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版本
哈爾濱國際《紅樓夢》研討會的召開,是中國紅學史上的大 事,也是哈爾濱人民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喜事。在這個盛況空前的 會議上,將展出十幾種乾隆年間的《紅樓夢》原抄本,更加意義 重大,影響深遠。
看過越劇《紅樓夢》,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誰個不知。《紅樓夢》小說大家也都喜歡看,不過,多數人看的都是通行本。雖然也有看過影印抄本的,但一提起「版本』』二字,未免感到那是和自己頗生疏而遙遠的事。其實不然。誰看書還不挑個好本子。這就屬於版本範疇。可見版本問題和我們每個人都很切近。所以,熱愛《紅樓夢》的同志,應該瞭解這本小說的版本情況;有興趣有條件的最好多看幾種影印的抄本。
當然,版本研究的確有點專門性。我在黑龍江省第三屆桃山《紅樓夢》學術討論會上,談過《紅樓夢》版本研究的主要目的,不外乎通過早期抄本的研究,分析其源流和系統,探討曹雪芹創作這部文學巨著的具體過程,以供小說家和文藝家們借鑒。這對於我們文學青年也是有啟示作用的。同時,在綜合校讀的基礎上,找出一部最接近曹雪芹原著的抄本,以它做底本,以次於這個本子的一系列抄本做校本和參校本,校訂出版一部高質量的匯校本,以供古代小說研究者們研究之用,以供廣大讀者閱讀之用。這當然和我們每一個愛好《紅樓夢》的人都有直接關係。在封建社會,詩文被看作是文學的正宗,通俗小說則不登大雅之堂,是不受封建士大夫重視的,於是抄寫者和批評者們便隨意竄改。《紅樓夢》在傳抄過程中也被改得魚目混珠,真偽難辨。如果不把那些妄改文字清理出去,《紅樓夢》的研究就無科學性而言,讀者也就沒有一本可信的好書可讀。這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眾所周知,《紅樓夢》的版本有兩大系統,即八十回的「脂評」本系統和一百二十回的程高本系統。程偉元和高鶚在排印百廿回本時,對八十回原著有大規模的刪改,削弱了它的反封建的鋒芒,在語言和藝術上也有極大的損害。而解放後在社會上最流行的本子,正以程高本做底本,直到1982年,紅樓夢研究所的新校本出版,才改變了這種局面。
百廿回本的後四十回並不是曹雪芹的原著。雖然也有它的成功之處,但在思想傾向方面卻違背了作者的原意。賈家被抄之後,子孫流散,其結局恐怕是和甄士隱一樣,遭了一場大火,「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而程高本卻是「沐皇恩賈家延世澤」,「蘭桂齊芳」。
如果看了乾隆年間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等早期抄本,我們就會知道,曹雪芹的原著後半部為三十回,並非四十回,此二者完全是內容不同的兩種稿子。我們當然希望能讀到這位偉大小說家的原著,然而,非常可惜,這三十回書稿在他的生前就已有散失。稿本的收藏者畸笏叟說:「茜雪至獄神廟方呈正文。襲人正文標目日『花襲人有始有終』,余只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雪芹死後,根本沒有外傳。我們要想知道佚稿的較為詳細的內容,就非看影印的手抄本不可。
抄本上有曹雪芹的親人脂硯齋和畸笏的批語。從他們的批語得知,《紅樓夢》是百十回書稿。作者生前不僅改完了前八十回,而且寫出了後三十回,所謂「警幻情榜」就在全書之末。「情榜」仿照《水滸傳》英雄排座次的寫法,開列著金陵十二釵等三十六人姓名,而且都有評語。賈寶玉的評語是「情不情」,林黛玉的評語是「情情」。所謂「情情」,即一味鍾情,始終不渝,遂有《十獨吟》之作,最後「淚盡夭亡」。賈府被「抄沒」之後,賈寶玉曾一度落入獄神廟。他無力謀生,窮愁潦倒,竟然「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後來得棋官「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但是,他終於由癡情而絕情——情不情——走向了反面:「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故後文方能『懸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小說中另一重要女子「英豪闊大」的史湘雲,與衛若蘭結了婚。凡此種種,和百廿回本都是不盡相同的。「脂批」保存了佚書的個別回目、正文,提供了重要情節的內容和人物結局的線索。「脂批」的豐富性和具體性,大體上給我們勾勒出後部書的基本輪廓。以程高本後四十回與之比較,便可看出後者根本就不是曹雪芹的原著。想要瞭解全部真正《紅樓夢》的人,勢必看影印抄本的「脂批」不可。
