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敘事動作

《紅樓夢》的敘事動作

《紅樓夢》的敘事動作

紅樓評論

一、門的「進出」

小說敘事一個很大的審美特性是動作。《紅樓夢》完整的敘事程序包括三個動作,它主要由三個動詞「進出」、「看」和「說」構成。「進出」是指人物從門的進出,它是敘事的第一個動作。《紅樓夢》的敘事總是人從進出門切入;或者是人物進出院門,連續敘事;或者是人物聞香入室,引出新的場景;或者是場外人進門報信,使敘事轉換。

《紅樓夢》的故事發生在賈府園林中。園林門多,與門相關的行動描寫也多。文本中與門有關的動作詞語有40餘種,諸如「進門」、「掩門」、「進後門」、「繞進便門」、「鎖門」、「關園門」、「看門」、「入門」、「穿過門」、「步入園門」、「立門外」、「趕到門前」、「攔住門」、「到穿堂門」、「倚門」、「出了院門」、「到院門」、「扣門」、「氣怔在門外」、「從儀門跪至大廳」、「找不著門」、「角門虛掩」、「挨門邊坐下」、「到門前」、「只奔後門」、「關門」、「擊院門」、「直撲房門」、「叩門」、「送到門口」、「走進宮門」、「走便門」、「出門」、「封門」、「小門半開」、「跨進門」、「三門掩上」、「門兒緊關」、「照看前後門」、「門窗大開」、「庵門緊閉」、「推門」、「門前下馬」、「送出門」等等。

賈府上下幾百口人,每時每刻都有人進門出門,在各個庭院,各個房間進進出出穿梭。敘事中,除了上千次明白地提到門之外,小說對人物在各個庭院空間的活動,還有很多不曾提及的進門出門動作,用「進出」來含蓄表達門的概念。比如:

1.大家進入房(門)中。

2.寶玉揭起繡線軟簾(門),進入裡間。

3.只見探春也笑著進(門)來找寶玉。

4.寶玉便知已經祭完了,走入屋(門)內。

5.尤氏答應著退了出來(退出門來), (進門)到鳳姐房裡來吃飯。

這幾段引文,括號中的「門」是筆者所加,旨在說明,這些敘述雖然不曾寫「門」字,但已暗含著門的描寫,我們可以把它還原為有「門」字的敘述。由於寫門的進出動作太多,如果都要寫上「門」字,不僅累贅,而且也失之做作與牽強。因此,作者在文本中做了大量的省去「門」字的進出描寫。

筆者做了一個統計,文本關於「進來」的詞語,「來」有50餘種。諸如「進來」、「往某處來」、「走進院來」、「有人來」、「取來」、「來見」、「往花廳來」、「趕來」、「進來了」、「帶回來」、「方回來」、「往這邊來」、「前邊來」、「跑來」、「進前來」、「進園來」、「前來」、「送來」、「抬來」、「都來」、「來叫」、「來看」、「上來」等等。

「回」20餘種。如「回家」、「回到家中」、「回園內」、「回房中」、「找回房」、「回來」、「回至房中」等等。

「至」10餘種。如「至賈母處」、「至房中」、「至前邊來」、「趕至寺中」、「先至」、「至上房」、「來至三間抱廈」等等。

「到」10餘種。如「到家中」、「跟到書房」、「到寶玉房」、「到榮府」、「到那裡」、「到寺中」、「到了」、「送到」等等。

此外還有其他「進來」詞語20餘種。如「走至」、「走進院來」、「過寧府」、「過這邊來」、「見過」、「過東府」、「走過來」、「入」、「出入」、「進入」、「入內」、「送入」、「接入」、「趨裡面」、「進內」、「入內」等等。

這些關於「進來」的詞語,表明賈府人的活動天地在庭院中,住宅是賈府人固定的生活空間,它吸引著人們圍著家庭團團轉,因此才有這麼多的具有向心力的「來」、「回」在敘事中出現。

