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夢》 與女性文化形象的塑立(二)
五
《 紅樓夢》 向女性世界的深度進軍,還表現在作家的筆觸伸入到一個更高的境界- 審美,這女性的王國。
在審美領域裡,女性是得天獨厚者,因為在審美活動中,起決定作用的是情感。由於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定,女性既然不能向外部世界發展,就只有訴之內心、訴之情感。真正把女性作為獨立的人和豐富的人來觀察和表現的作家,不能不特別關注這一點。我國其他著名的古典小說更多地講「義」,廟堂的「忠義」、山林的「俠義」等等;只有《紅樓夢》 才「大旨談情」,而且是「兒 女真情」。「義」在外部社會生活中倡行,支撐起血性男兒;「情」在心靈的世界裡激盪,獨鍾於女兒之境。
太虛幻境有聯曰:「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說明情在時空中的永恆;據脂評透露,全書末回有一「情榜」,專家並推定列名共上的紅樓女兒各有:情情、情不情、情烈、情貞、情絕、情屈、情淫……的考語,又說明了情是怎樣地變幻和具有個性。雖則我們今天看不到這末回,但從小說的全部藝術描寫中,足可見出紅樓夢中的女性是怎樣地在深不可測、風波迭起的情海中沉浮遨遊。作家既然對女性情感世界進行了前無古人的探索,必定會對由情生成的審美世界有充分的展示。
紅樓女兒正是敏於感受美、善於賞鑒美、精於創造美的一群。女性感情的豐富細膩使得她們對自然對人生常常有十分敏銳的感受和極其豐富的想像,這是進行審美活動尤其是審美創造的優越條件。君不見「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這是蘇州姑娘林黛玉對自然也是對人生的感受;「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這又是她的想像和憧憬。作為紅樓夢的第一女主人公,林黛玉的精神世界最為豐富,感情最細膩敏銳,她的審美創造也最有光彩。這不單是說她的詩作最多,更因為她以審美為態度來對待生活,都把整個生活詩化、審美化了。她同賈寶玉之間那種純情的、神交默契的、以全部淚水——生命之水作為酬報的摯愛本身就是一首動人心弦的詩。平素,她的生活常常與藝術結下不解之緣,居處於「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的清幽絕塵的瀟湘館,日夕與詩書文學相伴。人們熟知的「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一節,從審美的角度看,是審美主體與審美對像之間感應、溝通、融和的完美範式。黛玉讀《西廂》的「一目十行」、「過目成誦」,不在於記性過人,而在於悟性不凡,她是用心靈在讀,頃刻之間將人物的對話化為自己的心聲。當她駐足傾聽《 牡丹亭》 的演唱,仔細品味那唱詞時,不禁心動神搖,浮想連翩,如醉如癡。這是在用全部身心去感應,藝術和生命已經融為一體了。黛玉本人每有創作,往往是在她思緒起伏、感情激越、不能自已的時刻,除上述《葬花吟》 外,諸如《 題帕詩》 、《 風雨詞》 、《 桃花行》 等都是如此。感情的自然流瀉發為歌詩,以「癡情」為生活第一要義的林黛玉,可謂詩的化身。
