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逝世確年考

曹雪芹逝世確年考

曹雪芹逝世確年考

曹雪芹

現在,關於曹雪芹的卒年,比較通行的有兩說。一是「壬午說」,依據脂硯齋甲戌本第一回眉批「壬午除夕,芹為淚盡而逝」的話,定為雪芹卒於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一是「癸未說」,依據敦敏《懋齋詩鈔》中《小詩代簡寄曹雪芹》詩編於癸未年,則雪芹不可能前卒於壬午;且敦誠挽雪芹即為甲申年開歲的第一首詩:合觀可知應卒於癸未即二十八年除夕,而脂批誤記干支一年。以上兩說,都沒有充分的理由說服對方,故並行至今已近三十年。

我想有關雪芹卒年的直接資料是脂批,而敦氏弟兄有關雪芹詩的作年或編年以及詩的本身亦是考證雪芹卒年的重要資料。那麼,仔細研究敦詩內容是非常必要的。

先看敦誠輓詩。詩共三首,第一、二兩首題《挽曹雪芹》,下未注年份,但編在甲申(二十九年)第一首。原詩:「四十蕭然太瘦生,曉風昨日拂銘旌。腸回故垅孤兒泣,(前數月,伊子殤因感傷成疾。)淚迸荒天寡婦聲。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故人欲有生芻吊,何處招魂賦楚蘅?」大意是:(曹雪芹)四十年的生涯冷落貧寒地結束了,我清楚地記得下葬那天清晨,蕭蕭寒風拂動著靈幡。在荒天迥野的故墳地上,失去父親的兒子和死了丈夫的妻子悲號痛哭。這是詩的頷聯,我認為用的是互文見意的手法,故一併解釋。這裡,「孤兒」與「寡婦」對舉,「孤兒寡婦」是指無父與無夫的人。《後漢書‧陳龜傳》:「戰夫身膏沙漠,居人系首馬鞍,或舉國掩戶,盡種灰滅,孤兒寡婦,號哭空城。」又,《晉書‧石勒載記》:「大丈夫行事當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按,獻帝即位才九歲(父亡),董卓、曹操先後擅權;而司馬懿父子廢曹芳、曹髦(父明帝崩),皆借太后(夫亡)之命。又據《孟子‧梁惠王下》云:「幼而無父曰孤。」後來凡無父或父母雙亡者皆稱「孤」。這第三句詩「腸回故垅孤兒泣」,因為是此文立論的重要依據之一,所以要把它解釋得透徹一些。「故垅」,為故墳地,具體地說,就是北京西郊一個名叫地藏溝的山溝裡,那兒是正白旗人的義地,貧窮的正白旗人死後,按常例葬在那兒。雪芹是正白旗人,亦葬於此。「荒天」「故墳地」,勾勒了「孤兒寡婦」悲號的場境。這不是一個特寫鏡頭,而是一個長鏡頭,廣闊的背景襯托渲染了一種籠罩一切的悲哀氣氛。「腸回」就是「迴腸」,中心輾轉,哀愁不解。這兩字用在失去親生父親的孤兒前面,則是更為貼切的,因為雪芹的兒子對於父親的逝世,不僅是「腸回」於故垅,而且回家後,一直哀愁不解,以致於在敦誠寫此詩的「前幾個月死了,就是因為感傷成疾病」。這就是此句詩下的注文:「前數月,伊子殤因感傷成疾。」在這句注文中,「因」是表示原因的「因為」、「由於」的意思,而不是表示結果的「因而」的意思。「因」的這種用法,亦見於《紅樓夢》第五回「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因」即「是」也,表示前後兩者的直接關係。那麼詩人為什麼不寫像我們今天所常用的因果句式「伊子因感傷成疾殤」呢?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詩人當時是處在作詩的思維中,而詩句常常是可以倒裝的。第二,在說明自雪芹亡後孤兒的三個情況「殤」、「感傷」和「疾」的時候,讓「感傷」處於「殤」和「疾」的中間,似乎從形式和語感上更強調了「感傷」:「感傷」既是「殤」的直接原因,也是「疾」的直接原因,而這正是所注詩句的主旨。下面再看頸聯,此二句敦誠在後來的《鷦鷯庵筆塵》中曾談及?,謂「余昔為白香山《琵琶行傳奇》一折,諸君題跋不下幾十家,曹雪芹詩末云:『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亦新奇可誦。曹平生為詩大類如此,竟坎坷以終。余輓詩有『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之句,亦驢鳴吊也。」主要意思就是傷其為詩「新奇可誦」而「竟坎坷以終」。而「鹿車荷鍤」句在把握整體意義的基礎上,不妨作三方面的具體理解:第一,借酒澆愁,一直到死。這在敦氏弟兄詩中屢屢見之:「秦淮舊夢人猶在,燕市悲歌酒易醺」,「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塊磊時」,「新愁舊恨知多少,一醉𣯀附圖 (連結)白眼斜」,等等。第二,雪芹亡時,喪事辦得簡單淒寒,所謂沒有大排場,詩言「鹿車」謂其小僅能容鹿,蓋有寓意。第三,劉伶有「死便埋我」之言,雪芹亡後,估計停靈時間不會太長,很快就下葬。此聯敦誠用「亦驢鳴吊也」來解釋。「驢鳴吊」,典出《世說新語‧傷逝》,意謂以亡友生前所好(如驢鳴)哭吊送喪,這是一種極見悲痛之深的弔唁方式。這就表明敦誠確是去哭送雪芹的,而雪芹生前所好,則唯詩酒而已。再看尾聯:我作為雪芹的故交,很想以生芻一束來憑弔,我也很想吟誦弔詞來招魂,可是,天地六方,我到何處去招你的魂魄呢?這是詩人從對歷歷如在「昨日」的送葬場景的回憶轉到現實中來的感情抒發,對上下兩詩來說,亦是起承上啟下作用的過渡句。

