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新版《紅樓夢》

評新版《紅樓夢》

評新版《紅樓夢》

紅樓評論

自從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主持校訂、註釋的《紅樓夢》出版發行以 來,海內外廣大的《紅樓夢》愛好者和研究者,都以極其濃厚的興趣和異常關切的心情,爭 相研讀這部新版本。

不久前,我寫了一篇題為《七載校紅辛苦事,一朝讀後知新意》1的小文,略談自己初 讀新版《紅樓夢》之後的一點膚淺的感想。當時,由於時間倉促,對新版本中的一些問題未 及 仔細思索,所以,在那篇文章的結尾處,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本文從新版《紅樓夢》的底本選擇,正文校訂,註釋的數量、範圍、內容等三個方面,談 了新版本的優點。至於對新版本的文字校訂、註釋方面存在的一些值得商榷的問題,本文限 於 篇幅,沒有涉及。筆者願在不久的將來,對新版本進一步研讀之後,另撰專文加以討論。

近日得寬余,又將新版《紅樓夢》從頭至尾細讀了一遍。較多地注意了一下新校本存在的 某 些問題,作了點札記,現略加整理發表於此。

一、從作者的署名談起

新版《紅樓夢》卷首列有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撰寫的一篇《前言》,其中說道:

偉大作家曹雪芹,終於在窮愁困頓中於公元一七六三年或一七六四年即乾隆二十七年或二 十八年的除夕去世。他的不朽巨著《石頭記》的前八十回,早在他去世前十年左右就已經傳 抄問世;書的後半部分據紅學家們研究,認為基本上已經完成,只是由於某種原因未能傳 抄行世,後來終於迷失,這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在這段文字稍後,《前言》的作者又寫道:

現存《紅樓夢》的後四十回,是程偉元和高鶚在公元一七九一年即乾隆五十六年辛亥和公 元一七九二年即乾隆五十七年壬子先後以木活字排印行世的,其所據底本,舊說以為是高鶚 的續作,據近年來的研究,高續之說尚有可疑,要之非雪芹原著,而續作者為誰,則尚待探 究 。續書無論思想或藝術,較之原著已大相懸殊,然與同時或後起的續書相比,則自有其存在 之價值,故至今仍能附原著以傳。

從新版《紅樓夢》《前言》的這兩段文字中可以看出, 校注者的主張是:《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現存後四十回是續書,「而續者為 誰,則尚待探究」,即持存疑的態度。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當我們拿到新版《紅樓夢》一看,其三大冊書的封面均署「曹 雪芹高鶚著」,這究竟是校注者的意見,還是出版印刷者的疏忽呢?在此提出這樣的問題, 可 能有人會說,這至多不過是技術性的問題,不值一談。其實並非如此。因為稍有一點紅學常 識的人都知道,曹雪芹與高鶚兩人雖然同生活於清代,但兩人並不同時,更沒有攜手合作 撰著《紅樓夢》。所以,新版本全書署「曹雪芹高鶚著」是不妥當的,也與《前言》所說不 相 符合。按《前言》的說法,《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即新版本的上中兩冊(前 八十回),自然應署「曹雪芹著」。而後四十回,即新版本下冊,可以據「舊說」署「高 鶚著」。我認為,如此處理作者署名,雖不能說令人十分滿意,但在目前情況下,還是可以 的。新版本作者的署名,不僅沒有充分考慮到三十餘年來,特別是近年來,紅學研究者在後 四十回作者問題上的研究成果,而且連最大多數的研究者的意見,也置之不顧,這不能不說 是新版本的一個小小的缺憾。

其實,《紅樓夢》後四十回的「續者為誰」,連高鶚本人也並不清楚。他在程甲本卷首的 序中說得明白:「予聞《紅樓夢》膾炙人口者,幾二十餘年,然無全璧,無定本。向曾從友 人借觀,竊以染指嘗鼎為憾。」直到清乾隆五十六年春天,稊?偉元將數年銖積寸累所購得的 全書見示,他才得睹全璧。他參與百二十回本《紅樓夢》的整理、排印的工作,是應友人程 偉元之邀而「分任之」。這一點,高鶚並沒有隱瞞。他說:「予以是書雖稗官野史之流,然 尚不謬於名教,欣然拜諾,正以波斯奴見寶為幸,遂襄其役」2文意很清楚,書是程偉元 搜集來的,工作是「分任之」,程氏是主,高鶚是「襄助」,哪裡能得出高鶚續作《紅 樓夢》的結論來呢?胡適的考證,所據不過是震鈞的《天咫偶聞》3,而《偶聞》所據是 張問陶的一條詩注4。那末,張氏的詩注又是從何而來呢?原來是據高鶚的《重訂〈紅樓 夢〉小說既竣題》5一詩。原詩為:

