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版本有關人物資料
一、半畝園中的人物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脂銓本」,舊稱「甲戌本」)的末葉第一則跋文說:
《紅樓夢》雖小說,然曲而達,微而顯,頗得史家法。余向讀世所刊本,輒逆以已意,恨不得起作者一譚。睹此冊,私幸予言之不謬也。子重其寶之。
青士、椿余同觀於半畝園並識。乙丑孟秋。按:此跋文中的青士,即濮文暹之字,江蘇溧水人,清道光十年(1830)生。椿余.是他弟弟,名文昶。兄弟兩人,於同治四年乙丑(1865)科同榜進士。文暹在刑部任主事、員外郎等職.後外任河南南陽府知府,繼母病故後,即不復出。椿余則外任湖北漢陽知縣。收藏「脂評本」的子重,就是劉銓福的字,別號白雲吟客等。直隸大興人。約生於嘉慶二十三年(1818),約卒於光緒七年(1881)以後。咸豐初年.曾隨其父劉位坦(字寬夫)在湖南辰州府任上。父子兩人都愛搜集金石書畫,庋藏頗富。劉銓福題書齋名為「磚祖齋」。今存《劉子重短簡墨跡》二厚冊。
劉銓福在收藏的這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現在殘存十六回)末葉上,寫了五則題跋。最早的一則,系年癸亥(同治二年,1863)春日,最晚的一則記:近日又得《妙復軒評本石頭記》,他旁批於丁卯(同治六年,1867)夏,借與孫桐生(字小峰)「刻於湖南」。按:此評本刻於光緒七年辛巳,則此時劉銓福尚在世。他得到這部脂評本《石頭記》,在題跋上未記來源、年份。據周汝昌同志考證,不會晚於咸豐十年。
濮氏弟兄為什麼在「半畝園」中觀看這部《石頭記》,並加跋語,茲將有關史科簡介於下:
考半畝園,在北京東城今故宮東北隅弓弦胡同內的支巷牛排子胡同。此園.在清初原為賈復的住宅。李漁客賈幕時,為主人葺建此園,「疊石成山,引水作沼.平台曲室.奧如曠如。」此後幾經易主,園就荒廢。江南河道總督完顏麟慶於道光二十一年(1841)八月初七日囑其子完顏崇實購入此園宅,加以重修,遷入居住。在麟慶著的《凝香室鴻雪因緣圖記》(年譜體)中有八節圖記,記述此園結構。崇實自訂《年譜》裡,也記述不斷增建屋宇、葺治園圃的情況。後來又將東鄰靖逆侯張勇園宅,一併購入連接,添築堂軒,由崇實的弟弟崇厚居住。在朱一新編纂的《京師坊巷志》捲上,也記及麟慶的半畝園。麟慶卒於道光二十六年(1846)。因此濮文暹、文昶兄弟兩人觀看劉銓福藏本《石頭記》時,園主人應是麟慶的兩子崇實、崇厚。
濮氏兄弟和半畝園有什麼關係呢?據《崇實年譜》及濮文退著《見在龕集》兩書中記載的有關材料,曾有這樣一段關係。原來濮氏兄弟兩人,是崇實的家庭教師,後隨崇實一起赴川,在成都將軍任上當幕客。同治三年(1864),崇實之子嵩申要赴京應試,濮氏兄弟也要去應會試,就在這年冬天,由四川東下入京。當時崇實仍在四川,而崇厚則在京中。
關於劉銓福與崇實及濮氏兄弟的交友關係,在崇、濮兩人的著述裡雖未提及,但從另一方面的資料,可瞭解其線索。
葉昌熾《藏書記事詩》卷六記劉位坦和劉銓福的詩:「河間君子館磚館.廠肆孫公園後園,月老新書紫雲韻,長歌聊為續梅村。」葉氏按稱:「子重名銓福,大興人。藏弆極富。……余客歲館子壽師(即黃彭年,娶劉位坦弟四女)次君再同前輩京邸,見宋刊《婚禮備要》、《月老新書》、紫雲《增修校正禮部韻略》,皆先生舊藏。《月老新書》尤為奇秘。」張之洞也提到:「畿輔自道光、咸豐以來,篤嗜金石文字者稱三家,……其二、大興劉銓福子重,家世好古,多交通人,園池幽勝,藏弆之富,都下無比。……」從金石家趙之謙等人記述中也可知趙等與劉銓福有著「金石之交」。
崇實在未去四川以前,在他的《年譜》中記及: 「咸豐六年(1856)時予專講金石之學.購覓古彝鼎器不少。」下一年,「夏,重修家園,新建廳房五間,名曰『永寶尊彝』,制一聯曰:「堂構幸相承,賴有敦盤招勝侶;林泉容寄傲.敢將絲竹感中年。」
崇實是「賴有敦盤招勝侶」,劉銓福是「藏弆之富,都下無比」,「多交通人」,兩個玩「金石」者,就相互結交.劉氏也成為半畝園中「座上客」了。而濮氏兄弟也是喜愛金石,圖書,長居於半畝園中,達十六年之久。濮、劉之交,也自然可以想到。
劉銓福所藏的這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在五則跋語中雖沒有說明來源,但他提到的幾點很重要:一是向「海內收藏家」搜訪侏本,二是購到妙復軒評本原稿,三是瞭解到翁同龢藏有《石頭記》原本,而無脂評,四是勘校他所藏本與程印本的不同,五是說許多「效顰者,無一可取」,六是說雪芹與脂硯齋有密切關係。從這些跋語內容看,說明劉銓福對《石頭記》一書作過研究。
這部《石頭記》既在半畝園中觀覽,是否與園主人的收藏有關.尚待發現史料以證。現在另引一些有關資料,供研究者探索參考。
(一)寫續書四十回的高鶚。他是乾隆六十年乙卯(1795)科三甲一名進士。麟慶,則是嘉慶十四年已巳(1809)科三甲九十三名進士。嘉慶十七年(1812)麟慶和高鶚兩人同任內閣中書。四月間,內閣庭中一株枯萎的芍葯重發新枝,因此麟、高等人詠詩紀其事。見於麟慶《鴻雪因緣圖記》初集第三十圖《鳳閣吟花》。此後在《圖記》初集第四十七圖《紅橋探春》一節裡.記高鶚持贈繪有揚州紅橋修禊圖的扇頁。第三集第三十圖《仙橋敷土》一節裡又追記與高鶚在北京東直門外酒仙橋相遇的一段故事。