紅樓女兒作為一個群體,最能表現她們審美情趣的莫過於大觀園的聚會了。園林泉石、花鳥游魚、海堂金菊、白雪紅梅,這一切既是審美的對象,有時又因托物寄慨,注入情感,而成為審美的主體。紅樓女兒不僅充分領略了大觀園中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蔚成的、如詩如畫的自然景觀,有時她們自己就身在畫中,混然一體,如「芒種餞花」、「齡官畫薔」、「香菱斗草」、「寶琴立雪」等等無不是發生在園中的「韻事」。至於從海棠結社開始的歷屆詩會,則更是大觀園中審美活動的高級形式。在這裡,做詩本身周然是一種藝術創作,可以各展才華各抒懷抱;而真正吸引人、能把人聚攏來的不如說是一種興會、一種情致,或者說是一種審美的要求、審美的愉悅吧。從探春的發起簡帖中便說因「一時之偶興」,說明她們並非想出詩集、當作家,只是為了陶情冶性,自我娛樂。十分顯豁的是,此類活動中除寶玉而外,沒有一個男性。大約爺們不論老少,都「峨冠博帶、弔賀往還」談論仕途經濟去了,或者鬥雞走馬、賭博打圍自找樂子去了,他們沒有空閒或缺少情致,於是女性理所當然地佔領了這方審美的天地。
大觀園聚會雖是群體的審美活動,卻充分顯示了各人的審美個性,這不單是指那些詩作打上了每人性格命運的印記,更令人擊節的是迥然異趣的丰采神韻。對此,我們毋需一一加以描述,人們早已熟穩。只消舉出大觀園聚會中最活躍的人物史湘雲,作家對這位女性的審美情趣是作了怎樣不同凡響的展示呵!「醉眠芍葯裀」和「燒鹿啖腥膻」歷來被看作是對湘雲最有代表性的兩組特寫:千金小姐醺然離席,跑到園子裡假山後,青石為床,落花為裀,酣然入睡,夢中猶說酒令;閨閣弱女雪天尋覓野趣,弄來生鹿肉當場燒烤,啖腥佐酒,以助詩興。怪不得人們常以「晉人風味」、「名士派頭」稱賞史湘雲。由此可以給人一種啟示,即女性審美的疆域和層次不應該受到什麼限制,尤其不能作出所謂柔美必定歸於女性,而陽剛則一概屬於男性這樣的武斷。須知當代女權主義的文學批評家正在努力擺脫男女二性對立的思維框架,摒棄俗套,尋找更高的著眼點,這有助於糾正過去的某些偏見,其中也包括關於風格的錯覺,即認為女性陰柔之美和男性陽剛之美是天生的性別差異之類。曹雪芹對女性審美經驗的體察可稍獨具只眼,他的女性觀使他較少偏見也體現在這一方面。湘雲審美情趣灑脫不羈,這是一種何等、令人欽慕的文化風度!
飲酒賦詩似乎是主子小姐的事,那麼不識字的丫頭是否被排除在審美殿堂之外呢?上文已經提及,不識字並不意味著沒有文化,在審美的領域內,丫鬟和小姐同樣秉有天賦,甚至懷有絕招。誰能說那些心靈手巧的丫鬟不懂美、不懂藝術呢!她們不僅能賞鑒,還能創造美、創造藝術。晴雯能把一件貴重華美的雀金裘織補得天衣無縫,連俄羅斯國的裁縫也未必有此絕藝;鶯兒能把各色絲線打成絡子,花樣繁多,色彩調和,松花配桃紅,蔥綠配柳黃,好不鮮亮!齡宮、芳官那一班女伶,年紀雖小,出身卑微,卻也有自己的藝術追求。在「詩禮簪纓之家」的文化藝術氛圍中,女奴們主要是接近主子的一層,也在某種程度上受到薰染陶冶,她們的賞鑒能力得到提高,審美潛能得到開發。這裡,值得特別提出香菱這個人物,她命運多鮮,淪為侍妾,而秉賦和勤苦使她對美的追求極為執著。我們不能不歎服作家在開掘女性審美潛能方面的神來之筆。
香菱曾為「香」的品評問題與主子奶奶金桂發生過一場爭執。香菱之名為寶釵所起,金桂不以為然,「菱角花誰聞見香來著?若說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那裡?可是不通之極!」香菱道:「不獨菱角花,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兒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唯我獨尊,自為桂花之香誰敢不尊,憑借她主子的權力,強將香菱之名改為「秋菱」;而在品香的趣味見識上,則遠遜於香菱。