老去風情減昔年,萬花叢裡日高眠,昨霄偶抱嫦娥月,悟得光明自在禪。|高鶚在詩序中說,「工既竣,並識端末,以告閱者」。詩題僅說「重訂」、「既竣題」, 詩的內容也絲毫沒有自著後四十回《紅樓夢》之意。但有人卻不相信高鶚本人的「坦白交待 」,非要依一個「同年」6的詩注為高鶚爭得著作權,這恐怕連在九泉之下的高鶚也不敢 接受的。至於有人說,程偉元不過是一介書商,只有高進士才能續補《紅樓夢》後四十回雲 雲,已由近年來所發現的程偉元生平資料不攻自破7,無須再徵引什麼記載多加說明了。

筆者在此之所以不殫其煩地引述一些材料,目的是要說明高鶚與《紅樓夢》後四十回續作 無關。我們某些紅學家寧可相信一種根據不足的「偶聞」,而不願相信高鶚的自序,受某種 傳統的假說的束縛如此之深,著實不能說是一種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

二、分回與回目之校訂

《紅樓夢》的早期抄本中的問題,許多版本研究的文章都指出過,有缺文、錯漏、衍文、 旁改等情形。而在回目上,除了上述四種情形外,還有不分回、無回目的現象。新版本在校 訂過程中,每一回回目的校訂自然要反覆斟酌處理這些複雜的校訂問題,其困難還是不少的 。我在這次閱讀中,留心了一下全書回目的校訂,發現共有十七個回目是在底本——庚 辰本原有回目上應加以重新校訂的。如果稍加歸納,這十七個經過校訂的回目,又可以概括 為下列三種情況:

(1)底本回目個別文字的校改。如第十回回目中「林如海」的「如」字,原作「儒」字, 新版本據諸本校改。第三十回底本回目作「椿靈劃薔癡及局外」,新版本據蒙府本、戚序本 同回回目校改為「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六回回目,底本作「情語梨花院」,新版 本據夢稿本、蒙府本、戚序本、甲辰本、舒序本的回目改「語」作「悟」、「花」作「香」 。第五十回回目,底本作「暖香塢創製春燈謎」,新版本據諸本改「創」為「雅」。第六十 一回底本回目據程甲本校改為「寶玉瞞贓」「平兒行權」。第六十二回回目據戚序本、甲辰 本校 改為「石榴裙」。第六十八回底本回目中的「俊鳳」,新版本據諸本改為「酸鳳姐」。第 七十六回底本回目中的「淒晴」,新版本據戚序本改為「淒清」。又如,第九十二回底本回 目 原作「慕從良」,新版本據籐花榭刊本、程乙本改「從」作「賢」。第九十六回底本回目作 「守官箴惡奴同破刑」,新版本據程乙本、籐花榭本改「刑」作「例」。第一百十四回底本 回目「王熙鳳歷幻返金陵」,程乙本同,新版本據籐花榭本、王雪香評本改「幻」作「劫」 。

(2)底本缺回目,新版本據諸參校本補回目。如第十九回,底本原缺回目,而「第十九回 」四字為後人所加,新版本據己卯、夢稿、蒙府、戚序、舒序、甲辰諸本回目補作「情切切 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銦?」。第六十四回、六十七回,底本缺回目、正文,新校本據 程甲本補回目與正文。又如,第八十回,底本無回目,夢稿本回目作「懦迎春腸回九曲,姣 怯香菱病入膏肓」,甲辰本回目作「美香菱屈受貪夫棒,丑道士胡謅妒婦方」,程甲本回目 同甲辰本,「丑道士」作「王道士」,新版本據程甲本補回目作「美香菱屈受貪夫棒,王道 士胡謅妒婦方」。

(3)底本不分回缺目或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回目文字有異者,新版本未加分回補目或前 後文字統一。如第十七回、十八回,底本未分回,回目作「大觀園試才題額,榮國府歸省慶 元宵」,己卯本同。新版本保留底本面貌。又如,第八十五回回目作「賈存週報升朗中任, 薛文起復惹放流刑」,依底本。而第七十九回目作「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 」 。這兩個回目中的「文龍」與「文起」都是薛蟠的字,甲辰本以前的抄本作「文龍」,從甲 辰本開始,後來的抄本均作「文起」。

以上三種情況,我以為第一種情況校改底本回目中的明顯誤字,是有根據的;第二種情況 補目無疑是對的。對此,讀者和研究者即使在個別文字的選用上有不同意見,但就總體而言 ,還是不失為一家之見的。我個人讀過新版本之後,主要的意見是集中在第三點上,即第十 七、十八回應該分回補目,第八十五回與第七十九回回目應該將「文起」、「文龍」二字統 一。我的理由有三點:

第一,新版本是作為普及本供廣大群眾閱讀的,既不是「庚辰本」的標點本,也不是專供 紅學家們使用的「研究本」。因此,校訂者應該考慮到如何方便廣大讀者的習慣和閱讀的方 便。從程偉元和高鶚的兩次排印本以來,人們讀到的一百二十回本《紅樓夢》的十七、十八 兩 回都是分開的,並都有回目。新版本既然參校了其它版本,這兩回就應該依諸本予以分回 補目。

