第一回的七律在內容上是遙相呼應的,即,前一首七律是悼念作者雪芹的,後一首七律與「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相對應,是悼念評者脂硯齋的。

因此可以說,後一首七律中與「脂硯先生」對置的「茜紗公子」是指賈寶玉。在第七十九回回首,林黛玉指著賈寶玉杜撰的「芙蓉女兒誅」說,倒不如把後面的「紅絹帳裡公子多情」改為「茜紗窗下公子多情」。這個「茜紗」在這裡是指在第四十回可以見到的用霞影紗糊窗的怡紅院的主人。

被畸笛復活了的除前述者外,還有一個在別處沒有看到過的關於「護官符」中四大姓順序的變更。正是這個四大姓是讀解(紅樓夢》的關鍵。

官員要保住官位就不能無視江南四大姓,載於此護官符的四條,其順序為賈、史、王、薛,然而只有甲戌本使後面的二姓倒轉為薛、王。正是這樣才能把「賈史薛王」讀解為實際上包含「假史雪枉」之意,即「假史雪枉」無疑是作者原意。「史」字按「嵌字」技法是關鍵字,適於對讀者作暗示,「假」、「雪」在第一回已有暗示,「枉」是「冤枉」,意味著後述的曹家蒙受了不實之冤。由此當然可以看出雪芹和脂硯等的用意。

在此前第二回中,介紹賈家「四艷」即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姊妹之際,甲戌本夾批指出元、迎、探、惜分別為「原也」、「應也」. 「歎也」、「息也」,應把命名的寓意理解為「原應歎息」。

與此相關供,在第一回賈雨村對月寓懷高吟五言濤的地方,甲戌本加了這樣的眉批:「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又用起詩社於秋日,所歎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這是具有聖歎本《水滸》評語意味的評語。聖歎本《 水滸)第七十回回末在「詩曰」之下以七律二首結束全書,對此,加了雙行夾註:「好詩。以詩起,以詩結,極大章法。」此外,在盧俊義夢中被嵇康所斬的地方加批曰:「以晁蓋等七人夢始,以宋江、盧俊義等一百八人夢終。皆極大章法。」這是可以推測在七十回本《紅樓夢》中,賈寶玉的春夢以全書末尾林黛玉的秋夢作結,賈雨村的秋詩以黛玉、史湘雲等秋月聯句作結的一份材料。

畸笏老人作為一芹一脂的長輩,所做的重要事情有二,一是關於《紅樓夢》作者的證言,另一是關於評者的證言。

關於作者的證言,前引「能解者… … 」等批語即是。在第一回成書緣起部分所加眉批(甲戌本)中有:

若雲雪芹批閱增刪,然後(則)開捲至此,這一篇楔子又系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之法)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弊(蔽)了去,方是巨眼。

聖歎把《 水滸》 改成七十回本之際,把元人雜劇中使用的楔子置於卷頭,佯稱古本。上引的眉批也把緣起稱作「一篇楔子」。又聖歎本(西廂記)第一章的批語中有「畫家烘雲托月秘法」之語,上引眉批也與此相類似。甲戌本第一回的眉批也談《紅樓夢》的「文法」,列舉了這種「烘雲托月」、「背面傳(傅)粉」等「書中秘法」。把這些作為聖歎的影響來考慮是合適的。這個批語又與第十五回的眉批(庚辰本。甲戌本缺。)「石頭記總是在不要緊處用二三筆寫正文脈絡。看官當用巨眼勿被彼瞞過方好。壬午季春」相呼應,可能是出於畸笏之手吧。如果把序中所列舉的暫置勿論,那麼第十八回眉批(甲戌本)中所有的「我唯以大白酬作者。壬午季春畸笏」,可以說是與聖歎本《西廂記》 卷首「讀法」八十一則中的第八十則「讀畢《 西廂記》 ,如不取大白灑地以賞作者,此大過也」,第八十一則「讀畢《西廂記》,如下取大白自賞,此大過也』相呼應的吧。大白者大杯也。

關於評者的批語(甲戌本),在「因是附於『楔子』中,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句處,甲辰本採用了雙行夾注的形式。