「香」本是大自然的賜予,風露所賦,日月所鍾,澤被萬象,無處不在;而品香不單依賴於生理感官,更連通於內心世界,若不是凝神靜慮,心與境契,是難以領略那靜夜清香的。香菱之見可謂言淺意深,她與金桂雖為奴才主子,在關於香的品鑒的層次上卻倒了個個兒。我們只感到發自金桂身上的那股逼人的俗氣和霸氣,卻為香菱所散發的沁人心脾的淡淡雅氣所熏染。可見,審美趣味的高下,原不能以身份的貴賤來區分的。當然,文化修養對提高審美水平也至關重要,「香菱學詩」就生動地反映了這一點。在黛玉點撥下,香菱讀了大量作品,由淺入深,逐步領悟,終於敲開了詩的王國之門。可見,審美創造包括象作詩這樣高級的文學藝術創作,對悟性好又肯用功的人,即為丫鬟侍妾,亦非高不可攀。
對於《 紅樓夢》 所展示的女性審美王國,我們還可以說上千言萬語,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作家象曹雪芹那樣發現女性審美的優勢,呼喚她們內心的靈性。紅樓女兒的女性特點和個性特點之所以鮮明多采,很大程度上與作品這方面的開拓有關,可否這樣說,中國傳統女性的文化丰采,由此得到了最充足豐滿的體現。
這裡,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即審美可以喚醒和強化女性的主體意識和自我意識。因為在審美活動中,人總是作為主體去發現和認識身外的美,人在與現實的審美關係中,永遠處於主導地位。在審美創造中,主體的能動作用更為明顯;然而在歷史上,女性常常作為審美客體成了男性賞玩的對象,這種事例比比皆是,且為人津津樂道。《紅樓夢》 裡賈赦的納妾買脾喜新厭舊何嘗不是把青年女子當作玩物,這是對男權社會的真實寫照。令人驚喜的是作家遠沒有停留在這類客觀描寫上,如上所述,他用更為深刻細膩的筆觸寫出了女性豐富多彩的審美活動,充分地展示了她們是審美的主體,是獨立的人。
由此可以看到審美和女性主體意識的內在聯繫,此點作家本人未必能清楚地意識到,今天的讀者則可以從作品提供的審美信息作出相應的闡釋。筆者曾經論析過林黛玉性格的獨立性和獨特性,指出她是紅樓女性中的個性意識最強的一個(見拙作《花的精魂、詩的化身》 )。聯繫到林黛玉的審美修養來考察,她恰又是紅樓女兒中最敏於審美感受、最富於審美想像、最經常地從事審美賞鑒和審美創作的一個,這對於喚醒和強化她的主體意識和個性意識是很有關係的。
質言之,審美於女性獨立人格的形成和豐富大有裨益,這應是我們從紅樓女兒世界中獲得的又一重要啟迪。
六
以往,對於《 紅樓夢》 的女性曾經有過千種評說、萬般品鑒,或揚或抑,或褒或貶,激賞讚美,感諷歎惜,各各不一。凡此種種,都有一定的依據,也都給人以啟發。今天,如果從塑造現代女性文化形象這一視點出發,以一種更為寬容的精神去體察,往往會有某種驚喜的發現。即以上文十分粗略和片斷的考察而言,就可以見出《紅樓夢》有助於破譯東方女性之迷,解讀雙重角色之困,拯救性靈沉淪之危。
對於現代女性或曰解放了的女性來說,面臨的生存環境和人生途程仍然是十分嚴峻而且複雜的。一方面,比之舊式婦女,她們具有遠為優越的條件,主要是人格的獨立、經濟的自主、社會更為她們提供了廣泛參與政治活動和公眾事務的機會。另一方面,她們同時又陷入了新的矛盾和困境之中,現代社會的快節奏、高強度造成的激烈競爭,職業婦女尚需兼顧家庭帶來的角色緊張,現代文明所造就的各種新事物、新局面、新矛盾紛至沓來,一旦適應不良便將窮於應付以至落伍退化。所有這一切,都在更高的層次上提出了婦女解放的新課題。本世紀中葉,發達國家曾經呼喚過女強人甚至女超人的先覺者,此刻又轉而懷念賢內助和好母親,發現女權主義試圖抹掉的不僅僅是性別歧視,甚至包括性別本身。於是,在西方又有了「角色更換」的倡導,宣稱「更換角色的女性們不僅為自己,也為自己的女兒闖出了一條全新的生活之路。這些先驅者一方面吸取了傳統思想的精華,始終沒有忘記母親這一無可代替的角色,另一方面又吸取了女權主義思想的長處,在事業的天地裡最大限度地實現自我。因而,我們說,她們為未來的女性開闢了嶄新的生活方式,譜寫了人生鐵三角中『事業- 家庭- 把事業重新納入生活』的全新的三部曲。」(〔 美〕 阿琳· 卡多佐:《 鐵三角中的現代女性》 )
