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形景」藝術觀初探

曹雪芹「形景」藝術觀初探

曹雪芹「形景」藝術觀初探

曹雪芹

「形象」一詞漢語早有,但一般古籍中極少應用,古代文化中用過否則無從查知,在湮沒中被曹雪芹發現了!《紅樓夢》前八十回許多地方用了它,內涵與現在西方傳入的「藝術形象」所概括的藝術根本特徵吻合,且曹雪芹還使用了眾多的同義詞語,如「圖」「畫」「狀」「態」「樣子」「形容」「形狀」「景」「光景」「情景」「形景」等。其中有的語詞在曹雪芹之前已被賦予了形象性方面的內涵,有的則是曹雪芹改造原義使之轉化的結果。尤其是「形景」二字最為出色。「形景」在此前古籍中所未見,是曹氏的新創,用來表達他對藝術根本特徵見解,內涵似比「形象」概念更為豐富,是獨到的。

筆者認為:「形景藝術觀」正是「紅樓夢」藝術方法論的基礎,是探討《紅樓夢》所創造的大觀藝術世界的重要途徑。捨此無從洞其堂奧。因此二百餘年來圍繞著《紅樓夢》的許多枝論紛爭,無不或多或少同作家的基本藝術觀相違。這其實也就是同曹雪芹所繼承和發展到登峰造極的中國古代章回小說的優秀傳統相違。本世紀初以來,不少人持西人長篇小說之法則以評說中國土生土長的《紅樓夢》,說了一大堆不近情理的貶詞,與實際相距就更遠了,今天,把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所創造的「形景」二字提到他的基本藝術觀的高度來探討,包含著從民族傳統來認識紅樓夢藝術這一層意思。

一、從與「形相」的同義詞分化出來的形象概念

由於是寫小說,曹雪芹不可能像寫論文那樣直接地提出和統一論證自己對藝術形象特徵的觀點,而只能在豐富多彩的藝術描寫中,通過對藝術畫面所採用的各種相應詞語來表現他對藝術特徵的理解和把握。

如「形象」二字在小說中出現的場合,都用指某一具體生動的藝術畫面,指某一種形象片斷。第二十七回「埋香塚飛燕泣殘紅」事後,寶玉向黛玉解釋誤會時傾吐傷感,說到痛處哭了起來。「黛玉耳內聽了這話,眼裡見了這光景,心內不覺灰了大半,也不覺滴下淚來,低頭不語。寶玉見了這般形象,遂又說道……」從寶玉眼裡去描寫黛玉有諸內(「心內不覺灰了大半」)而形於外(「不覺滴下淚來,低頭不語」)的「這般形象,既非單一的在裡之情,又非單一的在表之狀,而是具體可感的情態狀貌,表裡統一的傳神畫面,與現代藝術學中「形象」概念的基本內涵完全一致。現代所謂的藝術形象,作為藝術的認識論概念,主要內容就是某種本質與一定現象的有機融合。在人物形象上就是內心世界與外在表現的相互滲透統一。第三十六回,寶玉在梨香院吃了齡官的閉門羹,卻又新見她對賈薔特別親密,於是這個一向認為女孩子們的眼淚都為他拋灑的呆子震動了,這才悟到人生情緣各有分定。回來向襲人歎息,次日早起又唸唸不休,適逢黛玉撞見。「黛玉當下見寶玉如此形象,便知是又從那裡著了魔來,也不便多問……。」顯然,「如此形象」是又一個表裡統一的形象片斷,與現代藝術理論中的「形象」概念的基本內涵完全吻合。「如此形象」具體指由於寶玉如有所失的內心痛苦而表現出來的神情姿態,是他心中苦味外現的「樣子」,故叫黛玉見了「便知是又從那裡著了魔來。」這同沒有明確內容的單純現象是兩回事。

由上可見,曹雪芹理解的「形象」,是一種有諸內而形諸外的具體可感的藝術畫面,書中人物能在肉眼視覺中「看」到它們,讀者能在精神視覺中「感」到它們,並且都可理解。這是曹雪芹所說的「形象」的主要特徵。與現代藝術學的形象概念基本一致。