第二,從各參校本的實際情形看,夢稿本十七回回目作「會芳園試才題對額,賈寶玉機敏 動 作諸賓」,蒙府、戚序本作「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怡紅院迷路探曲折」;第十八回回目,夢 稿本作「林黛玉誤剪香囊袋,賈元春歸省慶元宵」,蒙府、戚序本作「慶元宵賈元春歸省, 助情人林黛玉傳詩」;甲辰、程甲、程乙本作「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倫樂寶玉呈才藻」; 舒序本作「隔珠簾父女勉忠勤,搦湘管姊弟裁題詠」。據正文兩回中的內容看,各本的回目 確有概括不盡之處,所以新校本的徵求意見稿中第十七回回目作「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賈寶 玉機敏動諸賓」,第十八回回目作「林黛玉誤剪香囊袋,榮國府歸省慶元宵」。這樣,第十 七回寫「試才」,第十八回寫「歸省」,分回法是依夢稿、戚序、戚寧、蒙府諸本,段落比 較 分明,回目聯語又是在底本基礎上校補的,應該說是可取的校訂辦法。但新版本以不影響讀 者閱讀為由,保留底本的原貌,恐未必妥當。因為,按照「不影響讀者閱讀」的說法,新版 本的第十九回、八十回也可不必校補回目,同樣「不影響讀者的閱讀」。所以,我以為這個 理由不僅不能為讀者所接受,而且也與全書的校訂凡例(或叫原則)相矛盾的。

第三,關於薛蟠的字「文龍」、「文起」問題,可以作為學術問題進行討論,但校訂中應 該取其一,另在校記中加以說明。我個人的看法是,古今人取字、號多與名字相關,故名蟠 字文龍,是符合一般人取字、號的習慣的。當然,字「文起」也是有典可據的,並不一定就 說是完全錯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從版本上考慮。現在,新版本校記中申明的理由是因為 後四十回中多處作「文起」,一一校改太費事了,「故仍其舊」。這是不能成立的理由。我 雖 然沒有作詳細統計,但據初讀之後的印象,後四十回提到「文起」之處,並非多不勝改。如 果同某些校補文字較多的情況相比,要把「文龍」與「文起」前後統一,實在是一件小小的 「手術」。新校本保持底本中的矛盾現象,我以為既不符合讀者的要求,同時也與校訂者所 確定的校勘原則相背的。

三、第一回正文從何處開始?

從早期脂評抄本到程高本以後的各種印本,《紅樓夢》第一回的正文有兩種開頭的方式。 己卯、庚辰本以後的抄本和印本,均從「此開卷第一回也」開始,接著是三百餘字的作者自 白,然後接「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甲戌本則從「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 說起根由,雖近荒唐,細諳則深有趣味」開始。那末,這兩種不同的開頭,究竟哪一種符合 《紅樓夢》的實際,比較接近曹雪芹的原意呢?

這個問題,早在三十年代張蔭麟先生就提出來過。後來又有許多紅學研究者進行過深入的 研 究,得出相當合理的結論8。我個人同意這樣一種看法,即《紅樓夢》第一回正文,應該 依 據甲戌本的形式,從「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開始。誠如一些研究文章所指出的, 甲戌本格式分明,回前有凡例一篇,共五條,比正文低兩格抄寫。凡例之後,附有「浮生著 甚苦奔忙」一首七律,之後,還空半頁白紙。然後是另紙標出「第一回」三字,接下第二行 是兩句回目聯語,第三行出正文「列位看官……」。由此可以看出,凡例的文字與正文的開 頭分的很清楚,不相混淆的。己卯、庚辰本至各種印本開頭的三百餘字的作者自白似的文字 ,除文末的「更於篇中間用夢幻等字……」外完全是以凡例的第五條改寫而成,而將「開卷 即雲風塵懷閨秀」以下文字全部刪去。現存的甲戌抄本可能過錄較晚於己卯、庚辰兩抄 本,但不能由此得出結論,說它保存的底本抄寫格式以及凡例內容也是不足信的。因此,我 認為,主張《紅樓夢》第一回正文應從「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開始的意見,是完 全正確的。