我們看《紅樓夢》都是看的白文本,主要是看故事。但是要提高欣賞水平,就必須看附批語的本子。道光以降,王希廉、張新之和姚燮的批本已是二流。最懂曹雪芹的藝術創造的還是脂硯齋和畸笏。他們是曹雪芹的父兄之輩,脂硯齋還是賈寶玉的原型,又是小說創作的參與者與評定人,最瞭解雪芹的生活和思想,最熟悉作品的創作過程和佚稿情狀。脂硯齋是繼李卓吾、金聖歎和張竹坡之後的評點派大家,他的《紅樓夢》評點是中國小說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要繼承這份寶貴遺產,還是必須由閱讀研究《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抄本人手。
國內外現存《紅樓夢》早期抄本十二部,絕大多數都是抄錄在乾隆、嘉慶年間,收藏在各大圖書館、科研機構、高等學校以及藏書家手中。多半紙張黃脆,邊角殘損,已成了極為難見的孤本或珍本。我們要看手抄本,最易得的是已經影印出版的那幾種。曹雪芹和脂硯齋的原抄本,至今尚未發現,這十二個本子都是過錄本。對於各本的命名,曾有異議,這裡採取的是習慣說法。
甲戌本:回首題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正文中有「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故名。存第一至八,十三至十六。二十五至二十八回,共十六回,四冊。每半頁十二行,行十八字。其原本為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脂硯齋再評本。書口下部有「脂硯齋」三字,可見是他的自用本。此本開卷即有「凡例」五條,附七律一首,為他本所無。第一回有僧道與石頭談話四百二十九字,後出各本皆缺(惟迷失之靖藏本亦有此節文字)。第三回,林黛玉眉目描寫的下句有空缺,保留著虛以待補的原始稿本形態。它的正文文字在現存諸本中最早,質量也最高,因此最可寶貴。然而,其批語有晚至丁亥者(乾隆三十二年,1767),與他本共有的眉批又刪去落款,可知此本是遲至丁亥以後方過錄者。但它保存之「脂批」多於其餘各本,又有至關重要者,如關於曹雪芹卒於壬午除夕的批語,史料價值很高。甲戌本大興劉銓福原藏,1927年為胡適所購得,1961年台灣始影印。原本今藏美國康乃爾大學。國內有1962年中華書局翻印本和1973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重印本。
己卯本:回首題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存第一至二十,三十一至四十,五十五(殘)至五十九(殘),六十一至七十回,計四十一回零兩個半回。每冊十回,共五冊。每半頁十行,行三十字。第四冊目錄頁有題記:「脂硯齋凡四閱評過,己卯冬月定本。,』故其祖本當為乾隆二十四年己卯(1759)脂硯齋四評寫定本。然而,第十七、十八兩回尚未分開,第十九回無回目。第六十四、六十七回原缺,已抄補。前者避道光「寧」字諱;後者為武裕庵據乾隆年間抄本補抄。仍然殘留著一系列屬於早期抄本的特有現象。第十一回以前為白文本(僅有墨筆行側批語十二條),第十二回以後方有總評和批注。此本避怡親王允祥和弘曉的家
諱,但又不夠徹底。它的底本為怡親王府抄本,其來源很可能是脂硯齋的己卯本原抄本。怡府本的抄寫時間至遲不能晚於乾隆三十三年戊子(1768),那時產生的立松軒本已用它做底本。今本武進董康舊藏,約在1936年歸陶洙(亦武進人)。陶洙得己卯本後,又用甲戌本和庚辰本加以校改。現藏北京圖書館。所殘存之三回又兩個半回,於1959年在北京琉璃廠中國書店出現,中國歷史博物館購藏。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時,對於前人校改之朱文藍筆進行了清理和刪削。
