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偶寄》與《紅樓夢》

《閒情偶寄》與《紅樓夢》

《閒情偶寄》與《紅樓夢》

紅樓評論

 李漁,明末清初的戲曲文學家、戲劇理論家。他生於明末萬曆年間,曾兩赴鄉試,前次名落孫山,後次因兵亂而折回。清以後,李漁家道中落,50歲那年,他在金陵開翼聖堂書局,後改名為芥子園,並家設戲班,開始從事戲曲文學創作和演出,先後出版了《李笠翁十種曲》、《十二樓》、《閒情偶寄》等戲曲小說、理論。尤其是他六十歲時所著的《閒情偶寄》,更是他一生藝術經驗的總結。除了眾所熟知的戲曲理論外,還論及了園林建築、器具古玩、飲食烹調、種樹養花、醫療養生等諸多生活美學方面的髕。他以獨特的審美情趣和藝術品格,總結了唐宋以來中國封建社會的人文精神和生活體驗,為後世的繼承和發展留下了許多寶貴的財富。在李漁逝世後不到八十年的時間,一部被後人尊崇為「中國封建社會百科全書」的《紅樓夢》問世。由於我們對其作者曹雪芹的過去所知甚少,很難知道他是否讀到過《閒情偶寄》,是否與李漁就美學觀點上有著共鳴,然而這兩部著作都扎根於明清美學這片豐腴的土地上,因此在中國文化史、美學史上必然有著解不開的血緣之情。

一、集明清兩代南北園林之精華的大觀園

明清時期,由魏晉兩代開始萌發流傳的園林藝術漸趨成熟,私家造園之風日盛。這些私家園林通常建於鬧市之中,面積不大,但正如李漁所總結的:「一勺則江湖萬里。」園主多是些文人學士,他們於這片小小的天地中,營造出了無限的境界。這些私家園林大多選址江南,今天蘇州、揚州、南京等地所留存的園林精品,大多建於這一時期。這些精緻小園的主人有的本人就是造園家、園林美學著作家,對園林藝術具有深厚的造詣,同時又是文學家、戲劇家。李漁就是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大家,他既是園林建築家,曾先後為自己修建了層園、伊園、芥子園三座精品園林,又是戲劇家、小說家。他將其園林美學觀積極引人小說創作之中,《十二樓》就是由十二篇以園林中的樓宇為背景的故事組成的小說集,而他撰寫的《閒情偶寄·居室部》更是園林理論中的重要著作。曹雪芹幼年就生活在南京,處身於金陵小倉山、江寧織造府這樣園林精美的環境之中,對江南園林的飄逸俊美耳濡目染,對其精髓也深有所悟,遷居北京後,江南的風花雪月、竹影寒窗的詩意令他留念難忘,故而在《紅樓夢》中為群芳諸艷創造了一個世外桃園般的仙境—大觀園。大觀園,即(紅樓夢》第十七回為元妃省親所建的省親別璧。曹雪芹在第十六回中介紹了大觀園的範圍,「起自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三里半相當於一百多畝,應該說,大觀園在佔地之上在私家園林中非常罕見,有紅學家認為「如果生活中確有的話,只能是古今園林中一個僅有的特例」。大觀園建在北方,魂在南方,它在佈局建築上集南北園林之精華,既有大觀樓這樣富麗堂皇、氣勢非凡的皇家樓閣,也有綠柳低垂,粉牆圍繞,蕉葉怪石的精緻屋舍,更有隱於山懷之中,稻莖飾牆,佳蔬野花,漫然無際的野趣橫生之處。

大觀園中的佳處不勝枚舉。最為典型的建築莫過於瀟湘館、衡蕪院、稻香村。大觀園初成之時,賈政攜寶玉及眾門客進園「先睹為快」,一路走走停停,「忽抬頭見前面一帶粉垣,裡面數楹修捨,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人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雨路。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裡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門後兼有大株梨花及芭蕉,「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坐在房內,竹景透窗,滿室皆生綠意,賈政不由得歎道:「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這便是林黛玉的住所—瀟湘館,江南園林園中之園的風格。竹子是瀟湘館最顯著的特徵,李漁在其「種植部」中給予竹很高的評價,說它「能令俗人之捨,不轉盼而成高士之廬」,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千竿竹林,把林黛玉人物性格和典型園林環境融為一體。