新校本經過七載時間的校訂,《前言》中也申明吸收了紅學界的研究成果,應該說,在第 一回正文開頭上有一個符合實際的新面貌。但是,令人失望,新校本第一回的開頭,卻是保 存底本原貌,從「此開卷第一回也」起,僅以空行與「列位看官……」以下正文相區別。這 種處理辦法,有三個問題值得商榷。其一,校訂者將自「此開卷第一回也」起至「亦是此書 立意本旨」兩段文字置於「列位看官……」之前,究竟是認為它的內容對瞭解曹雪芹的身世 和創作生涯關係重大而不願割愛呢?還是認為它就是第一回的開頭呢?其二,如果校訂者也認 為「列位看官」之前的兩段文字非第一回正文之始,那末,為什麼又不採取第二回的處理辦 法,將回目之後,題詩之前所有的「此回亦非正文本旨」至「筆則是反逆隱曲之筆」三百六 十一字的題解全部刪去,列校記加以說明呢?既列正文之前,而又認為是屬於題解性文 字,為什麼不在字體、字號、空行上與正文及正文大段落空行上有所區別呢?其三,既是校 訂新 本,第一、二十二回等回的正文都可以補入甲戌或其它早期抄本上的大量文字,那末,又為 什麼不把甲戌本中獨有的「浮生著甚苦奔忙」一詩連同前後的數十字一併補入呢?《紅樓夢 》的研究者都很熟悉「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兩句詩,許多文章也都加引用, 難道說這還不夠重要嗎?校訂者不願將甲戌本這段重要文字補入新校本,又何不在校記中列 條加以芯?明呢?誠如新校本的《前言》中所說,在《紅樓夢》諸早期抄本中庚辰本過錄 較早,所存回數較完整。但也無庸諱言,庚辰本確也存在著許多地方不如其它抄本所保持的 某些優點。新校本既然在校訂中吸收了諸抄本之「長處」,那就應該在第一回正文開頭的總 評似的兩段文字校訂時補入甲戌本的異文,或者在校記中予以說明。

四、回前詩及回末詩聯之處理

在《紅樓夢》的早期抄本上,都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些回前詩和回末詩聯。新校本如何處理 這 個複雜的問題,熟悉《紅樓夢》的讀者和研究者,都是非常關心的。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 ,國內外所發現的十幾種《紅樓夢》早期抄本上,有回前詩九首,回末詩聯十二副。這些回 前詩和回末詩聯,在各早期抄本《紅樓夢》中分佈多少不同,此有彼無。如庚辰本僅有回前 詩三首,分佈在第二回、十一回(回前另紙抄寫)、第十七十八回(兩回未分回)前的三個回次 內;回末詩聯七副,分佈在第五至八、十三、二十一、二十三回末七個回次內。夢稿本第二 回無回前詩,但第三至第六回都有回前詩,為庚辰本所無。甲戌本除第二回的回前詩同庚辰 本外,第七、八兩回有回前詩,也為庚辰本所無。又如,甲辰本第四、九、十八、十九、六 十四回均有回末詩聯,又是庚辰本所缺。對這種複雜的情況,新校本徵求意見稿的處理辦法 是,凡底本——庚辰本上所無,其它早期抄本上所有的回前詩和回末詩聯,一概補入(除 流失在蘇聯列寧格勒的抄本《石頭記》外)。校訂者在第二回校記〔一〕中,說明這樣作的 理由時寫道:

現存各脂本有些回前有題詩,回後有詩聯。有的作者自作,如本回回前的一首七絕,根據 脂批,知是曹雪芹所作;但是有的則可能是批者們所知,一時尚難區別清楚,這些題詩和詩 聯,都是早期脂本上所有的,其中有些詩句對理解小說的思想內容又有幫助,因此仍予保留 ,以便讀者參考。|如果從保留早期脂本面貌,又考慮到「其中有些詩句對理解小說的思想內容又有幫助」的 話,保留底本和補入其它抄本上的回前詩和回末聯詩,「以便讀者參考」,也未嘗不是一種 處理的辦法。新校本既然是作為普及本供給廣大群眾閱讀,為了求得全書形式上的統一和齊 整美觀,所以不妨將底本和其它抄本上的回前詩和回末詩聯一律寫入校記。這種處理辦法, 讀者也是能夠接受的。

但是,今天我們讀到的正式出版的新校本,卻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它只保留了底本—— 庚辰本第二回的一首回前詩和七副回末詩聯。底本第十一回回前另紙硃筆抄錄的一段回 前總評和「題目:一步行來錯,回頭已百年。古今風月鑒,多少泣黃泉。」在己卯本上有同 樣內容的脂評和這首五言詩,其位置是抄錄在第十三回前的另紙上。根據評語中有「此回可 卿夢阿鳳,蓋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時,奈何奈何。然必寫出自可卿之意也,則又 有他意寓焉」諸語,可以斷定庚辰本將此評語和五言詩置於第十一回回前是錯誤的,己 卯本的位置是對的。新校本既沒有將這首五言詩置於第十一回前,也沒有根據其內容移置於 第十三 回回前,而且在這兩回的校記中也查不到任何予以說明的文字。同類情形出現在第十七、十 八回,底本在回前也另紙墨筆抄錄評語和題詩「豪華雖足羨,離別卻難堪。博得虛名在,誰 人識苦甘。」新校本第十七回的第一條校記說明底本回前有此詩,全文錄存。校訂者保留第 二回回前詩,刪去第十一回(或十三回)和第十七、十八回另紙抄錄的回前詩,根據是什麼呢 ?是說這兩首詩的作者難以斷定?還折?說這兩首詩的位置有誤,錄於另紙?那末,校訂者又為 什麼一個寫入校記,而另一個卻不作校記呢?難道一個是硃筆所寫,一個是墨筆所寫,待遇 竟如此有別?

