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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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評論

研究《紅樓夢》的紅學,跨進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現了紅樓夢學會這樣專業性的學術組 織,又出現了研究《紅樓夢》的學刊、集刊這些專門性的定期刊物,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新氣象,標誌著紅學發展達到了一個更新的階段。特別由於近幾年來陸續發掘出許多有關紅 學方面的新材料,使得《紅樓夢》研究討論的範圍更加廣泛更加深入,當代的紅學還派生了 一些專科分支,如專門研討作者曹雪芹生平和家世的曹學,專門研討前八十回抄本中脂批 的脂學,等等。

迄今為止,已經發現的脂批抄本,共有十二種。其中甲戌(1754)本、己卯(1759)本、庚辰 (1760)本、有正(戚序)本和脂稿本等五種已有影印本行世;甲辰(1784)本、蒙府本、南圖本 、吳(曉鈴)藏本和鄭(振鐸)藏本等五種均保存在國內(後兩種其實是白文本,並無任何批語 , 而且殘缺嚴重,如鄭藏本僅存兩回)。脂亞本雖流落國外,但有翔實的記錄文字可以稽考; 唯獨靖本猶如曇花一現,旋即迷失,至今還是有名無實。

靖本是南京浦口靖應鵾家的祖傳之物。靖氏原籍遼陽,本是旗人,上世約在乾嘉時期從 北京移居揚州,至清末靖應鵾的父親靖松元才遷居到南京浦口落戶,他將住處取名「明元 裡」,即據靖氏歷來的「明元堂」沿稱,且至今未改。這與靖本藍色封皮上所蓋的「明元堂 」長方形朱文章契合,可以證明這部抄本早歸他家所有。但究竟是上世哪一代收藏,已無從 查 考。據靖氏家譜記載,靖氏先世中曾有曹姓的妣氏配人,可惜靖氏家譜已在十年動亂中化為 灰塵了。靖本是靖應鵾的父親靖松元從揚州帶到浦口來的。靖松元生二子四女,長子靖應 鵬是小學教師,早在1947年病故;次子即應鵾,兄弟因未分家,後來書籍雜物都歸他一人 所有。1955年靖應鵾搬到浦鎮東門,房屋較為逼仄,將書籍雜物都堆放在擱樓上,靖本亦 雜置其中。靖本在明元堂靖家從揚州到南京至少有百年以上的歷史,然而幾代人始終只是把 它當作看看玩玩極一般的小說故事書看待,從來沒有重視過它。

靖應鵾生於1916年,解放前是浦口鐵路工人,初中文化程度。他記得自己在二十歲時翻 閱 過靖本,認為這部抄寫本的《紅樓夢》既不完整,又沒有插圖,文字中間夾雜了不少東歪西 倒的批語,讀下去又不順暢。他是寧可看普通石印的足本《金玉緣》的。他的獨子靖寬榮, 生於1942年,現在是浦口港管處的保全工人,他小時候也翻看過這部抄本,也因為它的陳舊 不全和字跡難認而不感興趣。靖本一直等到1959年靖家來了一位姓毛的客人,才開始轉變了 命運。

這位靖應鵾的朋友就是毛國瑤,1930年生於安徽安慶,1949年高中畢業。解放初在浦口 稅務局工作,其時靖應鵾在浦口工商聯,兩人因工作聯繫而相識。1956年毛考入合肥師範 學院中文系就讀,第二年被錯劃為右派,未能畢業,仍回浦口老家閒住。一天去靖家作客, 提 出想借書消遣解悶,靖應鵾便教他上擱樓自己去挑選。毛國瑤上樓翻到了這部十厚冊抄本 的《石頭記》(系十九小冊合併裝訂而成,因為每一小冊的藍色封皮仍粘連在一起),未標書 名及抄寫年月。書已破舊,多蟲蛀小洞,紙張黃脆,每頁騎縫處大多斷裂,全書缺二十八、 二十九回兩回,第三十回殘失三頁,實存七十七回余。引起毛國瑤注意的當然不是這部書的 這 些形狀,而是他看到書中附有大量批語,因為他自己家裡有一部有正石印大字本的《石頭 記》,也附有不少批語,想到可以拿去對照比較一下,於是他就借了回去。他在同有正本對 讀校閱時,隨手將有正本內所沒有的批語抄錄下來。由於有正本的天頭較窄,字多了便寫不 下 ,他先抄在紙上,然後再過錄到一本六十四開有橫藍線的練習本上。 批語共抄一百五十條 ,批語中錯亂訛倒之處均未改動,悉依原式。現在國內外眾所周知的靖本脂批,就是從這本 小冊子裡流傳開來的。

當初毛國瑤並不知道拿在手裡的是乾隆抄本,也認識不到自己抄下來的這些批語有何等重 要的價值。毛抄錄批語的用意,只是為了補齊自己這部有正本批語的短缺而已。幾個月之後 ,他就將抄本還給靖家了(以後他進了一直工作到如今的浦口運輸公司,擔任靜電水處理的 技術員。因業務繁重,很少有時間看文學書籍)。五年之後,在1964年初,他偶然見到上一 年 出版的《文學評論》中,有一篇俞平伯的《〈紅樓夢〉中關於「十二釵」的描寫》,文內寫 到黛玉、寶釵兩人的共同之點,使他想起此說與靖本第五回的一條批語(這條批語在有正本 中被誤抄為正文)頗有相似相關之處,不免動了好事之心,便將批語和靖本的情況寫信告訴 了俞平伯。俞見信大喜,當即覆信說「這些批語很有價值」,急於希望見到原書。毛國瑤趕 到靖家再去問書時,已經找不到了。是借走的呢,還是當廢品賣掉了,一家人誰也回答不出 來。擱樓上的書籍雜物,1961年前後曾被靖應鵾的老伴當廢品賣掉過一批,問她這部抄本 是否也一起賣掉了,她已記不得,好像沒有賣過;但有一隻宣德爐,的確被她當「廢銅爛鐵 」處理掉了。所以靖本不但是怎樣失落的搞不清楚,連在什麼時候沒有的也難以確指,只能 說是在毛國瑤還書之後至又去要書之前的這幾年之間吧。