薛寶釵入住的蘅蕪院則是北派園林建築風格:「清涼瓦捨,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入門兩邊抄手遊廊,上面五間清廈連著卷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十分清雅;更兼「許多異草:或有牽籐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簷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曹雪芹以香草喻寶釵的冷香性格,淑女風範。

稻香村,在大觀園西部大主山向南延伸之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成的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裡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桑、榆、槿,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野花,漫然無際。」寶玉取唐寅「紅杏梢頭掛酒旗」詩意,以「杏簾在望」題酒幌,後又以許渾「柴門臨水稻花香」詩句之意,命為「稻香村」。賈妃元春歸省時見了,非常喜歡,先賜名「洗葛山莊」,復改為「稻香村」,後命李紈進大觀園居於此。此處僻處一隅,村舍清寒,「富貴之氣一洗皆盡」,合於李紈「槁木死灰」的心境。

此外,妙玉唸經理佛的攏翠庵和野趣橫生的蘆雪庭也各有妙處。攏翠庵位於大觀園東部大主山脈向南延伸處,妙玉自西門外牟尼庵遷居大觀園後,便在此修行。庵內花木繁盛,冬天十數枝紅梅如胭脂一般。蘆雪庭位於西部傍山臨水的河灘上,茅簷土壁,懂籬竹煽。李漁在其《閒情偶寄》「居室部」中說:「開窗莫妙於借景」,蘆雪庭上,推窗既可垂釣,四面皆是蘆葦,冬天又可賞雪。《紅樓夢》第四十九回,描寫湘雲等人即景聯句即在此處。

大觀園中不僅有精緻典雅的園林背景,更有數不清的匾聯裝點著各處景致,匾額有「杏簾在望」「有鳳來儀」「怡紅快綠」等,對聯有「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等。整座大觀園古色古香,滿目琳琅。大觀園內,無論是建築結構的氣勢軒昂(大觀樓等)還是居家陳設的豪華富麗(榮禧堂等),多顯示出一種錯采鏤金之美,它代表了封建文化最高的審美價值。

二、天人合一:李漁花木種植觀在大觀園中的應用

師法自然,融於自然,順應自然,表現自然—這是中國古代園林體現「天人合一」民族文化所在,是獨立於世界之林的最大特色,也是永具藝術生命力的根本原因。中國古代園林對樹木花卉的處理與安設,同樣講究表現自然。松柏高聳入雲,柳枝阿娜垂岸,桃花數里盛開,乃至於樹枝彎曲自如,花朵迎面撲香,其形與神,其意與境都十分重在表現自然。

李漁在其《閒情偶寄》的「種植部」提到了大量的木本、籐本、草本植物,在大觀園內也多有種植。瀟湘館中「能令俗人之捨,不轉盼而成高人之廬」的鳳尾竹,怡紅院的「能韻人而免於俗,與竹同功」「幽齋但有隙地,即宜種」的芭蕉,因其易謝而被李漁謂之「紅顏薄命」的桃花,則更被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二十七回「埋香家飛燕泣殘紅」中以一支血淚交凝、如泣如訴的《葬花吟》標誌了林黛玉這個形象個性發展的轉折點。葬花情節之後,林黛玉的個性急轉直下,成為她悲劇命運的轉披點並為她後來的香消玉隕做了明顯的註腳。

《紅樓夢》第十八回,賈政一行遊園來到寶玉的住所—怡紅院:「一入門,兩邊都是遊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幾本芭蕉;那一邊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怡紅院的特點就在於「蕉棠兩植」,寶玉認為其建築暗含「紅」「綠」兩字在內,於是取其名為「紅香綠玉」「怡紅快綠」,這便是怡紅院院名的由來。對於芭蕉,李漁稱「蕉能韻人而免於俗,與竹同功」「且能使台榭軒窗盡染碧色」,因此,芭蕉又名「綠天」。