至於回末詩聯的處理,也是同樣令人莫解。第七回回末有另紙(原為貼條)寫:「正是:不 因俊俏難為友,正為風流始讀書。」同是底本上的另紙貼條,新校本又作為底本所有。第九 、十八、十九回回末,甲辰本均有回末詩聯,新校本在這三回末的校記中均隻字不提。但第 六十四回末有詩聯「正是:只為同枝貪色慾,致叫連理起戈矛。」新校本卻在本回末校記〔 十四〕作了這樣的說明:「按夢稿、蒙府、戚序、甲辰本回末有:『正是:只是……起戈矛 』一聯。」對此,人們不禁要問,校訂工作究竟要不要遵循一個原則?《紅樓夢》新校本的 校訂原則又是什麼?對回前詩和回末詩聯的處理的不同,與校訂者所確定的校訂原則是否相 矛盾?諸如此類的問題,校訂者們心裡可能是明白的。但印出的書是給讀者看的,是否應該 讓讀者——至少讓像我這樣的缺少校勘常識的讀者也明白一點其中的道理呢?

五、正文校訂與校記的寫法

新版《紅樓夢》共有近八百五十條校記。從這些校記中,讀者不難看出其目的,即是為說 明新校本的校訂方法、內容、版本根據。本文為了說明問題和論述上的方便,試用一下統計 學 的方法,先將前五回的校訂方法概括列簡表如次:

附圖 (連結)|「簡例表」告訴我們,新校本的校訂是 以增補他本文字為主,改字次之,刪字再次之。從全書一百二十回的正文看,也是如此。但 應該說明的是,「簡例表」上所列增刪改字數,僅據校記所統計的或者說僅列於校記的。全 書有相當數量的校改文字(大多數為一二字),並沒有列入校記。如第一回中有「陋室空堂」 的「堂」字、「君生日日」的「生」字、「已有積傷」的「有積」二字、「禍事」的「禍」 字和第二回中的「偶因」的「因」字、「維揚」的「揚」字等,均據其它早期抄本校改,但 又沒有列入校記。所以,「簡例表」或者說校記中所列數字,並不能反映新校本正文校訂的 真實面貌。如果要從正文校訂的版本根據看,又有三種情形:(1)根據他本校改。如第一回 ,底本無「說說笑笑」至「登時變成」四百二十九字,從甲戌本增。第二十三回有「蘅蕪院 」三字,從舒序本、甲辰本改「院」作「苑」。第二十九回底本有「不怕割舌頭下地獄」, 校改為「不怕下割舌頭地獄」,等等。(2)徑改。如第七十二回有「出條」二字,新版本徑 改為「出挑」,「陪罪」二字徑改為「賠罪」。(3)據《紅樓夢》抄本外的其它文獻校改。 如第二十三回有「銀樣附圖 (連結)槍頭」一句,「附圖 (連結)」字,底本和其它各參 校本均作「蠟」,誤。新校本校記中說據《西廂記》校改。

以上各例,均符合《校注凡例》之三、七兩條原則。但在新校本中也有些正文校訂不符合 《校注凡例》所確定的原則。如《凡例》之三說,「凡底本文字可通者,悉仍其舊」,就沒 有完全遵守。為了說明我的意見,下面就分幾個方面談一談。

第一,底本正文可通者,不應刪改原文。如第二十三回在談到要把小和尚、小道士遣散時 ,鳳姐向王夫人說:「倘或散了花,若再用時,可是又費事。」新版本據夢稿本刪去「花」 字。第二十六回有「胡思來」一人名,僅此一出,新版本據各本改為「胡斯來」,並作校記 。第四十二回有「不過是隨常」一句,新版本刪「是 ?字,作「不過隨常」。第四十三回有 「拉臊」二字,今東北地方仍是口頭語,新版本從甲辰本改為「扯臊」。第七十二回有「旺 兒家的說道」,新版本從各本改「說道」為「笑道」。

第二,底本正文可通者,不應增補他本文字。如第十七、十八回有「大老爺已瞧了,只等 老 爺瞧了」一句,新版本從舒序本、甲辰本增補為「大老爺已經瞧過了,只等老爺瞧了。」 底 本中的「已瞧」和「只等」之間的關係很清楚,文意與「已經瞧過了,只等……」完全相同 ,故無須增字。