在中國條件下,上述「事業- 家庭- 事業」三部曲式的角色「更替」很少有現實的可能性,但吸取傳統女性模式和近代女權理論精華的思路卻能給人以啟發。在我們這裡,現代女性的角色緊張問題同樣存在,應當尋求一種適合國情的解決途徑。這一代人曾經歷過「文革」年間那種「男女都一樣」的徹底「無性」時代,深知人為地泯滅性別界限並不意味著女性真正的解放;隨著改革開放時代的到來,事業上的女強人應運而生,有憾於她們與傳統女性氣質反差之大,人們又鍾愛薛寶釵式的賢內助。看來,一味地向男性趨同或簡單地向傳統回歸都不是辦法,不論是「賢內助」還是「女強人」,這些提法都失之片面和表淺,停留在就事論事、頭痛醫頭的地步,與當前女性在多元化的義務中實現自我的要求不相適應。在現代社會中,作為女性要想謀求自己身心更進一步的解放和發展;,最為切實有效的途徑是提高自身的素質,提高作為主體人的自主意識,自強自重。女性只有依靠自身素質的提高,才能增強適應能力。不僅能夠承受和抗禦來自外部的生活壓力,而且能夠跟上日新月異的社會步伐,調整心理結構、擴大精神空間。那麼,無論扮演何種社會角色,從事何種職業,也無論處在人生的哪一階段,都能處於主動的地位,不為生活所困擾,而作生活的主人,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充實和豐富自己,使個性獲得全面的發展。
提高女性自身素質的途徑很多,獲取新知和借鑒傳統都是不可缺少的。當我們回過頭來反觀我們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時,不能不既感到自豪又感到沉重。沉重的是女性在中國歷史上曾經是這樣深重地被埋沒和摧殘;自豪的是女性在歷史的巨石下煥發出來的頑強生命活力。《紅樓夢》 就是最好的證明之一。她證明了女性不僅是獨立的人,而且是具有獨特個性的豐富的人。
這裡有必要對傳統和現代的關係稍加申說,這是人們十分關注的話題,二者既有不相容的一面,又有割不斷的一面。它們在何處承接、怎樣承接?這裡,應當區分傳統文化和文化傳統這兩個並非同一的概念,傳統文化是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文化形態,早已在歷史的發展中終結;文化傳統是在歷史發展中積澱下來的具有穩定傳承的文化機制和因素,是生生不已的,貫穿於過去、現在和未來。傳統文化正是通過文化傳統與現代相承接的。因此,傳統文化有其質的規定性,隨意改變古人,把他現代化就不成其為傳統文化,但是,我們對傳統文化的詮釋可以而且應當是現代的,即用現代的眼光、用現代文明的價值準則來審視傳統文化的價值,進行選擇,這種能動作用可以與時俱進、長流不息。《紅樓夢》 無疑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精品,它屬於過去的時代,我們不能隨意改變它的性質、「拔高」作家和他的人物;但是我們完全應當而且可以對其進行現代的診釋,用現代文明的眼光來審視、選擇其中對構建文化傳統、塑造現代人文化性格的一切有價值的東西