庚辰本:回首亦題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存第一至六十三,六十五至六十六,六十八至八十回。共七十八回。每冊十回,共八冊。每半頁十行,行三十字。第五至第八冊的分冊目錄上,均有題記:「脂硯齋凡四閱評過,庚辰秋月定本。」可知其祖本為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脂硯齋四評定本。然而和己卯本一樣,第十七、十八兩回仍未分開,第十九回亦無回目;此外,第二十二回末破失,第六十四、六十七回原缺,第七十五回缺中秋詩,第八十回無回目。此為曹雪芹生前脂硯齋的最後一次定本,然而,仍殘存並未寫定的種種現象。庚辰本出於己卯本,而兩本前五回的文字差別較大,這是因為己卯本的這五回又有了修改。庚辰本的前十一回也是一個白文本,且無墨筆側批。以後各回之總評和批注與己卯本略同,惟獨從第十二回至二十八回出現大量硃筆眉批和側批,署年己卯、壬午、乙酉和丁亥。可見此本的過錄遠在丁亥以後。該本第七十八回,出現一缺筆「祥」字。因此,它也是怡府本的過錄本。據說嘉定徐星曙1932年於北京廟市購到此書,1938年歸燕京大學圖書館。1955年文學古籍刊行社影印,據己卯本補入第六十四、六十七回。1974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則以王府本補印。
有正本:清末民初(1911--1912)上海有正書局石印戚蓼生序本《石頭記》,題名「國初鈔本原本紅樓夢」,是為有正本。此本八十回,分裝二十冊,每冊四回。然目錄及書El均標明「石頭記」,十回為一卷。分卷與己卯、庚辰兩本相同。每半頁九行,行二十字。此本僅四十回以前有批注(後四十回中,僅第六十四回有兩條批注),而回前回後總評相當齊全,貫徹始終,前四十回的眉批則為有正書局主人狄楚青所作。雙行批注有刪改,凡脂硯齋署名者皆易以他字,惟獨第四十一回前的詩體總評有立松軒的署名。筆者由此線索人手,發現了立松軒的總評一百七十五條,批注二十條。這一百九十五條「松批」,王府本上也有。此外,王府本的行側批語中,還有六百三十二條是出自立松軒的手筆。立松軒批注的存在,證明了戚序本和王府本的母本是立松軒手抄本。這個手抄本的底本則由庚辰、己卯、楊藏等三本所拼湊。立松軒本是個整理本,所以有正本和王府本已無己卯本和庚辰本的那些殘缺現象。此外,立松軒對正文還作了很多修改。總之,有正本和王府本也都是脂評本,之所以單題「石頭記」,以有立松軒八百二十七條批語在。197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版行有正本,改題「戚蓼生序本石頭記」。
戚蓼生作序的《石頭記》還有兩種:一是1975年上海古籍書店發現的桐城張開模舊藏本,半部,前四十回。現藏上海圖書館。經研究證明,它是有正本的底本。有正本據以照相上石,僅有個別文字的貼改而已。二是藏於南京圖書館的戚寧本,原封面題《石頭記》,八十回。它也是戚序本的傳抄本。據說1930年前曾藏昆山于氏,後一度入於澤存(陳群)書庫。以上兩本,前者抄錄於乾嘉年間,後者抄錄於鹹同年間,均未印行。
王府本第七十一回末頁之背面書「柒爺王爺」四字,疑出於清王府IB藏,因此得名。一說出自清蒙古某王府,亦稱蒙府本。它和戚序本的最大區別是,第六十七回文字不盡相同(此回兩本皆為抄補,王府本的是程甲本),獨存墨筆側批,第五十七至六十二回據程甲本抄配。它還抄錄了程甲本的後四十回,以程偉兀序冠於全書之首。其過錄時間在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程甲本版行之後。1960年底此本在北京出現,入藏北京圖書館。1986年書目文獻出版社影印出版。
楊藏本:楊繼振舊藏。繼振字幼雲,號蓮公,卷首有他的題字:「蘭墅太史手定紅樓夢稿百廿卷,內闕四十一至五十十卷,據擺字本抄足,繼振記。」因此題籤皆作「紅樓夢稿」。回首題「紅樓夢」。十二巨冊,一百二十回,每冊十回。每半頁十四行,行三十八字。前八十回亦屬脂評本系統,有殘存的「脂批」可證。它的前七回的底本是己卯本,其餘各回則與戚本、列本、舒本、鄭本、夢本有相同底本。後四十回乃程乙本的刪節本。此書到楊幼雲之手已有散佚和破失,而且不止第五冊。所謂「據擺字本抄足」,實據程甲本。前八十回的正文早有刪改,從第十九回以後刪改量尤大。全書從首至尾,又普遍用程乙本校改一過,不知是否即封二題字所謂「己丑(光緒十五年,1889)秋月,蓮公重訂」。第七十二回末有滿文影跡,「以是知抄本出自色目人手」(己丑又雲)。實則,抄本「多」「都』』不分,是江南人的讀音,抄手當為南方人。第二十二、五十三、六十七等三回,系採用程乙本,其抄寫時間自在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以後。第七十八回末,有硃筆「蘭墅閱過」四字,但與《高蘭墅集》中的高氏筆跡並不相同。此本1959年春發現,藏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圖書館。中華書局1963年影印出版,題名「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