第三,底本正文抄錯,應據他本校改而未改。如第七回寫鳳姐、寶玉在寧府宴後準備回榮 府 時,老奴焦大「因趁著酒興」先罵了大總管賴二,然後又罵賈蓉,說道:「不和我說別的還 可,若再說別的,咱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這裡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是人人 都很熟悉的一句俗語。但是底本抄成「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可謂「紅白」顛倒,明顯 是誤抄,應予校改。新校本一仍其舊,並在校記中說:「『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寫醉 人顛倒口吻。後點改為「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甲戌、蒙府、戚序、甲辰、舒序本均同 點 改文字,並誤。己卯、夢稿本同底本原文,是。」新校本如此處理,並寫出校記申明自己的 看法,顯然不是校訂中的一個疏忽。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是新校本正文校訂上的一「 新」。不過以我淺見,校記中的「理由」並不能成立。首先,小說中並沒有明確說焦大醉得 頭腦發昏,以至到了語無倫次,紅白不分的程度;其次,焦大之所以在那樣的場合下痛罵, 一 是「恃」賈珍不在家,二是「因趁酒興」,三是罵的不過是總管賴二,賈蓉被罵是他自討: 其三,從焦大開罵到被捆起來,滿嘴填上土和馬糞止,罵的內容件件是事實,而且還滿夠「 含蓄」,並無一件「顛倒」。如果校訂者仔細研究一下這段文字,而不把自己的某種臆想摻 雜進去的話,是完全可以判斷出底本的錯誤來的。

第四,底本正文所缺文字,應據他本校補者而未補。長期以來,紅學研究者曾就《紅樓夢 》題名演變問題,發表過不少專門性的探討文章,雖然意見不盡相同,但各家列舉題名的時 候 ,一般都是提到五個。據甲戌本《石頭記》原文是:

從此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 為《情僧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後因曹雪芹於 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雲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

新校本從甲戌本上摘了「從此空空道人」六字補入正文,使下文有了時間狀語和主語,而 將 大家熟悉和經常引用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和「至脂硯齋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 》」十五字,捨之不錄。諸如此類例子,這裡就不再列舉,讀者盡可找幾種早期抄本稍加對 照,即能發現其中的問題。

新版本的校訂工作,應當包括正文的標點、分段,以及回末校記的寫法等方面。關於標點 、分段,問題較複雜,本文不談,下面僅就校記問題,再談幾點意見。

(1)列入校記的標準不清。新校本第一回校記第二條說,「醉淫飽臥」四字底本、夢稿本 同 ,以下又指出甲戌、蒙府、戚序、甲辰、舒序各本文字之不同。校記第八條說,「胡州」, 底本、甲戌本同,己卯、蒙府、戚序、甲辰、舒序本均作「湖州」,夢稿本作「湖北」。第 二十二回校記第二條說,⊀?林妹妹」,各脂本均同,程乙本作「林姐姐」。從以上三條校記 看,似乎底本上文字儘管未加校改,但與他本有異之時,也列校記加以說明。可我們稍加注 意,就發現底本與其它各早期抄本有大量異文處,又未列入校記說明。如前面我們提到的第 一回甲戌本上有「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和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 兩處重要異文不僅未被采入新校本,而且也沒有列校記加以說明。這種前後矛盾的、不統一 的作法,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列校記的標準又是什麼呢?

(2)校記與注文內容重複。如第五回校記第四條,其原文是「『壽昌公主』,各本同。惟 舒序本作『壽長公主』。按,含章殿下臥榻,系壽陽公主(劉宋武帝女)梅花妝事。此處究竟 是筆誤、抄訛,還是有意虛寫,無從斷定,故仍其舊。」這條校記的內容與同回第七十二頁 註釋三的內容相重複較多,完全可以或在註釋、或在校記中說明,似可不必兩次出現相類文 字。

(3)不知校記所指。如第一百零三回校記第五條說,「『玉釵』,原作『寶釵』,程乙本 作『釵玉』,據改。」據什麼改?底本程甲本,作「寶釵」錯了,乙本又作「釵玉」,顯然 是另有所據。根據校記「凡例」所說,後四十回的參校本是「以籐花榭本、本衙藏版本、王 雪香評本、程乙本等」,那末,是否說改文是據除程乙本外的三種版本呢?想來是如此。但 我想,校記的文字如此寫法雖簡練,但意思有點含混不清,令人不知所措。可否再加幾個字 ,如寫上「據其它參校本改」或是據某一參校本改呢?這不是更讓人一目瞭然嗎?