宋李清照有詞云:「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展有餘情。」可見,芭蕉實在是與瀟湘館中的竹林有著異曲同功之妙。除此之外,李漁又提及了蕉葉的妙處,他說「蕉可作字」,是「文人近身之簡犢」「蕉葉可隨書隨換,可以日變數題。尚有時不煩自洗,雨師代拭者。此天授名箋,不當供懷素一人之用。」據說宋朝大書法家懷素愛好書法,貧困無紙墨,便以蕉葉代紙,苦練多年,終成大家。他為練字種了一萬多棵芭蕉,並戲稱其合為「綠天庵」。李漁盛讚芭蕉:「萬花題遍示無私,費盡春來筆墨資。獨喜芭蕉容我儉,自舒睛葉待題詩。」

李漁對海棠尤其讚賞,不但為前人對海棠「有色無香」一言給予駁斥,認為「大音希聲,大羹不和,奚必如蘭如麝,撲鼻薰人,而後謂之有香氣乎」。較之春花,他更愛秋海棠。相傳世上本無秋海棠,此花與斑竹相同,皆因女子懷人不至,灑淚而成,「同一淚也,灑之林中,即成斑竹,灑之地上,即生海棠」,因此,秋海棠又稱「斷腸花」。曹雪芹對秋海棠似乎也有所偏愛,大觀園詩社即以詠白海棠為始。我們來看,《紅樓夢)第三十七回開頭賈政「又點了差,擇於八月二十日起身」,賈政出差在將近農曆九月,即公歷的十月左右,此後寶玉又「把光陰虛度,歲月空添」,待打算結社詠詩時,早已是秋風送爽了,再加上第三十八回中又提到賞桂和薛寶釵給史湘雲開螃蟹宴,可斷定海棠結社時為秋天,這裡的白海棠應是秋海棠。曹雪芹借眾妹之口盛讚白海棠,吟詠諸如「淡極始知花更艷」「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的佳句,為後來的菊花社開了個極好的頭。

在《紅樓夢》第五十回中,寶玉訪妙玉乞紅梅的故事,將那個青春如火的「美麗的囚徒」(羅素語)的內心世界,通過攏翠庵前那十數株如同胭脂一般、映著雪色的紅梅展現了出來。梅,李漁欲把它立為「花王」,並認為世人「料想沒有什麼異議」,可見李漁對其的偏愛程度。李漁還在「種植部/梅」中談了許多有關梅的觀賞方法,我們現在來看曹雪芹是如何通過賞梅識妙玉的吧。故事是從賈寶玉為聯句之事,早上起來往蘆雪庵而來,路經妙玉門前,「忽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回頭一看,恰是妙玉門前攏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寶玉不由得駐足好好觀賞了一番。後眾人看那梅花,枝條奇巧,生機盎然,「花吐胭脂,香欺蘭蕙,各各稱賞」。這紅梅的神韻,就是妙玉青春風彩的寫照。曹雪芹抒寫了人物所依存的美妙景物,以傲霜斗雪而開的紅梅,將一個青春如火的少女形象映襯得分外妖燒,令人神往。這一以植物喻人的手法,貫穿整部《紅樓夢》的描寫之中,如以竹喻黛玉的名士型文化性格、以芙蓉喻晴雯的高潔品格等。

李漁對花卉的喜愛已到了癡迷的地步,他自言:「予有四命,各司一時,春以水仙、蘭花為命,夏以蓮為命,秋以秋海棠為命,冬以臘梅為命」「予四命之中,此命(芙蓉)為最。」等等。其實,不僅是李漁,在我國人民的傳統觀念中,芙蓉就是一種高潔的花。屈原(離騷》就有「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的詩句,而周敦頤的《愛蓮說》更是膾炙人口。《紅樓夢》第七十八回賈寶玉因記起小丫頭說晴雯做了芙蓉花神,因此撰寫了長篇悼文(芙蓉女兒誅》,以火般的熱情謳歌了火般性格的晴雯,並祝願她死後能在天國成為芙蓉花神,上天人地,獲得真正的自由,這樣才能與她那高潔的品格相伴。後有學者據脂批及其他資料推斷:「晴雯,小黛玉也。」,並認為,寶玉雖諱晴雯,實誅黛玉,作者不僅以芙蓉襯托二女高潔品格,更以晴雯的悲慘遭遇來襯托暗示黛玉的不幸結局。