列藏本:此抄本由蘇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收藏,故通稱此名。沒有書名和總目,回首題名「石頭記」,只有第十回開頭和第六十三、六十四、七十二回的末尾題寫「紅樓夢」。全書原有八十回,線裝三十五冊,每冊二至三回不等。缺第五、六兩回,即丟失了第三冊,實存七十八回。每半頁八行,行十六、二十、二十四字不等。此本亦無「凡例」,甲戌本「凡例」的第五條,被寫進正文第一回「楔子」。這一點後出諸本均同。和甲戌以後的各本一樣,也缺少甲戌本中的那段頑石變美玉的四百餘字。顯然要晚於甲戌本。第十七回和十八回僅有一共同回目,但正文中間卻有「且聽下回分解」將其分開。第二十二回末惜春詩謎以下亦缺,一如庚辰本。第七十九回和八十回尚未分開。可見列藏本的底本和庚辰本相當。它又有不少異文,當為後人所改。此本也是一個帶評語的本子。有總批、眉批、側批、雙行批,有混入正文的批注。其中眉批一百一十條和側批七十三條,已經潘重規先生鑒定,都不是「脂評」。雙行批注七十條,似有刪節,且有三條為他本所無。第十六回的所謂混入正文的批語「此章無非笑趨勢之人,陽問豈能將勢力壓陰府麼」,為他本所無,僅與舒序本相同。舒序本這一節的文字是:「『……他是陽,我是陰,怕他也無益。』此章無非笑趨勢之人,陽問豈能將勢力壓陰府麼。然判官雖肯,但眾鬼使不依,這也沒法,秦鍾不能醒轉了。」舒序本對秦鍾之死的描寫,與甲戌、己卯、庚辰諸本均不同,是整理者的修改文字。雖未見到列藏本秦鍾之死的描寫,估計與舒序本相近(慶山按:1986年11月底購得列藏本,此處兩本果然相近)。此本用竹紙抄寫,重裝時使乾隆《御制詩》第四集(1783)和第五集(1795)作襯紙,蓋乾隆末年抄寫。道光十二年(1832)由俄人帕維爾·庫爾梁德采夫,從北京帶回俄國。庫氏旅居北京時,在俄國希臘正教會學習漢文。1984年我專家代表團赴蘇,經過協商,議定以兩國的名義在北京出版此書。1986年4月由中華書局影印出版。
舒序本:此本回首題名「紅樓夢」,有乾隆五十四年己酉(1789)舒元煒之序。作序時間與程甲本的擺印僅隔一年。序中說:「於是搖毫擲簡,口誦手批。就現在之五十三篇,特加讎校;借鄰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鈔胥。核全函於斯部,數尚缺夫秦關;返故物於君家,璧已完乎趙捨(君先與當廉使並錄者,此八十卷也)。」「秦關百二」是成語。其時雖然已知有百二十回本,而舒序本仍僅八十回,由兩個本子所拼湊。今存第一至四十回。每半頁八行,行二十四字,獨與鄭本相同。此本的前五回與庚辰本相近,此外還與楊本、列本有相同底本。正文已被大量刪改(居然有增文),脂批也全部刪除。值得珍重的是,此本為舒氏序本的原本。原抄藏者是旗人玉棟。1937年由吳曉鈴先生收藏。經修整,交中華書局付印,1987年影印出版,收入《古本小說叢刊》第一輯。北京圖書館有周紹良錄副本。
鄭藏本:鄭振鐸原藏殘本,僅存第二十三、二十四兩回。一冊。回首題名「石頭記」,而書口則題「紅樓夢」,前者該是這部抄本的原名。每半頁八行,行二十四字。這兩回書的末尾經人刪改,其底本文字早晚互見。經筆者與他本對校,發現第二十三回略早,文字優於各本;第二十四回與楊本、列本有相同底本。又恰為兩個抄手抄寫。是一個刪除批語的白文本。其抄寫年代,從行款看或與列藏本(兩本之回目,上下句並列書寫)、舒序本相當,即由「石頭記」易名為「紅樓夢」的時代。有「皙庵」朱文圖章,為西諦之前的收藏者。此本現藏北京圖書館柏林寺分館。1991年由書目文獻出版社影印發行。
夢覺本:回首題名「紅樓夢」。有乾隆四十九年甲辰(1784)夢覺主人之序,成書比舒序本早五年。八十回抄本,分裝四十冊,每冊二回。每半頁九行,行二十一字。正文已有大規模的普遍修改,與程甲本對勘,發現它與程甲本為共同底本,所以前人有此本文字介於脂本與程本之間的說法。該本系「脂評」本,批語每異於甲戌本而近於有正本,可證此本不屬於甲戌本系統。其正文屬於庚辰本一系。有獨出批語四十五條,據筆者考察,並非「脂批」。其中批注四十四條。第十九回前的獨有總評主張刪削批語:「原本評注過多,未免旁雜,反擾正文。今刪去,以俟觀者凝思入妙,愈顯作者之靈機耳。」故原本批注被大量刪棄,所餘不過二百零八條,除第六十四回一條而外,全在前四十回。刪改正文和「脂評」,反而自撰批語的人,很可能就是這位作序的夢覺主人。「夢批」的訛文表明,此本非夢覺本的原抄本。1953年在山西發現,人藏於山西省文物局,後歸北京圖書館。1989年書目文獻出版社影印出版,題名「甲辰本紅樓夢」。