(二)高鶚於嘉慶十九年甲戌(1814)曾為麟慶之母惲珠所著的《紅香館詩草》寫了一篇序文,署年甲戌秋八月既望。集中收有:《戲和大觀園菊社詩四首》,這四首詩和作品中的《種菊》詩的韻腳全同。惲珠曾編輯《國朝閨秀正始集》一書,其中選錄高鶚的女兒高鳳儀之詩。
(三)麟慶,他一生喜愛圖書,曾在半畝園中專辟藏書室,題名「瑯媼妙境」。他督率崇實、崇厚二子加以整理。在《圖記》中提到藏書數量「統計八萬五千餘卷,蓋萃六、七世之收藏,數十年所貽贈,而後得此,亦云富有。」
(四)崇實既喜藏金石,與劉銓福同好,兩人的關係,已見上列分析。如果能發現他家藏書《書目》,或許能發現有關收藏《石頭記》的材料。
關於劉銓福的資料,續記三則如下;
一、清咸豐元年,劉銓福的父親劉位坦,出任湖南辰州府知府,銓福隨任。父子倆一向愛收藏圖籍,在湖南任期內,陸續收購到圖書七千餘卷。咸豐七年,劉位坦告病離職回京.無力運回這批圖書,就寄藏於友人漵浦縣舒雲槎的竹坳春雨樓中。到了咸豐十年閏三月間,劉銓福想到這批圖書,就請在京的武進人莊裕崧(少甫)繪了一幅《竹坳春雨樓藏書圖》,圖上有繪者題詞,說:
子重仁兄,隨侍其尊翁寬夫老伯大人之官辰郡。有書七千餘卷,歸裝無資載還,乃藏之漵浦舒雲槎明經竹坳春雨樓中,屬作圖記事。閱藏書之時,已五年矣。咸豐庚申又三月毘陵莊裕崧志於京邸。
這幅畫上鈐有「大興劉銓福家世守印」、「子重」等圖章三枚。
咸豐十一年七月,山西代州馮志沂寫了《竹樓藏書記》一文,現節錄如下:
吾友劉君子重,大興舊族也。自其上世好蓄書,至尊甫寬夫先生及君,好尤甚;見可喜者,值匱乏.雖稱貸典質必購之。……喜借人觀,庋書連棟,躡幾蹋取畀,無倦色。……又多巧思,時出己意教肆工潢治之,無金玉錦繡之侈,而精雅可玩。朋友游書肆,見異本,力不能致者,多樂以告君,謂書入他人家,不若在君家為得所也。以故.君藏書日以富。人亦多君不吝,故借書無不歸且速也。……咸豐初,先生守辰州.君以書從。……又以其餘,購大姓蔣氏書若干卷,未幾,以積勞暑濕嬰末疾,遂投劾歸。貧無以治裝,乃以所攜及新購書七千餘卷.置漵浦舒明經竹坳春雨樓中。既歸京師數年,唸唸不能置,君乃屬善畫者莊君寫是圖,以娛先生,而囑余為記。
畫後除上引的這篇馮記外.還有劉銓福的妹夫貴築黃彭年的後記。此畫曾在1962年胡適在台灣影印的甲戌本內刊出。
二、劉藏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一葉「凡例」二字下空白處,除鈐有「劉銓福子重印」及「子重」二章外,下面還蓋了「髣眉」陽文章。髣眉是誰?過去未能考出。
周汝昌同志在《紅樓夢新證》(增訂本第一一二○頁)考出了髣眉就是劉銓福的側室馬壽萱的字,號宜男花主人、木瓜山女。咸豐十年,武進莊裕崧為劉銓福繪了一幅《翠微拾黛圖》,內容有關馬壽萱事。圖上有何紹基題耑.後面有多人跋詠,其第一篇即濮文暹所作南北合套。汝昌同志指出:「甲戌本之歸入劉、馬收藏,不會晚於咸豐十年,而並非是後來同治二年、四年、七年三次題記時的新獲。」又同書九六五頁,並記新見之劉銓福手跡事,不重引。
三、《清稗類鈔》中有一則筆記,涉及劉銓福的交友。現抄錄於下:
福山王文敏公懿榮,官京師久,交遊既廣,每於春秋佳日.與潘文勤、張文襄、洪桐董研樵、太谷溫味秋、儀征陳六舟、巴陵謝麟伯、餘姚朱肯夫、吳縣吳清卿、會稽李蓴客、甘泉秦誼庭、績溪胡荄甫、光山胡石查、遂溪陳逸山、大興劉子重、儀征陳研香、元和顧緝庭、歙縣鮑子年、長洲許鶴巢,遞為詩酒之會.壺觴無虛日。……(見《清稗類鈔》第四十七冊飲食類,七十八頁)
按:這一則筆記,一共提了十九個人名,都是咸豐、同治間的文人(筆記中全用字號).大都有詩文集流傳。其中有「劉子重」之名。這裡給我們一點啟示,如果從這批文人的集子中去探索劉銓福的資料,或許可以有所發現。
二、「己卯本」抄藏者弘曉側記弘曉之父胤祥(也寫作「允祥」),是雍正奪得皇位後,唯一重用的皇室中人.曾命他綜理朝政事務。雍正規定:弟兄間名字上用作行輩的「胤」字都要改作「允」字,唯「胤祥」可以保留。胤祥在雍正時,對北方水利,曾做了些事。
雍正二年(1724),曹頫\的請安折上,雍正批了一篇長諭說:「你是奉旨交與怡親王傳奏你的事的,諸事聽王子教導而行。……」事實上,從這時起,曹頫\就被「軟禁」起來了。到了雍正五年(1727)十二月二十四日,終於被「抄家」,也當然被關禁起來了。 (可參閱周汝昌同志《曹雪芹家與雍正朝》一文。)
到了雍正八年(1730)五月初四日,胤祥病故。即由第七子弘曉襲怡親王爵。他是當時皇室中比較喜愛圖籍,略擅文詞的一個貴族人物。葉昌熾《藏書記事詩》卷四中說他:「凡經史傳記,以及諸子百家之編」,都廣泛收貯。陸心源在宋刊婺州《九經》跋語中說他:「其藏書之所曰樂善堂,大樓九楹,積書皆滿。」他編有《怡府書目》,收書四千五百種,目中但記書名、冊數,間及版刻。
弘曉著有《明善堂集》,計詩集四十二卷、文集四卷、詩餘一卷、詞餘一卷。起自雍正十二年甲寅(1734).迄於乾隆四十年乙未(1775)。詩集上鈐有「明善堂」、 「怡親王寶」、 「冰玉主人」等圖章。卷首有弘曉的堂叔胤禧(慎郡王)等序。