三、崇尚自然:李漁的飲食美學對紅樓飲食的影響

明清時期,商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豐富的日用品,華貴的奢侈品,活躍的遊樂場所,以及由此而發達的各種行業,擴大了人們的眼界,刺激各種生活享受的慾望噴薄而出,這在滿足口腹之慾的飲食消費中表現尤為突出。從社會上層到下層,講究吃喝蔚為風氣,撰寫飲食論著被視為文人的風雅。從李漁的《閒情偶寄·飲撰部》到曹雪芹的《紅樓夢》,都將文人獨有的詩情畫意及從啟蒙思潮中萌發的追求快樂人生的情趣,融入飲食活動,提高了烹飪技藝,也提高了飲食的文化品味。

明清時期的飲食觀主要強調「鮮、淡」二字,據現代學者研究,李漁在萬餘字的《飲撰部》中,使用鮮字多達36處,其中稱物料質地之時鮮9處,其他2處,特指鮮味的有25處。他提出純淨、儉樸、自然、天成的飲食觀,尤為重視原料質地和菜品風味的檢測。李漁一生酷愛食蟹,稱「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並稱食蟹,應「只合全其故體,蒸而熟之……剖一筐,食一筐,斷一鰲,食一鰲,則氣與味纖毫不漏」等等,《紅樓夢》第三十八回賈府螃蟹宴中的籠蒸螃蟹與李漁的食蟹觀不謀而合。除螃蟹外,《閒情偶寄》中還廣泛涉及了菜蔬、瓜果、谷食、調味晶以及肉食部的其他諸如豬、牛、羊、鴨、山禽、野珍等等。《紅樓夢》中的飲食風格以江南為主,屬淮揚菜系,而李漁正是以南京為生活中心,因此,紅樓宴中的主要菜繫在飲撰部都有所提及。萊蔬,李漁《閒情偶寄·飲撰部》把它作為第一主題,他評價菜蔬之美,是「一清、二潔、三芳馥、四鬆脆」,其所以勝過肉品,「忝在一字之鮮」。曹雪芹在紅樓食譜中極大地弘揚了李漁的原則,設計出豐富多彩的紅樓飲食。其中,僅粥飯類就有第八回中的「碧梗粥」、第十九回中的「臘八粥」、第三十五回中的「蓮葉羹」、第五十四回中的「鴨子肉粥」、第六十二回中的「綠畦香稻粳米飯」、第七十五回的「紅稻米粥」;湯類有第六回中的「桂圓湯」、第八回中的「酸筍雞皮湯」、第十回的「燕窩湯」、第三十四回中的「酸梅湯」、第四十三回中的「野雞崽子湯」、第五十二回的「建蓮紅棗湯」、第五十八回中的「火腿鮮筍湯」、第六十二回中的「蝦丸雞皮湯」:菜類有第十六回中的「火腿燉肘子」、第三十七回的「籠蒸螃蟹」、第四十回中的「鴿子蛋」、第四十一回中的「茄鯗」「五香腐干」「雞瓜」、第四十九回的「生烤鹿肉」「牛乳蒸羊羔」「野雞瓜齏」、第六十二回的「胭脂鵝脯」、「酒釀蒸鴨子」等等。《紅樓夢》中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謂做到了盡善盡美的程度,甚至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了。特別是第五十三回中,黑山村莊頭烏進孝過年帶來的年貨,從禮單上看又遠遠超過了李漁的眼界,山珍野味,河魚江鱘,特別是東北特產鹿獐狍和熊掌更是李漁飲撰中所無。