把「形象」作為本質與現象相結合的生活畫面這樣一個概念來應用,在《紅樓夢》中是與「形相」分化的結果。

古代說的「形象」和「形相」是同音同義的兩個復合詞,無甚區別,完全可以代換。荀子《非相篇》云:「故長短大小,善惡形相,非吉凶也。」這個「形相」是單指人的形狀面相方面的特徵,未兼其質,雖云「善惡」,但不是內在善惡的必然表現的意思,而是外在的「長短大小」等所構成的某種形式特徵的概括,故斷為「非吉凶也」。他在同篇文章中又說:「形相雖惡而心術善,無害為君子也。」那麼,在荀子看來:「形相雖善」而「心術惡」也無害為「小人」。產生較晚的「形象」一詞,大概是「形相」的同音假借的同義詞,《從三國誌·魏志·管寧傳》云:「寧少而喪母,不識形象。」這個「形象」就是單指形狀貌相,與非相篇的「形相」無異。魏收《魏書·釋老志》:

(帝)下詔曰:「……自今以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其形象泥人、銅人者、門誅……征鎮諸軍,刺史諸有佛圖形象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和悉坑之。」

這個「胡神」就是「佛神」,「形象」就是形體貌相。「泥人」、「銅人」就是泥或侗造的佛相。用泥、銅造形似之相,先秦早有。「佛圖形象」就是佛神的形似之相,也是單就外貌而言。當然在魏晉六朝時代,「形象」和「形相」的詞義有所加增也是事實:那時因佛教盛行,各地廣塑佛像以傳教,稱之「像教」並兼及宗教內容,因而「形象」「形相」或「形像」諸語詞在佛學典籍中就傳開了。但由於是從宗教觀點出發,雖然強調「像」的教義,卻著重在神的外「像」,這時期的「形象」和「形相」增加了新的內涵,但仍是同義詞語。《廣弘明集》所說的「捨禮形象」的「形象」和「非形相無以感」的「形相」,都是「像神」之義,沒有區分。可見在唐以前,「形象」和「形相」作為雙音節復合詞,是同義的;作為邏輯語詞,表達的概念一樣。而且都是未被藝術學廣泛採用的語彙,文論中更未直接吸收。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曹雪芹的《紅樓夢》中,它們才明確地分化開來。

如前所述,《紅樓夢》在具體描寫中多次採用「形象」的提法,不是偶然的遇緣;既保持著原有的「形似」之意,又明確地包含了「神似」之質,一點不含糊;又不僅佛教典籍去就佛像言,已經擴展到表示普遍社會生活的藝術畫面;外延也變了,其所言事物的神或質,不如古代藝術理論說的是「取之象外」,而是非常鮮明地融化入象中。「形象」這個語詞在《紅樓夢》裡具有的嶄新的表示藝術根本特徵的意義,無疑是曹雪芹繼承古代語彙時所賦予的,在文藝學上是重大的發展。

這個發展首先是與「形相」分別使用的結果。在曹雪芹筆下,「形象」專指本質現象化的形神兼備的藝術圖畫;「形相」專指事物的現象畫,指形而不及神。「形象」的內涵增加了,外延縮小了,已成為文學的一個基本概念;「形相」的內涵外延都回復到了荀子《非相篇》的「形相」,屬於表象的範疇。凡是只涉及人或物的形狀相貌而不兼其本質時,曹雪芹就絕不用「形相」或類似詞語,而改用「形相」來表達。第八回寫寶玉、寶釵互賞金鎖和通靈玉,因為所識的只是外形,就不用「形象」而用「形相」或「相」了。「寶玉托著鎖看時,果然一面有四個字,兩面八個字,共成兩句吉讖──亦曾按式畫下形相。」這金鎖的「形相」需「畫下」才使讀者看清楚,但它除了金質外就只有「式」了,不透露任何社會本質。比如就不透露那「吉讖」──「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兆頭。「寶釵托在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爛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絞纏護。」這些描繪意在強調通靈玉的奇特,還是只接觸它的自然質地和外部特徵,並無更多的社會意義。所以曹雪芹指點說:「看官們須知道,這就是大荒山中青硬峰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說它的「相」而不說它是某種「形象」,區別十分清楚。這表明曹雪芹理解的「形象」就是現代藝術學說的藝術形象這一根本特徵。「形象」包括「形相」,但已不等於「形相」。「形相」是人或物形體狀貌的可感性的外部特徵,在傳統美學中屬「形」的範圍;「形象」則必須兼其本質面,是形與神的有機融合,在傳統美學中屬於「意境」,「興象」等所表示的人生圖畫。它們有聯繫,但區別也嚴格:把一個個的「形相」組織起來不過是表象遊戲,但把曹雪芹所說的那些「形象」片斷一個個結合起來就構成形象的體系、形象的世界,就是藝術作品。曹雪芹對於藝術形象特徵的明確意識,在與表象論的區別中得到了有力的論實。可以說曹雪芹已經具有清晰的形象藝術觀了。