弘曉,號秀亭,別署冰玉主人。生於康熙六十一年(1722),卒於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五十七歲。怡府的園宅,舊在帥府胡同,胤祥卒後,改為賢良寺,後移至朝陽門內北小街(見《宸垣識略》及《京師坊巷志》)。在海澱,還有一所別墅.名冰玉山莊。他經常同八旗貴族和某些文人在家中觴詠,詩集中有不少反映。他與雪芹的好友敦誠也有交往。汪蒼霖(字易堂)是怡府的座上客.也是敦誠的朋友。
弘曉抄錄《石頭記》的時間,應在乾隆二十四年己卯以後,因為書上已有「己卯冬月定本」的字句。此際,正是曹雪芹重遊金陵,入尹繼善幕之時。
曹雪芹從北京城內遷居西郊後,又幾度播遷。據傳說,到乾隆二十三年(1758)春夏之交,才在西山白家疃市集的西邊定居,在這裡一直住到逝世。曹雪芹為什麼要選擇白家疃這一冷僻之處去居住呢?這與怡府也許有一定關係。因為胤祥曾在該地建有「別業」,在他死後即改為祠宇,見海望撰《敕建白家疃和碩怡賢親王祠碑記》。
弘曉曾去過白家疃家祠,寫下了一首七律:
筍輿停處雨瀟瀟,暝色蒼茫路正遙。野鳥向人尋晚樹,山僧勸我駐行鑣。神憑閟殿思遺緒,字撫豐碑誌兩朝。只恐雲深溪徑黑,馬蹄蹴踏過山橋。
寫詩的時間是在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的春天。也正是曹雪芹逝世後不久。
三、「脂戚本」序者戚蓼生補考周汝昌同志在《紅樓夢新證》的附錄中有一篇《戚蓼生考》,他發現了許多重要史料,於戚氏的家世和生平,作了鉤稽。現就《新證》未引及的資料,作一些補考。
(一)清同治十三年宗源瀚修、周學濬等纂《湖州府志》卷七十三人物傳、政績三有一篇《戚蓼生小傳》:
戚蓼生,字念功,號曉堂,德清人。振鷺子。乾隆三十四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升郎中。充河南正主考.雲南學政.擢福建按察使。為人倜儻.不修威儀,然強幹有吏才,案無留牘。以勞瘁卒於官。
按:此傳與嘉慶十三年周紹濂修《德清縣續志》小傳不同。其中於戚蓼生之「字」的問題,可更正《兩浙輶軒錄》之誤。
一九七三年九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戚蓼生序本石頭記》,在《出版說明》的小傳部分說:「又字彥功,念切」。這個又字「念切」,即是據《兩浙輶軒錄》卷三十二戚氏小傳而來的;戚蓼生取字和號.都用同音,如號曉堂,又號曉塘。而字彥功,又字即取同音之念功。《輶軒錄》把「功」字誤作「切」字,以致貽誤後人。
(二)一九二三年王任化修、程森等纂《德清縣新志》卷六、選舉志,「典試、同考」有記載:乾隆甲午(三十九年,1774)四川副主考戚蓼生,乾隆丁酉(四十二年,1777)河南正主考戚蓼生。又同卷「學政」記:乾隆四十二年雲南學政戚蓼生。
這些記述,可補充他從京官外放到任江西南康府知府之間的一段經歷。
還有一些資料:戚蓼生與項家達兩人在主持河南鄉試後,編了一本《乾隆丁酉河南鄉試錄》, 當年刊印。清趙增榮編《國朝全蜀貢舉備考》卷四:「乾隆三十九年甲午科四川鄉試,主考官,翰林院編修張燾,戶部主事戚蓼生(從這裡得知他還任過戶部主事)。又《新纂雲南通志》卷十三上,歷代職官表二上、清代文職省官:學政,第十四人為戚蓼生(任學政三年)。這些資料都可與《德清縣新志》的記載互證。
(三)關於戚蓼生之得《石頭記》,過去都說他是在乾隆三十四年即中進士這年進京,從廟市中購得。其實戚蓼生於乾隆二十七年壬午中舉後,於乾隆二十八年癸未春,三十一年丙戌春,曾兩度進京應會試,但都落第。中進士這年是第三次進京。因此不能肯定他得《石頭記》之年就是乾隆三十四年。
戚氏與嘉興錢氏有兩重戚誼,《新證》已經考出。錢載這個人曾在乾隆二十七年壬午春,為王岡繪曹雪芹小象題詞。因此關於戚蓼生得書的關係也可以思路廣一些,應多從幾方面去探索來源。
戚蓼生著有《竺湖春墅詩鈔》,尚未發現傳本。《兩浙輶軒錄》收有戚蓼生詩八題。清王昶《湖海詩傳》卷三十一選收戚蓼生的《馬底驛》一詩,有小傳.因知戚蓼生與王昶是朋友。《紅樓夢新證》(增訂本第九七一頁)收了戚蓼生為葛秀英《澹香樓詩詞》題的四首七絕。這裡不重引。
四、收藏《紅樓夢稿》的楊繼振
一九五九年春,北京發現了一部《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紅樓夢稿》。此書的早期收藏者楊繼振,滿族人,隸內務府鑲黃旗。約生於嘉慶中葉,卒於光緒初年。出身官僚地主家庭。父名鍾裕(一作鍾格)。楊繼振在此書扉頁上寫了《蘭墅太史手定紅樓夢稿百二十回》的題籤。原書用竹紙墨筆抄寫。楊繼振在書上蓋了許多圖章,有「楊印繼振」、「猗歟又雲」、「又雲考藏」、「繼振私玩」等等。楊繼振的朋友於源、秦光第等並有題字和題籤。而在第七十八回末有硃筆寫的「蘭墅閱過」四字。由此牽涉到這個本子和高鶚續本的關係。
現將有關楊繼振的資料,分輯於下:
1.葉昌熾《藏書紀事詩》卷六「楊繼振幼雲」條云:鮑康為繼幼雲跋《幣拓》冊子:『春宇同年之弟幼雲,與余有同癖。壬申解組旋都下,聞幼雲收藏益富。』又為幼雲跋《陳氏十鍾拓冊》:『秋雨初過.盆菊已花.披讀數過,不覺紅日之西墜,塵海中獨余與幼雲最閒,慊從往來,必以墨拓相示,未始非清福之一端也。』又戲柬繼幼雲詩:『從來同癖氣相求,拓本紛傳等置郵,涼雨一簾花滿屋,翩然塵海兩閒鷗。』昌熾案:春宇先生諱宜振,漢軍鑲黃旗人。道光乙巳恩科進士,工部侍郎。同治乙丑,視學江蘇。昌熾以童子受知幼雲先生,不獨藏泉最富,金石圖書亦皆充牣,近漸散佚。昌熾得其奇零小種,藏印纍纍,每冊有楊字圓印、石箏館、猗歟又雲印。兩紙黏合處有雪蕉館騎縫印。卷首有長方巨印,……又題後云:予藏書數十萬卷,率皆卷帙精整,標識分明,未敢輕事丹黃,造劫楮素,至簡首卷尾,鈐朱纍纍,則獨至之癖,不減墨林.竊用自喜,究之於書,不為無補。