這種選擇早已開始而且在不斷發展,如果說,過去我們談論《 紅樓夢》 對女性的意義更多地著眼於女性解放的第一層次,即擺脫依附性而成為具有獨立人格的人;那麼今天則可以進人更高的層次,即解放了的現代女性如何正視自己的性別身份,力求個性的全面發展。前者對於今日的偏遠鄉村和封閉地區及觀念陳舊的任何群落,以至開放地區的舊俗復現、沉渣泛起等等,依舊十分切要,並未過時;後者正是本文的出發點和歸宿點。紅樓女性豐富的、獨特的文化性格啟示於人的正是一個說不盡的話題:她們對社會、對家庭的義務感,對自身、對生命的命運感;她們對外善於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向內則要平衡自身矛盾的心理狀態,她們對自然、對人生、對藝術具有敏銳的感受和豐富的想像… … 。凡此種種,無不顯示出女性的良好素質和巨大潛能,這一切對於現代女性同樣十分可貴,是一份取之不竭的精神礦藏。我們可以由紅樓女性更好地去發現自己、豐富自己、完善自己,提高自身的素質。以適應現代社會對女性更高的要求,更加從容自如的來處理和解決角色緊張及其各種新的矛盾。我們不必人人都一樣,就像紅樓女性千差萬別一樣,但都有潛能把自己提高一個層次。這是今天談論《紅樓夢》 對女性的意義、或曰對《 紅樓夢》 進行現代闡釋的主要之點。
其次,從女性學原理的角度,《 紅樓夢》 還有助於人們提高對女性自身的理性認識。過去肯定曹雪芹進步的女性觀,往往只著眼於「女尊男卑」,看重「女清男濁」這一類人物的宣言:其實作家女性觀的深刻之處不止於此。小說對於女性文化性格生動而豐富的展示,表明作家絲毫沒有忽視她們的性別身份,因而也不可能用一種簡單化的模式來處理兩性矛盾,諸如由「女尊男卑」而打倒男性或泯滅性別界限之類。我們知道,性別矛盾的解決不同於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當然其間有某種聯繫),婦女不可能採取暴力的方式即通過驅逐男性和打倒男性來獲得自由解放。女性與男性作為人類相互依存的雙體,如果一方處於禁錮的不自由狀態;另一方也必然失去平衡,同樣處於不自由狀態。女性的解放並非簡單的取代男性或「男性化」而是一種「人化」。《紅樓夢》 中的「裙釵」壓倒「鬚眉」,與那些寫女才子、女狀元的作品有某些形似,但作家的目光要深邃得多,他把握的是女子作為「人」的全部豐富性和複雜性。女性問題實質是社會歷史問題、甲是人自身的問題,困擾著她們的問題必定同時困繞著與女性朝夕相處、休戚與共的男性。曹雪芹對此未必達到清晰的理性認識,只是他對於女性的理解、把握和展示,有助於我們對於女性問題的理性思考。
最後,也是最常識的一點,即《 紅樓夢》 是藝術品,解讀《 紅樓夢》 是一種審美活動。審美是一種非實用的、超功利的精神活動,能夠使人得到精神的超越和心靈的自由。對於緊張疲憊的現代女性來說,審美是一種調節機制,可以使人獲得重返生活的動力。即使是那些掌握了現代科學技術、具有淵博文化知識的女性,仍然需要提防文明對自身的異化,需要正視性靈沉淪的危機,在這裡,審美不啻是一付良藥,有助於女性在參加社會變革的同時,實現對自身精神和心理的超越。
任何一個民族都十分注重在世界上樹立自己的文化形象,鞏固自己的文化地位,這是一個生存問題,也是一種潛在的競爭。中華民族素以文明古國見稱於世,當前,建樹文化與發展經濟應當是同步的。中國女性從歷史的深處走來,應當有自己的獨特性格和卓異丰采,悠遠綿長的文化血脈和精神根基,正是孕育大家風範和優美氣質的沃土。
但願走向世界的中國女性不要太過冷落了《紅樓夢》 這樣的傳統文化的精英;但願《 紅樓夢》 給現代女性帶來幾許甘露、增添幾分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