四、行樂第一:《紅樓夢》對李漁生活哲學的繼承與發揚

關於「頤養部」李漁介紹了養生怡樂之法,其中有季節行樂之法、家庭行樂之法,以及飲酒啜茗、聽琴觀棋、看花聽鳥等,在《紅樓夢》中都有具體的兌現。比如,福壽集於一身的賈母,就以家庭老祖宗的地位帶領兒孫享祖上留下來的基業,飽嘗人間富貴與歡樂,穿最好的衣服,住最豪華的宅院,每逢節令、生日都有飲宴安排和聚會。寧榮二府的豪門飲宴是《紅樓夢》的一大特色。就其規模而言,有大宴、小宴、盛宴:就其時間而言,有午宴、晚宴、夜宴;就其內容而言,有生日宴、壽宴、冥壽宴、省親宴、家宴、詩宴、燈謎宴等;就其節令而言,有中秋宴、端陽宴、元宵宴:就其地方而言,有芳園宴、大觀園宴、大廳小廳宴、怡紅夜宴等等。由於賈府的最高統治者賈母不信神佛,不追求來世美好、死後進人天堂,她追求的是現實的人間幸福、人生樂趣,因此,她對於一切人生樂事,都顯得興味十足。在她的影響和帶領下,紅樓兒女們看戲、品詩,觀畫、聽音樂、賞月賞雪、品茶飲酒、猜燈謎、說笑話、遊覽園林勝景、評說居室擺設、人物服飾,盡享人間富貴。《紅樓夢》第七十五回寫賈母攜眾登台賞月。清張潮認為,賞月有兩個好去處,一為登台,一為臨水。大觀園中就建有這兩處佳地,一為高台—凸晶山莊,為賈母和眾人賞月之處;一為臨水--凹碧溪館,為黛玉、湘雲聯句之處,可見他們對行樂的方法、地點選擇的在行。賈母不僅會賞月,更會賞樂。第七十五回中,「賈母因見月至中天,比先越發精彩可愛」,因此建議:「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又說「音樂多了,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遠遠的吹進來就夠了」還要挑「曲譜越慢的吹來才好。」當時「明月清風,天空地淨,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

第四十回中老太太帶領眾人遊覽大觀園來到了攏翠庵,妙玉安排老太太和眾人在院子裡喫茶之後,就拉了黛玉、寶釵到耳房去吃「體己茶」。關於茶,陸羽把它從物質需求昇華成一種精神文化生活的茶道境界。明陳楣公也曾云「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名施茶」,妙玉更損,她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驢了。」茶在《紅樓夢》中雖僅出現了六安茶、老君眉、普洱茶、女兒茶、龍井茶、杏仁茶等數種,但是有著豐富飲茶經驗的寧榮二府,把茶的用法和用途表演得淋漓盡致。依陸羽所言,烹茶之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須「清甘冽澈」才沏得出好茶。且看妙玉所用沏茶之水,是陳年的雨水,而她用來招待黛玉、寶釵及寶玉的,更是相當難得的陳年梅花雪所化;所用茶具,一概是奇珍古玩,連她平時用來喝茶的綠玉鬥,都是不俗之物;另外以茶漱口、以茶泡飯等都可稱為紅樓之一絕。第八十回「感秋深撫琴悲往事」中,黛玉在瀟湘館內撫琴自悲,妙玉卻與寶玉在外傾聽,這正是李漁所謂「喜彈不如喜聽,善弈不如善觀」也。其他如第十一回「慶壽辰寧府排家宴」、第十七回「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五十三回「榮國府元宵開夜宴」均為家庭行樂之法;而第五十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眾嬌娃割腥啖擅」則把李漁的冬季行樂之法做到了極致。總之,在賈府和大觀園中「貴人行樂之法」春夏秋冬的時時日日都在進行,賈府「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生活,比之李漁的行樂頤養大有過之而無不及。

「偉大的藝術和藝術思想不是獨立的而總是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一部小小的《閒情偶寄》和一部皇皇的《紅樓夢》,是中華美學史上的兩座豐碑,尤其是《紅樓夢》,它不僅對明清美學意義重大,更對中國的民族心理和民族個性以及對文學自身都產生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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