2.褚德彝《金石學錄續補》捲上:「楊繼振,字幼雲.漢軍鑲黃旗人。工部郎中。收集金石文字,無所不精。於古泉幣收藏尤富。剖析源流,考證文字,多發前人所未發。藏宋拓《孔彪碑》,足補《隸釋》之缺,又得《南唐昇元帖》祖本,名所居曰:官帖齋。」
3.恩華輯《八旗藝文編目》:
漢軍楊繼振,字又雲,號蓮公,別號燕南學人,晚號二泉山人。隸內務府鑲黃旗.官廣東鹽運同知。著作有: 《蜀石經春秋左氏傳經注考異》、《星鳳堂詩集》、《五湖煙艇集》、《古泉喜神譜》等。
五、程偉元的幾位朋友程偉元是怎樣一個人物,連籍貫也不清楚,更何論他的生平。周汝昌同志曾購到一頁程偉元繪的山水扇面.並有題字,已發表於一九七三年第二期《文物》上。這是難得的可供瞭解程偉元的一件資料。從其兩個圖章「臣」、 「元」二字上分析.應做過小官。他繪此扇面的時間是「辛酉夏五』.為嘉慶六年(1801)。
文雷同志近年來也獲得一些關於程偉元的重要資料.知道他在東北奉天(今遼寧)做過官。時間是在清宗室晉昌任盛京將軍這一期間。筆者把見到的有關程偉元幾位朋友的交往材料,記錄於下,供研究工作者參考。
(一)晉昌,字戩齋,別號紅梨主人。滿洲鑲藍旗人.初授三等侍衛輔國將軍,此後,職位變遷很多。嘉慶五年(1800)三月任盛京(今瀋陽)將軍,至八年(1803)八月革職回京。九月奪爵,以其弟晉隆承襲.仍派他在宗人府主事上行走。此後又有升擢,道光八年(1828)八月卒。生平傳記,詳見清李桓纂《國朝耆獻類征初編》卷三一五。他的著作有:《戎旃遣興草》二卷,道光五年(1825)安素堂刊本。另有《西域蟲鳴集》一種。
在《戎旃遣興草》詩集卷首有晉昌自序,以及李楘、周籛齡、劉大觀、程偉元的序文。集中還有和程偉元的詩作多首,可以給我們瞭解程偉元和晉昌、李楘等人的關係。李楘,江南長洲(今蘇州)人。乾隆三十七年壬辰(1772)科進士。著作有:《惜分陰齋詩鈔》十六卷,嘉慶四年(1799)刊本。
(二)劉大觀,字正孚.號松嵐,一作崧嵐。山東邱縣人。乾隆十九年生,四十二年拔貢生。曾在廣西,奉天(今遼寧)任知縣、知州,後任山西河東道鹽運使,一度署過布政使。他與高鶚的內弟張問陶於乾隆五十九年(1794)十月十四日開始以詩訂交。這年劉東赴奉天任開原知縣.寧遠州知州等職。嘉慶八年回京。在東北任官期間,晉昌正在任上。著作有。《玉罄山房詩集》十卷,嘉慶十六年(1811)刊本。集中卷九有《題善觀察怡庵<柳陰垂釣圖>》,詩中寫到程偉元,有「此圖出自小泉手,我與小泉亦吟友」之句。可知劉大觀與程偉元是「詩友」。
在張問陶《船山詩草》中有十三個詩題提到與劉大觀的交往關係,特別是《奇零集》中有一篇長序,附錄劉大觀給他的一封書信,信中說到替他安排生活,張得書後,非常感動,即寫了《寄松嵐代柬》七律四首。
劉大觀與雪芹的知友敦誠也是朋友。他為敦誠的《四松堂集》底稿本寫了一篇序文,言辭懇摯,記年是乾隆壬子(五十七年,1792)閏四月中浣(《四松堂集》刊本中無劉序)。敦誠已於上年十一月故世,劉尚未知。這時,正當程偉元印成《紅樓夢》壬子本(程乙本)的二個多月後。
劉大觀的生平資料,還散見於王培荀《鄉園憶舊》、李斗《揚州畫舫錄》、袁枚《隨園詩話》、王昶《湖海詩傳》、符葆森《國朝正雅集》、翁方綱《復初齋集外文》、阮元《邗上集》、王芑孫《漚波舫近稿》等書中,可以參閱。
(三)孫錫,字備衷,號雪帷,仁和(今杭州)人。清吳振棫編《國朝杭郡詩續輯》卷二十八收錄孫錫的十一首詩。其小傳中說:乾隆五十八年癸丑(1793)進士,官雲南寧州知州。有《韻竹山房集》四卷。孫錫有一首《贈程小泉(偉元)》,茲錄如下;
青楊小巷拓城陰,折簡來投碧海簪。冷士到門無暑氣,虛堂得雨有秋心。綠醅盞淺憐輕病(時余病目節飲),紅豆香多入瘦吟(展紅梨主人《秋風紅豆圖》)。寄語直沽東下客.好將佳話續題襟。
孫錫還著有《韻竹詞》四卷,清黃燮清輯《國朝詞綜續編》中選收。周慶雲纂《兩浙詞人小傳》卷八有《孫錫小傳》,說他「曾擢錦州,被議落職,復起為寧州知州.以老乞休。工倚聲,柔和綿密.極盡能事。」
根據上引資料.如能發現《柳陰垂釣圖》、《秋風紅豆圖》等畫.以及孫錫等的詩詞集,或可發現程偉元的材料。
(四)金朝覲著《三槐書屋詩鈔》卷三葉九有《題程小泉先生畫冊》詩.前有小序:「辛酉、壬戌.小泉程夫子居東都留守將軍晉公幕府;時余肄業書院,以及門時親筆墨。暨先生下世後.求其遺紙,如片鱗隻爪不可多得。景堂二兄以舊紙囑題,余喜得見先生手澤,因識數言於巔。時嘉慶庚辰清和月之八日。」詩云:
昔我立程門,雪吹三尺積。揮麈細論文,臨池學作字。亦或試塗鴉.筆墨聊遊戲。吁嗟二十年.風流成往事。片紙寄精神,恍惚聞謦欬。展卷托長言,用以鳴相思。
按:金朝覲,字午亭,鑲黃旗漢軍。奉天(今遼寧)錦州人。嘉慶十三年戊辰恩科舉人,嘉慶十六年辛未科三甲九十七名進士。任官至四川崇慶州知州。著作有《三槐書屋詩鈔》四卷,編入《遼海叢書》。