如果以上對第一首詩的分析理解說得通的話,那麼,從中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以下四個結論:第一,雪芹亡後,敦誠幫助料理喪事(包括出殯、下葬)。第二雪芹亡後,留下了孤兒和寡妻。第三,孤兒死於敦誠寫詩前數月。第四,詩作於甲申正月。用圖示即:

附圖 (連結)|(註:圖中「正月」、「中秋」、「除夕」均據沒有爭議的有關資料填入。)|根據圖示(從1—4),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曹雪芹只能逝於壬午除夕。如果再不信的話,我們還可用此詩末聯的「故人欲有生芻吊」來驗證。「癸未」說者說,「生芻」一詞,據《後漢書‧徐稚傳》謂指新喪之吊。既然如此,那麼,從上文分析及上圖可知,敦誠於雪芹亡後,即去弔唁,而詩卻言「欲有」,亦即「欲吊未吊」之意,豈不是自相矛盾了嗎?這是一個極其明顯的「以文害義」的例子。事實是只有當雪芹逝世週年之際(癸未正月至甲申正月),敦誠才會產生「欲吊」之想,也就是說,此處的「生芻吊」已不是「驢鳴吊」,不是新喪之吊,而是展墓之吊了。那麼,「生芻」是不是一定要指新喪呢?絕對不是!清周亮工《祭程仲玉文》:「以生芻一束,告公於宿草之前,然已去公之歿四年於茲矣。」時隔四年,也可用此典。所以《辭源》此條引徐稚出處後,又有「後人常用作弔祭的典故」之謂。