六、註釋範圍和注文內容之商榷

新校本的註釋,據《校注凡例》說,「大體上以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讀者為對象。」其「 註釋條目選取的範圍大體上包括書中涉及的典章故實、官職名稱、服飾陳設、古代建築、琴 棋書畫、釋道迷信、醫藥占卜、方言俗語以及較生僻的字、詞等。」對於小說中的「詩、詞 、曲、賦、偈語、燈謎、酒令等均加註釋。為了便於讀者閱讀,除註明其中字、詞、典故外 , 必要時對某些句、聯以至通首大意亦略加解釋。」毫無疑問,新校本的註釋原則是「便於 讀者閱讀」這部偉大的古典名著的。但是,在閱讀兩千餘條註釋時,我也感到新校本在註釋 方面,還存在著不少值得商榷的問題。這裡,我順手揀幾個小例子略加討論。

(1)新校本應該註釋而未注的詞語。《紅樓夢》中有許多重要的,難於理解的詞語,新校 本 應該加以註釋,但卻未加註釋。例一,第三回寫黛玉進府,賈寶玉出來見林妹妹,小說在描 述寶玉的穿戴形象之後說,「後人有《西江月》二詞,批寶玉極恰,其詞曰……」在第一首 詞中有一句是「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新校本對這二首詞的寓意、手法作了揭 示,然後注出「皮囊」、「草莽」、「文章」、「樂業」、「紈褲」、「紈」等字詞的意思 。但詞中 較難理解的「潦倒」一詞卻未加註釋。「潦倒」一詞,其意為不識人情、不經世務或不切事 情,見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足下舊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又王績《答程道士 書》有「吾受性潦倒,不經世務。」這與今天一般人們所說的「潦倒」之含義是不完全相同 的,所以應該特別加以註釋。例二,第十三回寫秦可卿托夢給王熙鳳,有「若應了那句樹倒 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一世的詩書舊族了」一句中的「樹倒猢猻散」,典出龐元英《談藪 》。脂評中曾多處提到這一句,評者每在引用這五個字時,都是慨歎不盡。如上引一句,甲 戌本有眉批:「樹倒猢猻散語,全(今)犢?在耳,曲(屈)指三十五年矣。傷哉,寧不慟(痛)殺 」。從正文到幾條批語中的「樹倒猢猻散」一語的用意、感情看,說明這五個字無論在作者 還是批者的心目中,都是含有特殊意義,而非泛泛之筆。新校本對這一重要的詞語的出典、 含義均未加註釋。例三,第二十七回寫小丫環紅玉到稻香村李宮裁屋裡向鳳姐回話,繞口令 般的「奶奶、爺爺的一大堆」,引得鳳姐、李氏心裡很高興。於是鳳姐說:「林之孝兩口子 都是錐子扎不出一聲兒來,我成日家說,他們倒是配就了的一對夫妻,一個天聾,一個地啞 。 那裡承望養出這麼個伶俐丫頭來!」這段頗有風趣的話中的「天聾」、「地啞」是什麼意思? 真的是說林之孝兩口子一個象「聾子」,一個象「啞巴」?不是的。「天聾」、「地啞」 是道教傳說中掌管富貴和祿位的兩個小仙童。明人王逵《蠡海集》中說:「梓潼文昌君二從 者曰天聾、地啞,蓋不欲人之聰明用盡,故作聾啞以寓意。夫天地豈可以聾啞哉?」曹雪芹 通過鳳姐之口說林之孝兩口子「一個是天聾,一個是地啞,」意在諷刺這兩口子是一對忠實 、馴順的奴才。因此,我認為新校本對「天聾」、「地啞」應該加以註釋。

(2)新校本可不註釋而註釋的詞語。新校本的二千餘條的註釋,有相當一部分詞語是一般 詞書、字書隨手就可以查到解釋的。還有一部分是今天人們生活中常用的詞語,稍有生活常 識的人,其意自明,不產生歧義,無需註釋的。例如,「扇墜」、「五內」、「磊著」、「 請安」、「中衣」、「炕屏」、「引子」、「尺頭」、「爬灰」、「荷包」、「偏了」、「 內人」、「興頭」、「倏爾」、「打圍」、「沒耳性」、「知音」、「惜寸陰」、「儐相」 、「喜娘」、「贊禮」、「牙磣」、「從弟」、「小月」、「人中」等等。限於篇幅,只好 擇其明顯可不注者,以窺一斑。此外,還有些賭具、賭法和不正當的性關係等詞語,也似可 不必那麼詳加註釋,例子就從略了。