《題程小泉先生畫冊》詩,作於嘉慶二十五年庚辰(1820)四月初八日。小序中的「辛酉、壬戌」,是指嘉慶六年(1801)和七年(1802)。「東都」,指清代之盛京.即今瀋陽。清世祖福臨入關遷都燕京(北京)後,遂以盛京為留都。「晉公」,即前引資料的宗室晉昌,詩鈔中有唱和之跡。
從小序中可知程偉元於嘉慶六年、七年為晉昌幕僚,兼瀋陽書院事。金朝覲的受業.即在此際。由小序並得知程偉元之卒年,當在嘉慶二十五年以前。
關於程偉元的生平和交友.現在知道的.僅是一鱗半爪。現據已知材料.初步歸納如下:
程偉元,字小泉。據孫錫《贈程小泉偉元》詩句看,可能是杭州人(一說是蘇州人)。出身於所謂「書香門第」.但似已敗落。他的「功名」待考。乾隆末去北京.同高鶚認識。據高鶚序《紅樓夢》說:「今年春(按:指乾隆五十六年辛亥)友人程小泉過予,以其所購全書見示。且曰:此僕數年銖積寸累之苦心,將付剞劂公同好。子閒且憊矣,盍分任之。」這時的高鶚是在京中覺羅善怡庵家任家庭教師。從高序中知道.程、高的相交為友,應在乾隆五十六年以前。具體情況不詳。過去對《紅樓夢》後四十回的續貂,以及前八十回的大事修改,只歸到高鶚一人身上,現在綜合有關史料來看,程偉元的作用似亦不在高鶚之下。
還有一個問題值得研究。周汝昌《紅樓夢新證》(增訂本)第779頁上提到:「余於成都故肆,曾見一冊葉,皆舊書札,其一則,言『小泉貧窘』,欲有所幹請於汪小竹云云。此可證高鶚、程偉元皆與汪小竹大有關聯。程偉元既亦貧士,安得有刊印《紅樓夢》百二十回大書之力?則《紅樓夢》之偽續以冒全書,出貲以付擺印,當另有一大有力之人為之後台,其事甚明。附記於此,探研者倘有所取資焉。」第1163頁又附註說:「程偉元……曾依靠劉大觀,在東北某地做過『知廳』小官。」
按:汪小竹,名全德,字修甫,號竹海,儀徵人。《儀征縣志》有小傳。他與高鶚的關係,見王利器《關於高鶚的一些材料》第二節《關於紅樓外史及焦尾琴》,已說得很詳細.這裡不繁引。汪小竹生於乾隆四十八年(1783),當程偉元排印《紅樓夢》之年,他僅九歲.因此,助刻事與汪無關。至於程偉元向汪「干請」是嘉慶以後的事了。
又按:劉大觀已見前引資料,他是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拔貢生。初任廣西臨桂、天保等縣官及桂林知府。乾隆五十六年五月初,從廣西任上回來,過江寧以詩請見袁枚。乾隆五十九年在京師以詩與張問陶訂交,即於此年十月去東北任官,先後在遼陽、承德、開原、寧遠州等地當地方官。嘉慶八年回北京。他和程偉元在東北的接觸,就在這一時間內。後來,於嘉慶六、七年間程偉元入晉昌盛京將軍署當幕僚。這時,高鶚在京,已中進士,正在內閣侍讀任上。
程偉元能詩.劉大觀的《玉罄山房詩鈔》中有唱和之跡,稱他為「吟友」。程也能作畫.周汝昌同志所收到的一幅山水扇面,畫於嘉慶六年辛酉(1801)五月間,即程偉元在東北時期。
前面還提到.他曾為覺羅善怡庵繪過《柳蔭垂釣圖》,值得注意。高鶚中舉後,未中進士前,曾在覺羅善怡庵的家裡教他的兩個兒子增齡、華齡。在高鶚的詩集《月小山房遺稿》裡,有好多首詩題涉及善怡庵。而《遺稿》就是由增齡於嘉慶二十一年丙子春三月作序付刻的。從上引的這些材料中,可知程偉元和高鶚都與善怡庵有關係。
至於孫錫在嘉慶初,曾任錦州知州,他贈程偉元的詩中提到紅梨主人晉昌,並展看《秋風紅豆圖》,詩應是在瀋陽所作。這時程偉元已將入關,過天津直沽,預備沿運河南下了。
附:程甲本重刻諸本的統計
程甲本用木活字排印問世不久,由於排印本錯奪不少,當時即有重加校訂的刻本出現。這些刻本,雖以程甲本作為依據,但與程甲本文字有異同。看來,當時刻印者曾用某種傳抄本作過校訂改動。這些重刻本,起於乾隆五十六年後不久,沿續於嘉慶、道光、同治年間。初步統計,有三十餘種。
這部分重刻本,版本上署刻印者名稱很多,有的不署名.有的扉頁所署刻印者雖已改動.而中縫仍留原版本名稱。因此可知這些重刻本大都是以某幾種先刻版本為底本,或用原版重印,或用原版復刻.或據原版校訂後重刻。現在從各本的特徵,即版本的每葉行數和每行字數.以及中縫遺留字樣等方面,大致歸納為四種版本沿襲系統:
一、屬於東觀閣本的計8種
正文每葉10行,行22字。這是最早根據程甲本作了校訂的刻本,初刻時間距程甲本不久,約在乾隆末年。有嘉慶二十三年的重刻本。此外.如文畬堂、寶文堂、善因樓等刻本都屬於這一系統。這類刊本,沿襲到同治初年。
二、屬於抱青閣本的計4種
正文每葉10行,行24字。初刻於嘉慶四年。它是從東觀閣本遞改而來,但重新校訂雕版。現在見到的「本衙藏版」本.也屬於這一系統。有的收藏單位把「本衙藏板」本作為乾隆五十六年刊本著錄,這是據序文年月而誤著的。
三、屬於籐花榭本的計7種
正文每葉11行,行24字。此本比上二種版本系統每頁增加1行。籐花榭是額勒布的齋名,他是滿洲正紅旗人。生於乾隆十二年,卒於道光十年。此本約刊於嘉慶二十三年。此後耘香閣本,即據籐本作了校訂復刻。又如:會錦堂、聚和堂、凝翠草堂等本,都屬這一系統。
四、屬於三讓堂本的計14種
正文每葉11行,行27—28字。此本特徵是有圈點、重點、重圈及行間評。它是據東觀閣本加以校訂重刻的。此後同文堂,緯文堂、翰選樓、五雲樓、文元堂、忠信堂、經綸堂、務本堂、經元升記、登秀堂等版本,都屬於這一系統的重刻或重印本。還有三元堂、連元閣二本.也從此本而出。