下面再分析同題下的第二首,看它是反映詩人現實的經年之感呢,還是數日之悲?我覺得是前者而不是後者。原文:「開篋猶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雲。三年下第曾憐我,一病無醫竟負君。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堪聞。他時瘦馬西州路,宿草寒煙對落曛。」下面再錄敦誠《聞笛集自序》中數語:「每於斜陽策蹇之餘,孤樽聽雨之夜,未嘗不興山陽愁感。追思平昔,邈若山河。因檢篋笥,得故人手跡見寄者,或詩文或書翰若干首,錄輯成編,覽之如共生前揮塵。每一披閱,為之泫然。」這段話也就是上詩前六句所包含的內容,敘己一年來,嫂輯遺佚,時一披覽,藉以重溫舊情,寄托對亡友的哀思。所用典故(山陽愁感、鄴下才人之恨、不由西州門之悲),無不含有較長,比如「彌年」的意思;而文中多用「每於」、「每一」、「時一」等詞,亦非言短時間內事。末聯兩句,呼應上首「欲有」句,想像不日後展墓黃昏的淒涼景象。這裡,「他時」我釋為「不日後」,而不是「一年後」,指有別於「今日」或「現時」(寫詩時)的什麼時候,即在打算做某事範圍內的某一天,故離打算時(亦即寫詩時)不會相隔很長及至一年的時間,而只是近日之內的時間;具體地說,就是敦誠在《哭復齋文》中所謂待遺文錄輯成帙,「從此即過西州門,亦不痛哭而返也」的時候。只有不痛哭而返,才能想像自己身臨「宿草寒煙對落曛」之境時的悲哀。「宿草」一詞,雖是想像中的概念(因詩人此時尚未看見),但已是成為現實的事物,也就是說,已經是長了一年的草。《禮記‧檀弓上》:「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孔疏「宿草,陳根也。草經一年,則根陳也。朋友相為哭一期,草根陳乃不哭也。」這雖是古禮,但人之常情,古今一也,在雪芹亡後週年之際,敦誠產生展墓之想,是很自然的事。而且在後來註明甲申年作的《挽曹雪芹》詩中,證實了敦誠確實在不久之後就去上墳了。

下面分析《挽曹雪芹(甲申)》。原文:「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孤兒渺漠魂應逐,新婦飄零目豈瞑!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故人惟有青山淚,絮酒生芻上舊附圖 (連結)。」這首詩我認為是在寫了前詩不久去上了雪芹的墳回來後對前第一首詩的修改。除了第三聯保留外,其他三聯都作了較大必動。為什麼改?我認為第一首詩作於雪芹逝世週年敦誠想吊未吊之際,故其腦海中於去年此時雪芹下葬,孤寡哀哭的印象最為深刻,歷歷如在「昨日」;同時他認為這種情景是最足以體現雪芹之可悲哀處的。但是,當他置身於一年後雪芹荒墳的氛圍中,他感到前詩還不足以體現「雪芹」之可悲——人死下葬,孤寡痛哭,只不過是常人之悲;而身後寂寞到如此地步(即第三首一二兩聯「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孤兒渺漠魂應逐,新婦飄零目豈瞑」)則才是真正的「雪芹」之哀。這裡,詩人或以對此,或以迭加的手法,強化了詩句所體現的悲哀,從而給這悲哀深深地烙上了「這一個」即「曹雪芹」的印記。而最後一聯,詩人用范傳正為李白遷葬青山的典故,正說明他也哀雪芹葬非其所而有「遷葬新墳」之想,然終因種種原因不得實現。故只有含淚攜帶供品到這極其荒僻的地方來上雪芹的舊墳。「附圖 (連結)」字本義固然不是「墳」的意思,是「邑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附圖 (連結)」的「附圖 (連結)」,而用在這裡,無非是說雪芹的葬地在一個非常非常僻遠的地方,以致詩人因感其身後寂寞而產生「遷葬新墳」的念頭。這「舊」字,當與想像中的「新墳」相對而言,故是「舊墳」的意思,也就是經年之墳。「上舊附圖 (連結)」表明誠已展過雪芹之墓了。

綜觀三詩關係,與其說此詩是對前第一首詩的修改,不如說是對前二首詩的合併定稿更為確切。前後的界限就是「上墳」,上墳前與上墳後,數日之隔,產生兩詩之異,這是完全合乎邏輯的。

如果以上對於三詩的理解於文理和情理上都說得通的話,那麼,從敦誠的輓詩中就能得到「曹雪芹卒於壬午年」的正面結論。它與脂批「壬午除夕,芹為淚盡而逝」的文字記載,就可互為旊?證而不成其為孤證了。也就是說,雪芹的卒年是乾隆二十七年除夕即公元1763年2月12日就是確論了。我把這個結論叫做「新壬午說」。「新壬午說」是建築在科學的論證基礎上產生的結論,是到目前為止最有說服力的結論。