(3)以上是從註釋條目選取範圍上談了兩點看法。新校本中有些詞語雖然註釋,但注文內 容有錯誤,不準確的條目也可以列舉一些。例一,第五回《世難容》曲中「到頭來,依舊是 風塵骯髒違心願」句中的「骯髒」一詞,註釋說,「骯髒讀如亢臧,又作抗髒,不屈不阿的 意思。文天祥《得女兒消息詩》:『骯髒到頭方是漢,娉娉更欲向何人?」又說「骯髒作齷 齪不潔解。」注文沒有指出「骯髒」一詞的最早出於《後漢書》卷八十下後漢趙壹《刺世疾 邪賦》「抗髒倚門邊。」僅引文天祥詩,容易誤認為「骯髒」一詞源於此詩。例三,第二十 三 回寶玉《春夜即事》詩有「隔巷蟆更聽未真」一句,新校本註釋中只講郎瑛在《七修續稿》 引明徐伯齡《蟫精雋》:「宋內五鼓絕,梆鼓遍作,謂之蝦蟆更。」其實,「蟆更」早 見 於高承《事物記原》「夜行擊柝代更籌,曰蝦蟆更。」例三,第五十回寫蘆雪亭爭聯即景詩 ,「黛玉聯道:繽紛入永宵。誠忘三尺冷,」新校本注「意謂忠誠之心,使戍邊將士忘卻了 寒冷;雪兆豐年,可以消除皇帝的焦慮。三尺:寶劍。《漢書‧高帝紀下》:『吾以布衣提 三 尺取天下。』唐代顏師古註:『三尺,劍也。』這裡指守邊的戰士。」這條注文指出「三尺 」源於《漢書‧高帝紀》,下面說「這裡指守邊的戰士。」即以「三尺」指人而言。但從蘆 雪亭即景詩的環境和林黛玉的身份、處境來看,她聯句中的「三尺」,似指人的身體,其意 也非用漢高祖「提三尺(劍)而取天下」之意,而且也不是想到守邊的戰士。有人說,此句是 取唐王勃《滕王閣序》中的「時運不齊,命途不舛」、「三尺微命,一介書生」之意9, 我認為這是符合黛玉聯詩時的心理和用「三尺」之典的深意的。此外,如「碧紗櫥」的註釋 ,也是值得商榷的十,這裡就不一一詳談了。

七、並非題外話

《紅樓夢》是中華民族文化藝術寶庫中一顆光彩奪目的珍珠。自一七九一年程偉元、高鶚 木活字全部繡像印刷本以來,有近百種版本相繼問世。早期的木刻版、石印繡像插圖本,如 本衙藏版本、東觀閣刊本、寶文堂刊本、善因樓刊本、金陵籐花榭刊本等版本。近世鉛印版 中有《增評補圖石頭記》(上海商務印書館印行),《繡像紅樓夢》(1937年上海中中書店印 本)等。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新式標點註釋本《紅樓夢》,一九五七年十月 第一版附有清改琦繪的《紅樓夢》人物圖十四幅;一九六四年二月出版的第三版,由當代著 名畫家程十發同志繪製了十二幅插圖。一九七八年由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楊憲益、戴乃迭 伉儷合譯的一百二十回英文版《紅樓夢》也附著名國畫家戴敦邦同志繪製的十二幅彩色插圖 。在國外,日本的著名《紅樓夢》翻譯家伊籐漱平先生的全譯本附有一百三十八幅木刻插圖 。居不勒斯公司一九五七年出版的巴黎版法文《紅樓夢》,也附有改琦繪製的紅樓夢人物圖 七幅。最近法國出版的李治華先生翻譯的法文版《紅樓夢》,附有木刻插圖一百九十九幅。 這 些插圖,人物刻畫生動,形象地反映了《紅樓夢》的思想內容、故事情節、人物性格,藝術 地點綴了《紅樓夢》全書,為廣大讀者所歡迎。

但是,非常遺憾的是,近幾年出版發行的近百萬冊的《紅樓夢》卻都沒有插圖。因此,廣 大讀者殷切盼望新校本出版時能夠組織一些國畫名手,為《紅樓夢》繪製出新的插圖來,以 滿足人們的這一要求。然而,令人失望,新校本並沒有一幅插圖!難道經過十年浩劫之後, 我們的畫家們失去了對《紅樓夢》的興趣,不願為之作畫?還是他們沒有能力,配不上為這 部名著作畫?是我們的讀者藝術鑒賞力太差,只配讀白文本?還是我們的出版業不發達,印製 不出有水平的插圖?我想都不是。關鍵在於我們有些同志對出版物適當搞些插圖認識不足, 可有可無,似乎只要把手寫的稿子變成鉛字印出來就行了。這一種看法還反映在書籍的裝幀 上,讓人看了小氣得很,這只要看看日文版和法文版《紅樓夢》,就會感到我們的差距。書 籍插圖是一種藝術,也是我國書籍裝潢的傳統,我們不應忽視這種藝術對讀者的感染力,也 不應該忘記這種具有悠久歷史的好傳統。所以,作為一個讀者,仍然希望《紅樓夢》和我國 一切優秀的文學作品出版時,都能有一些較好的插圖附冀在書中!我以為這個意見,雖涉及 出版,但也是新版《紅樓夢》的一個美中不足,故曰「並非題外話」。

新版《紅樓夢》出版不久,我雖然讀了幾遍,談了以上一些批評意見,但都是些吹毛求疵 之言。我的本意是想這些意見能夠促使新版本再版時,廣泛吸取一下讀者的意見,讓這部領 譽中外的古典巨著的校訂註釋,乃至插圖方面,有一個更新的面貌呈現在廣大讀者面前。至 於 新版本的成就,我想一是在另文中談過了;二是在聽了一些「喜歌」之後,聽一點批評的 意見,會使我們的頭腦冷靜一下,看到還有不足和缺點,這或許會更有利於前進吧!

樵夫芻議,自度難免舛錯,祈請校訂者萬勿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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