不久以後,周汝昌、吳世昌、吳恩裕也都從毛國瑤處要到了靖本批語。他們都不斷地給毛 國瑤和靖應鵾、靖寬榮父子寫信,熱烈要求追查這部書的下落。周汝昌在1965年元旦寫給 靖寬榮的信中說:「我願意強調向你說明,你家收藏的這部《紅樓夢》,恐怕是二百年來發 現 的各種舊抄本中最寶貴的一部。」吳世昌在《紅樓夢探原》前言中也說:「在這十八年中新 出的材料,較重要而與這部小說直接有關者,莫過於南京靖本的批語。」吳恩裕寫了《讀靖 本〈石頭記〉批語談脂硯齋、畸笏叟和曹雪芹》一文,說:「我認為把靖本的有關批語同其 他抄本的批語互相參閱,就可以使多年來關於脂硯齋同畸笏叟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的疑案 ,得到解決。」周汝昌還說過靖本的特色是:「保存了很多不見於其他諸本的朱墨批語。」 比如寫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曾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指出醉金剛一回文字伏芸哥仗義 探庵之事;妙玉日後將淪落於瓜洲渡口的悲慘結局,等等。從這些批語可以窺見原稿的 某 些重要內容。這幾位紅學家中,周汝昌興頭最高,他給毛、靖寫的信最多。第一篇介紹靖 本的文章也是他寫的,就是發表在1965年7月25日香港《大公報》的《紅樓夢版本的新發現 》,把這部抄本正式定名為「靖本」,也是從這篇文章開始的。

靖應鵾、毛國瑤兩人對於1954年為了研究《紅樓夢》問題掀起過的一次大批判,也都記 憶猶新,因而對《紅樓夢》一書頗具戒心,不願意將這部抄本多作張揚。毛國瑤當初也只對 專家們提供資料,自己不想發表文章。不料周汝昌的文章發表之後,第二年還是給他們帶來 了一場災難。在史無前例的十年動亂中,靖應鵾和毛國瑤都被加以「裡通外國」之罪,遭 到連續批鬥;而且把靖家所有書籍全部抄光,1969年又將靖的全家下放到蘇北漣水農村。但 靖本給他們帶來的禍水並未就此結束。1973年在半個「紅學家」遙領下開展了所謂「群眾性 」的評紅運動,北京、南京等地於1974至1975年間曾多次分批有人來追問此書,威迫利誘, 無所不用其極。有一次在漣水農村的生產大隊辦公室裡,來人對靖應鵾拍台打桌,厲聲追 逼,態度非常粗暴。

靖家為了查找這部靖本,把屋頂和地板都翻了過來;所有認識知道的親戚朋友,也都分別 發出了詢問告急的信件;靖應鵾對老伴則再三再四地盤問到底有沒有賣掉,但她實在記不 起來了。靖應鵾夫婦是1979年6月從農村回轉浦鎮東門的,次年春節老伴去世,甚至在她臨 終前夕,一家人還問她有沒有想起這件事來。

靖本究竟能找得出來嗎?答案應該說是還有希望。比如,寬榮的愛人王惠萍在嫁到靖家之 前,就在別處彷彿見到過它。王惠萍是安徽來安人,生於1946年,從小隨父親王春芳住在南 京 浦口。她和靖寬榮相識就在毛國瑤的家裡,那時靖寬榮為靖本的事常去毛家,王惠萍去毛家 也很關心靖本的消息,兩人於1967年2月結婚,可以說是由毛國瑤促成的一段靖本姻緣。王 惠萍在婚前曾認識羅時金,羅原在江蘇人民出版社任編輯,被錯劃右派,下放到浦鎮東門供 銷社。1960年前後在東門廢品收購站工作過一段時間,恰巧在靖本的丟失期間。因此羅很可 能得到這部抄本。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王惠萍就在他家裡的玻璃書櫥內見到過有十厚冊藍封 皮的抄本《紅樓夢》,與毛國瑤介紹的形狀相同,可惜她當時沒有仔細翻閱。1964年毛國瑤 陪同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陳建根去找過羅時金,羅說:「現在沒有了。」語氣之間承認有過 此書。他在文革中被抄家,想來此書也被抄走了。當時因系私人訪問,未便深究,這事就擱 置下來了。今年四月,江蘇省紅樓夢學會在南京成立。毛國瑤、靖應鵾、靖寬榮和王惠萍 四人在會上分別作了關於靖本的專題發言,內容生動豐富,態度誠摯坦率,很有說服力。最 後,他們都表示將為追查靖本繼續努力,作出新的貢獻。

靖本的故事是真實的。現在暫且說到這裡,希望以後還能說下去,那時候,靖本一定找出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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