那麼,它是否經得起其他資料的檢驗呢?「癸未說」的主要依據敦敏《小詩代簡寄曹雪芹》在《懋齋詩鈔》中被編在癸未年,該作如何解釋?「舊壬午說」者說它是錯編的,這不能說是沒有這種可能,因為他們已經考證出有別的詩是被編錯的。但是這不能成為《小詩》一定編錯的理由。而「癸未說」者對此詩的編年亦作了極為細緻的考證,認為「在《詩鈔》大致是編年的前提下,說《小詩代簡》是癸未詩遠比否認它是這年的詩為合理些」(吳恩裕《有關曹雪芹十種》)。下面我們來分析這首詩的內容。此詩正文是:「東風吹杏雨,又早落花辰。好枉故人駕,來看小院春。詩才憶曹植,酒盞愧陳遵。上已前三日,相勞醉碧茵。」一般人都把此詩看作邀賞之作。而「癸未說」者對它則作了更為周詳的考證和深入的研究。比如曾次亮曾考證出壬午年的清明是三月十二日,而癸未年的清明(因上年閏五月)提早到二月廿二日,相差了二十天,從而使花期在月份上也顯得特別早。這對落實首聯中「又早落花辰」句是非常有道理的。他們又考證出三月初一是敦誠的生辰,而癸未年又恰值敦誠的三十整壽,是「而立」的大節目兒(周汝昌語),應該慶賀一番。而《小詩》中有「上已前三日」之謂,正好與初一相銜接,這也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他們因此而說敦敏想邀雪芹喝壽酒,在設想敦敏「體諒雪芹的處境,他是應酬不起的,而雪芹雖窮,卻也不肯失禮不情。若明言請他來吃壽麵,他一定又得為壽禮作難。於是敦敏想出一個變通辦法,先期數日,派人送給雪芹一紙便柬,上面只有一首小詩,別無他語」等等情節後,又說:「敦敏這裡的苦心密意真是不同尋常,然而哪裡瞞得過聰明絕頂的雪芹的心眼去,他一看就明白了。」及至敦誠開家宴,「樽喜北海融」時,「雪芹竟沒有到場,而其之所以竟不能來,貧病憂煎,一切原因,敦成、敦敏兩人也就洞若觀火了。」(以上均錄自周汝昌《曹雪芹小傳》)這些話就不是那麼有道理了。我對《小詩》另有看法,說出來供大家參考。