雪芹舊有《 鳳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賭新懷舊,故仍因之。

自胡適談到此批語以來,最後句「仍因之」的意義迄未分明。昊世昌先生賦予此句以特殊意義,提倡小序說,認為「之」表示對序的接受,即在《紅樓夢》舊稿《風月寶鑒》中有棠村寫的「小序」(援用《詩經》的大序、小序,應作加於小說各回的總評解),脂硯齋把它保留下來。(筆者反對這個小序說,曾與吳氏形成論爭。)戴不凡先生也反對小序說,他認為「仍因之」與緣起中五絕之後的「脂硯齋甲戌抄閱仍用石頭記」句中的「仍用」有關聯,「因」可能是「用」字的誤寫。筆者以為,如把「因之」理解為保留舊名《風月寶鑒》 之意,則「因」字原樣不動為好。但筆者贊同與「脂硯齋… … 」句有關聯,從把此句插入甲戌本的是畸紛這一角度來考慮,則上述批語也可看作出於同一人之手。

足以窺見這位脂硯是何等樣人的材料之一是如下的批語:

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聊腳(寥寥)矣。寧不怨(悲)乎!前批中記載「知者聊聊(寥寥)」。今丁亥夏,只到朽物一枚,寧不痛錢!

可以認為,上列二則都是畸茹寫的批語,胡適就此斷定,座中同席的脂硯正是《 紅樓夢)主人公賈寶玉。梅節提出不同看法,認為所謂「執筆」意味著評者脂硯在本瓦本條的正文中作了數十字的補寫。筆者認為,補寫不止於此,此前第十一回也見到鳳姐「點戲」,在與此相對應的同回中,也有脂硯齋的補寫。(從第十回至第十三回敘述秦可卿之死的來龍去脈部分如後所述,有明顯的修改痕跡。太田辰夫教授的報告說,這部分從語言上看與作者的不同.他檢出了其異質成分)。

圍繞評者來歷的推測,迄今仍眾說紛紜。現在,筆者掌握的方向是:雪芹是曹寅之子曹顒的遺腹子,畸笏是曹寅之弟曹宣之子曹頫\。曹顒於康熙五十四年在江寧織造任中暴卒後,奉康熙救旨,曹頫\過繼於曹寅未亡人李氏名下並襲織造職。脂硯即棠村,乃曹頫\之子。畸笏指雪芹稱棠村為「其弟」,是從兄弟關係而論的,由於入繼如此稱呼更沒有任何不自然之處。正如周汝昌先生所說,有些論者把雪芹與曹頫\的這種關係同寶玉與賈政的微妙關係相比擬,但可以認為,似乎唯其如此才可斷定《紅樓夢》 所表現的自傳體的性質。

三、史實與「史筆」

「賈史薛王」應讀解為「假史雪枉」已如前述。

「史」是採取稗史的形式之意,圍繞曹家的史實,雖採取虛構的形式,但其豪門景象於中隨處可見,在許多觸及潛在人物原形問題的批語中,最顯著的例子莫過於胡適甲戌本入手後指出的使關心《紅樓夢》 的人們吃驚的事實,即金陵十二釵之一的秦可卿與賈珍的醜關係(所謂「爬灰」)被侍女撞見,因而於天香樓上含羞繳死一節。敘述此事的第十三回回目的上句作「秦可卿死封龍禁尉」,但原來卻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把此句的下五字改如現行本的事,是脂批指出的。

「秦可抑淫喪天香樓」,作者在用史筆。老朽因有魂向鳳姐托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之人得能想到者哉,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將「遺簪」、「更衣」諸文刪去。以是此向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切,故少去四、五頁。(靖本回前總批,比甲戌本異文甚多。)

上面舉出的是觸及此事的有代表性的例子。關於此事,近時高陽先生在其史傳長篇小說《紅樓夢斷》第一部《貉陵春》的開頭,對賈珍與可卿的醜事,實是:以曹寅妻兄李煦與其長子李鼎之妻的實事來描寫的。李煦利用在水閣前草叢中發現的碧玉簪對兒媳以淫事相逼一節,是基於上引批語的「遺簪」、「更衣」之語架構的。能在這兩者的關係上著眼,真不愧是巨眼。

結語

筆者從提出第一次假說到提出第二次假說,最大的變化在於:認為乾隆十九年甲戌歲以前完成的《金陵十二釵》稿實際上就是七十回的《 紅樓夢》 稿。如按第一回緣起所記,完成這個七十回本約費十年時間。甲戌歲以後,從以完成百回乃至百二十回的全書為目標、按《石頭記》 原名重新開始寫作起,至雪芹逝世的甲申年春,約有十二年。因此,雪芹投人其未完而終的作品的思考和執筆活動,持續了二十年以上。如果棠村即脂硯的看法正確的話,那麼脂硯作為訂者對此也幾乎參與始終。在這個過程中,假如七十回本是存在的,那麼筆者對未完的《紅樓夢》久已抱有的疑問,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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