二、由從「形」的詞語轉化出來的藝術形象概念

漢語裡從「形」的詞語除「形象」、「形相」外,尚有「形體」「形狀」「形式」「形容」等。它們大同小異,共同的詞彙意義都是指事物的現象或外貌形狀方面,都從「形」。小說描寫的對象都帶有「形」的特徵,因而在行文中使用到這些詞語不足為奇。但是《紅樓夢》能在固有意義的基礎上賦予某些詞語以「神」的新內容,兼指事物的本質方面,使之成為藝術形象概念的又一種表達,則不能不說是曹雪芹的創造,顯示了曹氏對藝術根本特徵的豐富思想。

第三回寶黛初會,作者有意加進了他們似乎一見如故的意思,但這是藝術上的渲染著色,為照應頑石和絳珠的虛構罷了,實際上畢竟雙方都是彼此「難知其底細」的。雖然用了一些「多情」字眼,作者還是界定在「看其外貌,最是極好」的範圍,接著的兩首《西江月》才把寶玉的這個「外貌」和他的平生「底細」統一起來評述,這才是藝術形象意義上的描寫。那詞的兩句評語是: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詞給「好皮囊」注入了「草莽」靈魂,是由表及裡,從形寫神的形象描寫。那兩首「批的極確」的詞曰: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僚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時光,於國於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褲與膏梁:莫效此兒形狀!

何謂「莫效此兒形狀」?莫效其「好皮囊」外貌嗎?顯然不是,一個「皮囊」的好醜取之於父母,先天決定,談不上「效」與不「效」。即便可效,那麼「好皮囊」反叫人「莫效」則不通。人的本質卻有「效」與不「效」的問題。寶玉的「草莽」本質是這個「形狀」的根本方面,「形狀」則是這本質的現象化、形象化、狀態化,具體就是寶玉那「行為偏僻性乖張」的一切表現。所以,這個「形狀」已非單一的形體外貌──「好皮囊」,也非單純的「草莽」「底細」──偏僻乖張,也不是二者的機械相加,而是「外貌」與「底細」、「好皮囊」與「草莽」精神互相滲透融合之後形成的一種人生樣子、人生圖畫、人生形象。這裡的「形狀」即是現在的「形象」。重要的是,「形狀」這個合成詞,兩個詞素是並列的,「形」是一種「狀」,「狀」亦是一種「形」。它們的結合字面上更強調外部特徵。曹雪芹論它進而包含人物的精神氣質,就轉化成為藝術形象的一種表達了。

《紅樓夢》中由「形」詞語轉化出來的藝術形象概念還有「形容」。「形容」的名詞用法原意單表人的形狀容貌,《紅樓夢》保持了這個用法,如第七回寫秦鍾見寶玉「形容出眾」的「形容」就是這個意義。此外,小說還增加了兼指人物的思想感情的方面,成為藝術形象概念的一種嶄新表達。如由於張道士要給寶玉提親,惹出一系列糾紛來,其中的「形容」就是藝術形象的特殊表達。提親首先引起寶玉反感,黛玉不快。因此第二十九回寫寶玉去看黛玉,這本是求近的舉動。但由於不能直接交流思想感情,雙方都把真心藏了,用假言試探,結果吵了一架,作者交代說:

看官,你道兩個人原是一個心,如此看來,卻是多生了枝葉,將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遠之意了。此皆他二人素昔所存私心,難以備述。如今只說他們外面的形容……

這個「形容」雖加限制詞「外面的」,實又不全屬「外面」,而是對他們有諸內而形諸外的那種「外面的形容」的指稱,是內心世界形象化的一些細節、表情、片斷和場面,具體就是「他二人素昔所存私心,難以備述」所弄成的不歡局面和人物表情。這裡「形容」一詞有三方面的內容:人物自身思想言行的統一畫面;人物之間相互聯繫的融合性畫面;這些畫面所包含的更深的社會生活本質(這「難以備述」不僅有人物個性的原因,更有一層社會要源)。因此本回書目題曰「多情女情重愈斟情」,「外面的形容」乃是「斟情」的表現。

三、由「景」詞語轉化出來的形象概念

在古代藝術理論中,「景」本來就是關於藝術形象的一個概念,指藝術作品中具有一定生活內容和主觀成分的景物、景象。不是純客觀的表面的東西。晚唐司空圖認為:「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這是指詩中想像之「景」,是景外之「景」,詩人所描寫的景象之中別有天地,非純表象之「景」。宋初梅堯臣認為優秀詩作之「景」能「含不盡之意」。清初王夫之講得更明確:「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於詩者、妙合無垠。」「關情者景,自與情相為珀芥也。」其意思說詩中之「景」是「關情」的媒介,為情所不可離。所以他斷言:「不能作景語,又何能作情語耶?」這同後來王國維的精闢論斷:「一切景語皆情語也。」只差毫釐。總之,古代藝術論的「景」是關情合意的生活情景、生活形象,在客觀方面乃表裡的統一,聯繫詩人則是主客觀的結合。這樣的「景」與現代藝術學中的「形象」概念異名而同質。

