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的意境象徵手法

「太虛幻境」的意境象徵手法

「太虛幻境」的意境象徵手法

紅樓評論

一部《紅樓夢》寫了許多虛幻離奇的夢。開篇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說通靈」就是一個夢,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可以說是全書一個總的夢,「以後由此派生出許許多多的夢。夢幻與現實真假相映,這是《紅樓夢》創作上的一個重要特色,這一點紅學家已經有所論及。然而,曹雪芹為什麼在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中描寫了象「太虛幻境」那樣撲朔迷離,使人難以捉摸的夢呢?如何理解曹雪芹這種獨創的創作手法呢?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有人曾提出《紅樓夢》裡的太虛幻境是消極浪漫主義的敗筆,更多的人認為這是作者運用積極浪漫主義「從思想角度對現實世界的否定」。總之,不管是「消極」還是「積極」,反正太虛幻境與浪漫主義結下了不解之緣。然而,太虛幻境是浪漫主義手法嗎?經過仔細考察,我們不能不畫一個大大的問號。浪漫主義的最顯著特徵在於甩理想化的虛構形象來表現作家心目中可能有或應該有的生活,追求形象與生活之間達到理想或幻想的繞一。浪漫主義可以稱為文學上的理想主義,在《紅樓夢》的太虛幻境等夢幻描寫裡,能找到那種對新事物、對理想的渴望和追求嗎?不,找不到的!有人曾說作者的理想是「補天」。可是他對封建王朝的「天」已深深絕望,他清醒地認識到原來宏偉的封建殿堂已經處在「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的總崩潰中。有人還說作者的理想是純真的愛情。可是《紅樓夢》裡作者並沒有帶著玫瑰色的眼鏡把愛情看得高於一切,在太虛幻境中明明預示寶、黛的愛情是沒有希望的愛情,如「水中月」、一「鏡中花」,只能落個「枉自嗟呀」和「空勞牽掛」的下場。在太虛幻境入口處那副謎一樣的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只能給人以某些象徵性暗示,絲毫沒有理想的成分。在金陵十二釵正副冊的詩與畫中,在眾仙姬演奏的十二支紅樓夢曲子中,只是朦朧地暗示了大觀園中眾多女性的悲劇命運。整個太虛幻境籠罩著一層深沉的悲哀氣氛,浸透著一股不可名狀的絕望情緒。「悲涼之霧,遍被華林」。這裡根本找不到作者對理想的追求和渴望。時代不可能為曹雪芹提供明確的理想,他的悲哀是不能解脫的時代悲哀。由此可見,用浪漫主義的框子是套不上去的。

太虛幻境不是浪漫主義的,而是曹雪芹為了逃避清初「文字獄」,為影射作品主題,吸取了我國古典詩歌某些傳統手法而加以創造性發展的一種意境象徵手法。

在太虛幻境中絕大部分篇章都以優美動人的寓意性詩詞組成。這些詩詞若隱若現地暗示了大觀園裡許多女性的生活道路和結局:』從身為貴妃娘的賈元春到「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奴婢晴雯,從「機關算盡」的王熙鳳到「英豪闊大寬宏量」的史湘雲,她們一個個都逃脫不了悲劇的命運。這些詩詞還多次暗示了賈府的衰敗和必然崩潰的趨勢。這些詩詞似乎有雙關性和多義性,像司芬克司的謎一樣,很費猜測。它不是一般的敘事詩或抒情詩,而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寓意詩,多用具體的形象進行暗示。如紅樓夢十二曲電的「飛鳥各投林」:「為官的,家業彫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既是賈府最終一敗塗地的形象化寫照,也影射了全書內容和主題。太虛幻境裡的人名、地名和物名也往往語義雙關。如身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警幻仙子,還有「薄命司」、「結怨司」、「朝啼司」,「暮哭司」、「引愁金女」,「度恨菩提」等等,這些新奇別緻的名稱,也都帶有神奇的夢幻色彩。使讀者浮想連翩。整個太虛幻境展現出了一幅美麗如畫的仙境:有亭台樓閣,柳塢花房,有蹁躚裊娜的仙女,令人銷魂醉魄的輕歌曼舞。可是這一切都籠罩著悲劇氣氛,音樂的淒惋和曲辭的纏綿使悲劇氣氛越來越濃。太虛幻境正是《紅樓夢》這部偉大悲劇的序曲。脂硯齋批語稱太虛幻境是「畫家煙雲模糊處。」這是交給我們進入太虛幻境這座迷宮的鑰匙。在煙雲繚繞的夢幻後面,不正是即將崩潰的封建大廈的活生生的現實嗎?作者把夢幻與現實,「假」與「真」這對立的雙方通過意境象徵手法巧妙地交融在一起。曹雪芹這種獨創的意境象徵手法又完全是為他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服務的。正因為如此,《紅樓夢》才產生了無與倫比的藝術魅力。

《紅樓夢》裡的意境象徵手法是曹雪芹的獨創,然而要追根溯源的話,不能不考慮它的傳統影響。意境象徵手法本來是中國古典詩歌的優良傳統,先秦的「比興」說就已經蘊含著意境象徵理論的萌芽。「興」是一種很高明的意境象徵手法。鍾嶸說:「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就是說「興」具有含蓄地暗示,渲染情趣的特殊功能。中國詩歌的意境象徵手法影響到小說的創作。宋元話本和明清短篇小說在作品情節展開之前往往有一段「入話」。「入話」基本上游離在正文以外,不能把它看成是情節的組成部分,可是卻起著影射主題、烘托氣氛的作用。曹雪芹在《紅樓夢》這部偉大的現實主義長篇巨著中,從傳統手法裡吸取了營養,而且加以改造、發展,以至形成了他那獨創的意境象徵手法。太虛幻境等夢幻描寫起到了類似詩歌中的「興」和小說中中「入話」的作用,創造意境,影射主題,可是它卻不是游離於情節之外的,而是全書情詞的有機組成部分。在太虛幻境裡,作者把真情隱藏在幻夢之中,現實與夢幻,人間與神話、真像和假象,自我與非我、出世與人世等相互映襯,從而把意境象徵手法與現實主義天衣無縫地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千姿百態、異彩紛呈的宏偉畫面,為讀者提供了想像和形象的再創造的廣闊天地。這些是《紅樓夢》甩的意境象徵手法遠遠超過了前人的地方,至今仍有借鑒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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