已經迷失之本有靖藏本。揚州靖應鶤,今居南京浦口,藏八十回《石頭記》抄本一部。缺第二十八、二十九兩回,實存七十八回。共十厚冊,系由十九小分冊合裝而成。南京毛國瑤同志,1959年閱讀此書,錄存有正本所無批語一百五十條(經筆者分疏,應為一百六十八條)。後來此本在靖家迷失。搜尋多年,仍無結果。從抄錄批語所附的正文看,此抄本的文字相當早。第一回,石頭變美玉的那四百多字,諸本皆闕失,惟靖藏本與甲戌本尚存。又第十三回,「天香樓」獨作「西帆樓」,「脂批」:「何必定用『西』字,讀之令人酸鼻。」此「西帆樓」應系初稿文字。然而,第十七、十八回已分斷,分法與有正本相同。所存四十三回批語,有眉批、側批、雙行批、回前回後總批,朱墨雜出。雖文字錯亂訛誤太甚,有些競難以尋讀,筆者以為基本上都是「脂批」。有常[棠]村署名一條,畸笏署名多條。有立松軒批語三條。第六十七回諸本多缺,此本不但有此回,而且有批語四條,顯然是雪芹原稿。批語中關涉作者家事、小說初稿及後半部佚稿情節者,價值更高。「丙申年五月錄」存曹寅題《楝亭夜話圖》改稿於此本。丙申(乾隆四十一年,1776)即其抄寫時間的下限。毛氏所抄批語,1976年收入《紅樓夢版本論叢》,1985年《紅樓夢研究集刊》於第十二輯正式發表。
程高本:程甲本雖與夢覺本為共同底本,但因補續了四十回,自然屬於另一系統。同時對前八十回又有修改。關於整理百廿回本的經過,程偉元在序中有說明:「《紅樓夢》小說本名「石頭記」,……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間稱有全部者,及檢閱,仍只八十卷,讀者頗以為憾。不佞以是書既有百廿卷之目,豈無全璧?爰為竭力搜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年以來,僅積有廿餘卷。一日偶於鼓擔上得十餘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其前後起伏,尚屬接筍,然漶漫殆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細加厘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為鐫板,以公同好,《紅樓夢》全書始至是告成矣。」「友人」即高鶚,字蘭墅者。張船山在《贈高蘭墅(鶚)同年》一詩的題注中說:「傳奇《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筆者於1990年冬發現後四十回有東北方言,而高鶚是遼東鐵嶺人,可作為張氏注語的補證。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北京萃文書屋用木活字擺印了他們的整理補續本,題名「繡像紅樓夢」。全部四函,二十四冊。程高各有一序。是為程甲本。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藏有此本。第二年萃文書屋用程甲本的舊活字版第二次印行,「今復聚集各原本,詳加校閱,改訂無訛」 (程乙本「引言」)。共改動了一萬九千五百六十八字。程高序言之外,增加二人「引言」一篇。是為程乙本。鄭振鐸和阿英藏有此本。乾隆五十七年或稍後,萃文書屋又用程乙本的舊版,作了個別校改,第三次刷印。是為程丙本。上海圖書館收藏。
萃文書屋在極短的時間內排印了三種本子,大量銷行。郝懿行在《曬書堂筆余》中說:「余以乾隆、嘉慶間入都,見人家案頭必有一本《紅樓夢》」。然而,剛到二百年時間,這些原刊本已如鳳毛麟角,幾乎蕩然無存,更不要說曹雪芹的手稿本了。豈不令人浩歎!
1986年6月3日至5日草稿1991年10月28日至31日改定
2000年元月8日校閱
註釋
[1]題解:此文系應《哈爾濱日報》編輯部之約而作,原題作「《紅樓夢》版本漫談」。《哈爾濱日報》「太陽島文藝評論專頁」,1987年2月24日選登了程本與原著相異部分,改題為「漫說《紅樓夢》版本」。《齊齊哈爾師範學院學報》1992年第3期全文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