古代從「景」詞語是相當豐富的,如景物,景象、景況、景致,情景、光景等。但它們除了作為「景」的形象概念的詮釋語用到外,沒有一個被直接當作形象概念使用的。到了曹雪芹的《紅樓夢》中,這種情況才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曹雪芹繼續使用「景」所固有的形象概念,如四十八回香菱學詩談「大漠孤煙直,長河日落圓」的體會:「直」似無理,「圓」似太俗,然「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這合上書而想見的「景」,就是語言藝術所創造的間接的形象,它不是單純的客觀表面的景物,而是似乎是無理的,相去竟是有理有情的藝術形象。《紅樓夢》又發展了某些從「景」詞語的用法,使之轉化成藝術形象的概念了,最突出的是「光景」和「景況」。

「光景」一詞,一般用指事實的大體情況,含有「差不多」之意。《紅樓夢》有數十處用到它,都是對具體實在的活生生的形象藝術片斷的指稱。

如第十一回,王熙鳳從秦可卿房中出來往天香樓走去,一邊觀賞園中景致。賈瑞猛然從假山後面走出,向她請安,說什麼:「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一面拿眼睛不住在觀看王熙鳳。「鳳姐是個聰明人,見他這個光景,如何不猜八九分呢,因向賈瑞假意含笑道……賈瑞道:『我要到嫂子家裡去請安,又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鳳姐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說什麼年輕不年輕的話。』賈瑞聽了這話,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想今日得此奇遇!』那情景越發難堪了。」這裡的「這般光景」包括了賈瑞猛然出現和從請安到「有緣」的挑詞以及「不住的觀看鳳姐」等狎褻醜態,指這一系列的具體景象,是形象化的細節片斷。「那情景越發難堪了」觀照「這個光景」,是進一步之意,著重強調這個「景」的情態因素,雖沒有直接寫出「那情景」來,從它比「這個光景」「越發難堪」而可以想見人物心理和情感以及其所引起的形象變化。「那情景」句可說成那副形象實在難看極了。

在《紅樓夢》的從「景」詞語中,「景況」作為形象概念的用法也很突出,僅第三十六回就有三處。下邊僅舉其中一例。

寶玉因素昔與女孩子玩慣了,認為齡官也一樣隨便,便上去要齡官唱一套「鳥晴絲」,不料被拒絕了。寶玉萬想不到被一個出自奴才身份的女孩子厭棄。寶玉這才注意到她就是那日在薔薇花下畫「薔」字的女孩。少時賈薔從外面進來,提個鳥籠,裡面是只會串戲的雀子,一個小戲台。這是他花一兩八錢銀子買來給齡官解悶的。沒想到卻惹齡官生氣了,說「分明弄了來打趣形容我們」,賈薔連忙起誓,放了雀,拆了籠。齡官還埋怨他不關心她吐血。賈薔聽了就要去請大夫,齡官又叫:「站住!這會子大毒日頭地下,你賭氣子去請了來我也不瞧。」賈薔聽了只得站住。「寶玉見了這般景況,不覺癡了。這才領會到劃『薔』的深意。站不住便抽身走了。」這個「景況」是藝術的形象片斷,它是寶玉被厭棄的不快內心世界與齡官對賈薔的情有鍾所產生的不合諧氣氛的概括。從中寶玉不僅見到了齡官與賈薔交好的樣子,同時還悟出了那日在園中雷雨之下齡官連畫了幾千個「薔」字的深意。

以上論述可見,「形景」藝術觀並不見曹雪芹的妙手偶得,而是在其已形成的形象藝術觀指導下,概括古代形象藝術所創造出來的獨到的關於藝術形象的概念和見解,這就是在特定的環境中,由於人物內心思想情感和外界環境的融合所體現和產生出來的神情、語言和行為;同時它還把人物思想情感之由來和發展有機地與特定的環境結合起來,融為一體,並以人物的言行表現出來,由形寫神,以神達意,以形成豐滿的藝術形象。這樣的內涵是現代「形象」藝術概念所不及的,已具備很深的美學原理,只不過未被發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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