除上述各本外,見於著錄及各圖書館收藏的.還有漁古軒、九思堂、經義堂等等版本.因未詳行款,未能歸類。還有一種坊刻本,它是據程甲本復刻,據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著錄,有文美齋石印本,亦屬於程甲重印本。
此外,道光以後又出現了帶有諸家評語的幾種本子.流傳較多的有五種.簡述於下:
一、王希廉評本
程甲、程乙本都刪去了脂評。此後乾隆至同治間據程甲本重刻諸本.除三讓堂本附有一些「行間評」外.其他各本均無評語。自道光十二年(1832)起.又出現了帶有評語的本子。最早刻印的是王希廉評本。此本署王氏書齋名雙清仙館,習稱雙清仙館本。王氏字雪香.別號護花主人。道光十二年壬辰三月上旬刻於蘇州。王氏評語,後有單刻本。此本是據程甲本作了校訂重刻,文字有異同。這一版本此後在社會上流傳最廣.影響較大。北京聚珍堂、翰苑樓、廣東芸居樓本,均據王本重刻。這一系統共計四種。
二、張新之評本
此本一稱妙復軒評本。評語寫定於道光三十年。張新之.別號太平閒人,書齋名妙復軒。今尚有傳抄本。孫桐生從劉銓福處借得此本.光緒七年刻於湖南,署臥雲山館刊。
三、王希廉、姚燮評語合印本
姚燮字梅伯,一字復莊,別號大某山民。浙江鎮海人.著作頗多。咸豐十年寫成《讀紅樓夢綱領》二卷(後鉛印本改名《紅樓夢類索》)。清光緒初年上海廣百宋齋據王評本增入姚氏評語合印出版.王、姚評本翻印者共十種。流傳書名有四種:
用《石頭記》名稱者,石印本二種,鉛印本三種.刊本一種,日本鉛印本一種。
用《大觀瑣錄》名稱者.鉛印本一種。
用《金玉緣》名稱者,鉛印本一種
用《紅樓夢索隱》名稱之中華鉛印本,亦屬此本。(按:王夢阮、沈瓶庵著《紅樓夢索隱》,與以後的洪秋蕃著《紅樓夢抉隱》[後改稱《紅樓夢考證》]及鄧狂言著《紅樓夢釋真》,這三種書都是附隨《紅樓夢》全文出版的。)
當時為什麼不用《石頭記》或《紅樓夢》的名稱,而把書名改稱為《金玉緣》或《大觀瑣錄》呢?這是由於清政府當時把《紅樓夢》列入禁書目錄內,書賈為避免統治者的注意,因而改名翻印。
四、王希廉、張新之、姚燮評語合印本
清光緒十年上海同文書局將三人之評語合印於書內.至清末止,有石印七種,鉛印本二種,都用《金玉緣》的名稱出版。到辛亥革命後,才恢復《紅樓夢》的名稱,有石印本二種。鉛印本一種。
五、王希廉、蝶薌仙史評語合印本
蝶薌仙史待考。此本有光緒三十二年(1906)上海桐蔭軒石印本。書名仍用《金玉緣》。此後在辛亥革命前後有二種石印本。
此外,尚有二十一種各家評本.就已見已知資料,簡列於下:
1.惲敬評本 (用黃、朱、墨、綠四色筆評,引見:李葆恂《舊學庵筆記》)
2.古越朱湛轉錄評本(評於清嘉慶甲子籐花榭刊本上,評者姓名未詳,從評語看,為嘉、道間人。此本今存北京,個人收藏)
3.范元亨評本 (周汝昌《紅樓夢新證》(增訂本)下冊1112頁有詳論)
4.一位女讀者評本 (周汝昌同志提供線索,此本在北京,待訪)
5.吳某評本 (引見:道光三年曹宗耀跋《紅樓夢百詠詞》)
6.陳其泰評本 (書名稱《桐花鳳閣評紅樓夢》,有墨祿齋抄本,傳此本在杭州發現)
7.龍雲友評本 (引見:鄒弢《三借廬筆談》卷十一)
8.梨雲館評本 (引見:野鶴《讀紅樓夢札記》)
9.虞山嘵嘵子評本 (引見:野鶴《讀紅樓夢札記》)
10.方玉潤評本 (引見:方玉潤《星烈日記》同治四年乙丑元夕條)
11.王復評本 (引見:齊學裘《聞見隨筆》卷十五)
12.謝鴻申評本 (引見: 《石頭記集評》卷下)
13.胡少白評本 (引見同上)
14.邱佩金評本 (引見同上)
15.王懋庚、傅鍾麟評本(引見同上)
16.徐致愉評本 (引見;徐一士《一士類稿》)
17.東香山人評本 (引見:《紅樓夢廣義》東香山人題詞)
18.李垣奎評本 (引見:邱煒萲《紅樓夢分詠絕句》)
19.午廠評本 (引見:吳克岐《紅樓夢正誤補》自序)
20.王瀣評本 (王瀣字伯沆,系用五色筆評)
21.張其信評本 (今存,光緒三年京師刊本)
六、端方收藏的《石頭記》抄本清乾隆二十七年壬午(1762)春三月,南匯人王岡.時客京中.住在當時「畫苑」供奉、工部尚書董邦達之家。此際,王岡為曹雪芹畫了一幅小象,題名:《獨坐幽篁圖》。此畫後面據說有乾隆年間愛新覺羅永璇、觀保、錢載、錢大聽、陳兆侖、倪承寬、秦大士、謝墉、蔡以台、那穆齊禮等十人題跋。辛亥革命後,由上海商人李祖韓(名光新,號祖韓,一字左庵)購得。李又請褚德彝、朱祖謀、樊增祥、馮煦、葉恭綽等五人題跋。李祖韓於一九六四年九月病故。今此畫「迷失」,有待訪求。
其中近人褚、葉兩跋由李家傳錄出來,得以保存。褚跋中述及當時端方曾收藏一部《石頭記》抄本。八十回後情節,與程印本有異。今此本亦屬「迷失」,有待發現。
現將褚德彝之題跋,轉錄於下,供研究者參考:
宣統紀元,余客京師,在端匋齋方處,見《紅樓夢》手抄本,與近世印本頗不同。……八十回後,黛玉逝世,寶釵完婚情節亦同,此後則甚不相類矣。
寶玉完婚後,家計日落,流蕩益甚,逾年寶釵以娩難亡。寶玉更放縱,至貧不能自存,欲謀為拜堂阿,以年長格於例,至充撥什庫以餬口。適湘雲新寡.窮無所歸.遂為寶玉膠續。
時蔣玉函已脫樂籍.擁巨貲,在外城設質庫.寶玉屢往稱貸,旋不滿,欲使鋪兵往轟,為襲人所斥而罷。
一日天雪,市苦酒羊胛,與湘雲縱飲賦詩,強為歡樂,適九門提督經其地,以失儀為從者所執,視之,蓋北靖王也。駭問顛末,慨然念舊,周贈有加。越日,送入鸞(鑾)儀衛充雲麾使,迄潦倒以終雲。其大略如此,滄桑之後,不知此本尚在人間否?