這首詩確是作於癸未年的清明前後而不是壬午年或其他什麼年份。那時離雪芹逝世才一個多月。三月初一是敦誠的三十歲生日,作為哥哥的敦敏是一定要去喝壽酒的,這在敦敏同年另一首詩《飲集敬亭松堂,同墨香叔、汝猷、貽謀二弟暨朱大川、汪易堂即席以杜句蓬門今始為君開分韻得蓬字》中得到證實,其中有「阿弟開家宴,樽喜北海融」之句。但此時的敦敏正處於對亡友雪芹深深的哀悼之中,他為了表明自己的出門赴宴並非是對故人的無情,就決定在「上巳前三日」即三月初三的前三日,亦即二月的最後一天——敦誠生日的前一天(周汝昌先生把上巳前三日說成三月初一敦誠生日是不對的),先對雪芹亡魂作一番祭奠,寫這首詩就是要對雪芹傳遞這個心意。首聯是說清明(二月二十二日)前後,風雨交加的惡劣氣候加上落花時節的提早,雙重原因摧殘春光,隱寓著作者深深的傷春惜春之感(實際上也是對雪芹英年早逝的哀傷)。頷聯講在這樣的情況下,正適合你雪芹的光臨:勞駕前來看護我家小院的一點春意(實際上就是希望雪芹接受自己的一片心意)。這聯的「好」字,是承上句「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意境(祭奠時節)和傷春之感而來的,同時也啟下面「護春」的願望。其中,「故人」隱寓「 亡」意。「看」念平聲,是「護」、「守」的意思,不是「賞」的意思。頸聯講你雪芹的光臨,使我追憶起你生前無愧於曹植的詩才,而我現在的招待實是有愧於陳遵。這是一種因虛托實的寫法,「托」出了詩人要告知雪芹的事情——祭奠。對上句中的「憶」字,錢仲聯先生作了至關重要的點撥:古人詩文中用「憶」字,指時空上的兩種情況,一是兩地相隔,一是生死相隔。此屬後者。「酒盞」句的「愧」字要作正反二解:在形式上,我是薄奠祭酒,聊表心意,是有愧陳遵的;而我心中的故舊之情,則是無愧陳遵的。所以末聯說,我真心誠意地請你在我出門的前一天,當我在小院設供祭奠時,前來多喝幾杯,直到醉倒在草地上。「碧茵」指敦敏小院的草地,想像得出,敦敏會把清酒灑在地上,雪芹有靈是定會來喝的。從首句「東風吹杏雨」可知,寫詩時正下著雨,而敦敏在後來三月初一《飲集松堂》詩中又有「中和(二月初一)連上巳(三月初三),花柳煙溟蒙」句,亦謂下雨,如果這裡請的是活人,就很難設想「相勞醉碧茵」了。全詩起以傷春,承以看春,在轉的地方,應有這樣一個思維過程:若在往昔,我們倆一起飲酒吟詩該多痛快;如今呢,我只能空憶你的詩才,薄祭以示哀悼。最後合以時間和地點,脈絡非常清楚。再看題目:「小詩代簡寄曹雪芹」,這是一首五律,言不多,故稱小詩。詩人在此傷逝之時,又逢喜慶生辰,自有許多感觸(此詩言外之意,讀者自能體會),因作小詩,此亦詩人積習所致。而此詩最感人處是向雪芹亡魂傳遞「並非無情」的心意(實際上也是讓自己產生一種「對雪芹也交代得過」的心理平衡),「代簡」兩字正從此來。那麼這種「並非無情」的心意是不是我臆造出來的呢?不是。敦誠在為亡友輯成《聞笛集》後嘗謂:「從此即過西州門,亦不痛哭而返也。有情無情,是耶非耶,嗚呼哀哉!」在上述這種情況下,尚且有「有情無情,是耶非耶」的自責,更何況在僅隔雪芹之亡五十八天就要去赴宴這種特殊情況下呢?他們之間的友誼之深可能要超出我們的想像,但是這又是一封無處傳寄的書簡,敦敏諒必是燒寄給雪芹的。燒給亡者,亦可稱「寄」。《辭源》中有「寄庫」一詞,即有「燒冥錢,寄冥吏」之謂。總而言之,我仍是以「字字落實,無悖情理」為說詩原則,並努力「以意逆志」,揣摹詩人意圖。所以我並不認為《小詩代簡》是證明雪芹是年仍活著的有力證據,除非他的名字出現在敦敏「阿弟開家宴」詩題中。但是恰恰相反,詩題中所列名為敦敏的叔叔、兩個弟弟、兩個朋友及敦誠,所謂「會者此七人(連作者),恰與竹林同」,根本沒有曹雪芹的名字,這也是證明他此時已亡故的重要佐證。附帶說明一下,上述對《小詩》的分析理解,讀者務必不要誤解為我想以否定「癸未說」對《小詩》的理解而確立「新壬午說」的結論。「新壬午說」的確立,與《小詩》毫不相干。我這樣分析《小詩》,無非想提供一點參考。如何處理更有道理,還可討論,但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最後,我想引吳恩裕在《曹雪芹卒於壬午說質疑》一文中數語:「我對雪芹卒年原無成見,只覺得壬午說和癸未說各有困難。而在我看來,癸未說的困難小些,相對地說,壬午說的困難就大些。因此我同意癸未說。」既然如此,那麼現在,「新壬午說」已無困難,是否能得到大家的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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