癸亥(1923)六月,褚德彝按:端方,字匋齋,號午橋,滿族人。光緒間曾任陸軍部尚書.歷任南北洋大臣,宣統初,坐事奪職。是反對孫中山領導的民主革命的頑固派。辛亥間清廷派他入川.為新軍處死。生前搜羅金石書畫頗多,死後即告散失。
褚德彝,原名德儀,宣統初改名.字禮堂,晚號松窗。收羅金石碑版極富,精於鑒賞。他曾替端方編輯《匋齋藏石記》等金石書。自著《金石學錄續補》、《芬欣宦隨筆》等十七種.一九四三年病故於上海。死後,著作、藏品均告散佚。
七、蒙族人三多收藏的《石頭記》一百十回本《紅樓夢》「脂硯齋評本」系統,已發現的有十二種不同抄本.正文迄於八十回止。屬於這一系統的「脂蒙本」和「脂稿本」,雖各有一百二十回,但前八十回的原文,大體同脂戚本,而有異文,後四十回則接近於程甲本。此外.據褚德彝題王岡繪曹雪芹小象《獨坐幽篁圖》的一篇跋文,及《棗窗閒筆》、《續閱微草堂筆記》等九種筆記、考證書中記載,都提到所見的《紅樓夢》別本,八十回後的故事情節與程、高印本完全不同,但這種「別本」迄未發現。
除上述的版本及傳說本外,據記載及口傳資料,說有一部一百十回的《石頭記》,一度出現,後來迷失。這部《石頭記》在辛亥革命以後,一度由蒙族人三多收藏過。據瞭解此本情況的張琦翔先生說:「三多的本子,大概是曹雪芹的原稿,書名應該叫《石頭記》或《情僧錄》之類,不會是《紅樓夢》。這個本子是很重要的,希望能夠發現。」現將有關資料分記於下:
(一)一九四三年初,北京大學舉行讀書會,是由學生會主辦的。當時在校求學的張琦翔,在會上作了關於《紅樓夢》的讀書報告。這篇報告整理後發表在一九四三年六月出版的《北大文學》創刊號上。文中提到在日本曾發現過三多收藏本。張琦翔的這條材料,來源於當時在北大的一個日本籍教授兒玉童達。據張講:在這次報告會散會後,兒玉童達找他個別談話,邊談邊寫(因兒玉漢語不大好,所以用書寫作輔助).說起他在日本看到過三多藏的《石頭記》,有後三十回。當時談及此本內容有:
a.史湘雲和賈寶玉結了婚。 (他寫了「結褵」兩字。 )
b.寶釵死於難產。(他寫了「分娩」、「難產」四字。)
c.探春遠嫁給外藩。(他寫了「嫁外藩」、「遠嫁、杏元和番」。 )
d.妙玉墮落於風塵。(他寫了「風塵」兩字。)
e.王熙鳳被休棄。 (他寫了「休棄」兩字。 )
f.寶玉後來入獄。 (他寫了「狴犴」兩字。 )
g.小紅和賈芸結婚了(他把兩人名字用線連起來,引到 「結褵」上).他還去探監看寶玉。
(黛玉結局當時未談到。)
張琦翔就把聽到的這個三多藏本,補記在他的讀書報告裡,但文中沒有詳細說明內容。
(二)一九七三年張琦翔到張伯駒家裡去,偶然談起《紅樓夢》,就說了上述三多收藏本《石頭記》的事。此後,周汝昌同志據此消息,寫了《風入松》詞兩闋。茲據滬上傳抄本轉錄於下:
一重陽滿紙記新紅,老眼尚能空。行行說盡當時事,也略同闕史遺蹤。不訝猢猻各散,最驚貂狗相蒙。 東瀛觸事見華風.秘笈有時逢。是真是假皆堪喜,向西山憑弔高楓。光焰何勞群謗,江河不廢無窮。
二翻書時歷點脂紅,名姓托空空。筆濤墨陣何人事,是英雄霜雨前蹤。經濟憑他孔孟,文章怕見頑蒙。 黃車赤縣飲高風,魂夢一相逢。遺詩零落誰能補,似曾題月荻江楓。更把新詞歌闋,也知遺韻難窮。
(三)再後,北京張伯駒先生和了周汝昌同志的《風入松》詞(收入所著《叢碧詞》稿本),並就詞中有關八十回後的情節.作了註解。並錄如下;
夜眠不寐,枕上隱括《紅樓夢》東瀛三十回本內容,再賦此闋。
艷傳愛食口脂紅,
白首夢非空。 (首二句指湘雲歸寶玉)
無端嫁得金龜婿. (三句指探春嫁外藩)判天堂地獄迷蹤。 (四句指寶玉曾入獄)
更惜鳳巢拆散,
西施不潔羞蒙。(結句指王熙鳳被休棄)
此生緣斷破腸風,
再世願相逢。 (後起二句指寶釵以難產死)
落花玉碎香猶在, (三句指妙玉流落風塵)
剩招來魂返青楓。
多少未干血淚,
後人難為彈窮。 (結句謂雪芹未干眼淚,後之紅學者亦難以殫究)
從以上所引資料,可知這部三多藏本《石頭記》八十回後的情節,和雪芹原本八十回後脂評等提示的情節,大致吻合。而這些情節與程、高續本不同。
(四)三多的生平簡介:
三多,蒙古族,鍾木依氏,清蒙古正白旗人。漢姓張。字六橋。光緒二年生於杭州,曾中舉人。在清代歷任杭州知府、浙江武備學堂總辦、洋務局總辦、北京大學堂提調、民政府參議、歸化城副都統、庫倫辦事大臣。辛亥革命後,任盛京副都統、金州副都統、東北邊防司令咨議等職。
陳衍《石遺室詩話》:「六橋為樊樊山弟子,富於隸事。逼肖其師;尤熟於滿、蒙各地方言,與故實稍雅馴者,多以入詩。」他任杭州八旗駐防官時,以杭州有蘇堤六橋之勝,寫了一首詩,末句說:「我算西湖舊主人」,以久居西湖而自稱。六橋還工詞,狄平子稱他:「風格逸麗,不減迦陵。」著作有:《可園詩鈔》七卷,《柳營詩傳》四卷。輯有《杭州駐防旗人諸老詩輯》。
他和俞曲園頗友善。《曲園日記》中說:「六橋,蒙古人,名三多,六橋其號,年十七,襲三等輕車都尉,喜為詩.有《可園詩鈔》。人以其『三』字為姓,配號而呼為『三六橋』。余戲以橋字韻,成小詩調之曰:『裡外西湖兩六橋,相傳一十六條橋。詩人別有六橋在,三六居然十八橋。』」
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卷四:「三六橋(多)先生言,曾見四十回刊本。」據《紅樓夢書錄》解釋此本,說是「蒙文譯本四十回,所據底本似即此。」但張琦翔說:「所記的是指三多藏本.孫是曾到三多家裡去過,親自聽三多說,他有一個後三十回的本子。但三多只是說說,沒有把書拿出來給孫看。他大概不讓人家看,或者書在東北、日本,不在手邊。」所述與孫《書目》所載有異。似以張說比較可靠。
八、脂舒本的抄藏者玉棟
脂舒本(己酉本)是一部殘存四十回的抄本,卷前有杭州人舒元煒(字董園)寫的序和他弟弟舒元炳(字澹游)填的「沁園春」詞。因序文寫於乾隆五十四年己酉(1789),舊稱「己酉本」;近據作序者的姓氏稱為「脂舒本」。
這部抄本原有八十回,現在只見到第一至四十回, 由吳曉鈴收藏,北京圖書館有錄副本。抄本目錄前及正文的書名都題作《紅樓夢》.和脂晉本、脂稿本相同。脂評已被刪盡。目錄舊本原全,被人撕去中間五葉,僅剩第一至第三十九回回目,誤以第八十回回目移充第四十回回目。
舒元煒的序文是駢體文。過去文章中論述到這部版本時,僅引用序中有關當時藏者已確知有一百二十回抄本流傳的幾句話。至於抄藏者是誰的問題,尚未見專文論述。
在舒序中曾明確提出這部抄本的抄藏者為「筠圃主人」。根據序文中所述及的史料,追索檢證.可以確定這位「筠圃主人」就是「玉棟」。無論從玉棟的家世資料、任職經歷、同抄之人、藏書史實以及兩舒赴京、交遊人物等等方面看來,都符合序中所言之事。以下分四點來說明。
(一)舒序中引述了筠圃主人之言: 「作者增『好了』之悲.哀樂中年,我亦墮辛酸之淚。」這幾句話,不是泛泛空談,包含著筠圃與雪芹有類似的家世經歷。
玉棟的祖上原姓姚.「本籍襄平」(據乾隆《上元縣志》卷十五《曹璽傳》,曹氏上代也是「著籍襄平」。按:襄平.為遼陽的古稱)。其後有名良貴者.當清太祖努爾哈赤攻佔遼陽後,被編入正白旗,後成為內務府包衣(這與雪芹遠祖曹世選被編入正白旗相同)。此後玉棟的曾祖章奇隨多爾袞「從龍入關」,任職江寧布政使(這與曹振彥的經歷相近似)。祖名五格,父名福保,任溝渠河道總督(這與曹璽任織造也近似)。由於兩家有這樣相似的家世經歷,所以無怪玉棟讀了此書,流下了與作者發生共鳴的「辛酸之淚」。
(二)舒序提到:「董園子偕弟澹遊方隨計吏之暇,憩紹衣之堂。」序末又書:「虎林董園氏舒元煒序並書於金台客舍。」這裡點出了時間、地點和官職等三項史料。
按「計吏」一詞,原指「郡國上計之吏」,計吏與計偕義同,後來用為舉人赴京會試之典。據《增校清朝進士題名碑錄》:乾隆五十四年己酉,正是春闈之年。此榜共錄取九十八人,而兩舒卻都「名落孫山」,因此說:「計吏之暇」。
序中提到的「金台」.是燕市古跡之一的「黃金台」,後借作北京古稱。這說明主人之家是在北京。兩舒會試未中,暫「憩」於他家。序寫於「且月」,即陰曆六月。
又有「紹衣」一詞,原為古詞.後來用作「臨民之官」的典故,也就是指明主人的官職是知縣。
考王芑孫在玉棟卒後所作的《山東陽信縣知縣玉君墓誌銘》中說到:「君以乾隆庚寅舉人,揀選知縣,發山東.補寧陽。」此後又記述他歷任單縣、淄川、博興、利津、章邱、樂陵、臨邑、陽信等縣的知縣。再檢《山東通志》等書,均有這些縣份的署任記載,有的志書還記了他的事跡。而舒元煒寫序之年,正是玉棟卸章邱縣任回京家居之際。
(三)舒序中還提到一項重要材料,說這部《紅樓夢》:「君先與當廉使並錄者,此八十卷也。」又引主人之言:「然而黃壚回首,邈若山河(痛當廉使也)」。這裡所指的「並錄」.者的「廉使」是誰?原來就是玉棟的至友陸耀(原作「耀」)。
按《墓誌銘》中述及,「發山東,補寧陽,故陸公耀方為按察使.薦調單縣」。另據《陸朗夫中丞事略》,記陸耀「由戶部郎中出知登州府.調濟南,再遷運河道按察使。」考、「廉使」是廉訪使的簡稱,也就是按察使的古稱。從陸耀為玉棟作「薦舉」,可知兩人的交誼頗密。陸耀任按察使的時間是在乾隆四十至四十三年之際。陸耀卒於乾隆五十年乙巳(1785)六月二十三日。序中所引主人之言,說到「黃壚之痛」(典出於《世說新語·傷逝》),正好表達了玉棟想到「並錄」(同抄)此書者的「廉使」已經死去,人亡書在,心中無限傷感。
序中還提到一個「力之強」的人,曾取此抄本去,後來「得返故物於君家」,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時玉棟、陸耀的頂頭上司巡撫國泰。而玉棟所以能失而復得,陸耀為此抄本還同這個傢伙作過鬥爭,這裡就不再引伸開去了。
(四)舒序中還提到:「兼□□問字之賓,蠹簡生春」,還說到筠圃主人善「讎校」,家有「抄胥」,勤求典籍,「借」抄「鄰家」等。這些片言隻語,已說明玉棟是一位藏書家了。
考葉昌熾著《藏書紀事詩》卷五「玉棟」條云:「紙渝墨敗編帙墜,一一都來讀易樓;不著標題能目識,心如剝繭與蕉抽。」詩後還引了王芑孫的《讀易樓記》一段話.及王芑孫《歲暮懷人詩.玉筠圃大令》七律一首及自注。還引了翁方綱《題筠圃讀易樓圖》。「讀易樓」就是玉棟家中的藏書樓。王芑孫在《讀易樓記》(全文見《惕甫未定稿》卷六)及《墓誌銘》中,對玉棟的藏書情況說得很詳盡。玉棟在乾隆間是北京著名的藏書家.如法式善、翁方綱、周永年、桂馥、洪亮吉、羅聘等這些當時的著名文人都作過讀易樓中之客。特別是王芑孫,也同兩舒一樣,「樸被」居於筠圃之家.鑒賞圖書、金石.為寫題跋(見《淵雅堂編年詩》卷十四)。那末,舒氏兄弟作過「問字之賓」,就不足為奇了。
從以上的材料,可證實舒序中的筠圃主人,就是玉棟。最後補敘其簡歷如下:
玉棟.字子隆,自號筠圃,滿洲正白旗漢軍。生於乾隆十年乙丑(1745),卒於嘉慶四年乙末(1799)六月初三日,存年五十五歲。乾隆三十五年庚寅舉人。著作有《讀易樓詩抄文抄》八卷,《讀易樓雜誌》二卷、《金石過眼錄》五卷等。
附帶說明,筆者綜合有關史料,初步判斷這部抄本的抄寫時間,下限於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或者還要早些。因此認為.把此抄本的版本系年排列在舒元煒作序的乾隆五十四年己酉這一年,並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