關於「出去」的詞語,「去」有30餘種。諸如「去了」、「接了出去」、「去見王夫人」、「遣人回去」、「過去」、「迎了出去」、「拿了去」、「謝了去」、「不去」、「抱進去」、「送去」、「送她去」、「欲去」、「進院去」、「請出去了」、「自去了」、「往前邊去了」、「起身去了」、「自去」、「去後」、「散去」、「接去」、「歸去」、「辭去」、「出去了」等等。

此外還有其他「出去」詞語10餘種。如「走出」、「走開」、「欲走」、「出院」、「退出來」、「裡間出來」、「退出」、「晃出」、「出來」、「到外面」、「往外忙走」等等。

這些關於「出去」的詞語是與「進來」相對的,有「來」就有「去」。但是這個「去」絕不是走出賈府到外面社會去。它的範圍主要在庭院中兜圈子,由此使我們看到賈府人的活動天地的狹小,始終越不過賈府的圍牆。

如果將前面不曾提「門」字的進出門描寫和明確寫「門」的描寫合在一起,我們可以看到,門的進出描寫不計其數,整個敘事都是在「門」的推來掩去的進出中進行的。120回書的開端結尾,基本上都是由門的「進出」連接,「進出」門是紅樓場景敘事的開始。關於門的進出的詳細論述請參見筆者已經發表的論文《紅樓門的敘事視角》(載《紅樓夢學刊》2000年第1期)。

二、空間的「看」

「看」是繼「進出」後的第二個敘事動作,它是人物進出房門後對場景空間的環視。

「看」在《紅樓夢》裡是十分重要的。敘事中時時有「一對眼睛」,早在脂評第2回回前總評就有所論及:「然後用黛玉寶釵等兩三次皴染,則耀然於心中眼中矣」,「然後於黛玉寶釵二人目中極精極細一描,則是文章關鎖。」1二知道人在《紅樓夢說夢》中也談到「眼睛」:「寫榮國府之門庭,從黛玉初來時見之,寫大觀園之亭台山水,從賈政省功時見之。」2關於眼睛的細節描寫是《紅樓夢》一個很獨特的空間描寫特點,但在前人的論述中,還不可能從空間敘事的角度加以論證。

這「一對眼睛」其實是文本的敘事視角,通過人物眼睛的「看」,賈府和大觀園,室內和室外的陳設景致都呈現在讀者眼前。像黛玉入賈府、賈政巡園、劉姥姥遊園,那一對眼睛就像攝像機的「跟鏡頭」,隨著人物的腳步移動,在動態中攝下各種景色。而53回寫賈府祭祀,賈府人全都參加,作者很恰切地安排了賈府的親戚寶琴來擔任這「一對眼睛」的角色。寶琴是賈府外戚,沒有參加祭祀之禮,又是第一次到賈府,對這樣的場面充滿好奇。賈府院落祠堂的佈置,磕頭跪拜的禮儀,都在寶琴這對眼睛的注目下進行。眼睛的巡視內蘊著時間的推進,空間場面在時間中展開。

文本中使用「看」的詞語有:「看」、「癡看」、「看見」、「見」、「只見」、「忽見」、「不見」、「一見」、「果見」、「正見」、「眼一溜」、「乜斜著眼」、「望著」等。這些「看」更多地用「見」來表述。

「見」在中國古典文本敘事中是一個十分常見的空間描寫詞彙,每當寫到環境、人物時,總是以「見」做指引。僅以第26回的一段描寫為例。我們把引文用數字分行標記如下。

1.一時,只見一個小丫頭子跑來,

2.見紅玉站在那裡,便問道:「林姐姐,你在這裡作什麼呢?」

3.紅玉抬頭見是小丫頭墜兒。……

4.這裡紅玉剛走至蜂腰橋門前,只見那邊墜兒引著賈芸來了。

5.那賈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紅玉一溜;

6.那紅玉只裝著和墜兒說話,也把眼去一溜賈芸:

7.四目恰相對時,紅玉不覺臉紅了,一扭身往蘅蕪苑去了。

這段引文有7處「看」。第1行只見一個丫頭跑,是敘述者的描述所見,並且是很遠所見,不知是哪個丫頭,這是遠景,沒有描寫遠處的景物。第2行是丫頭所見,沒有寫丫頭眼中的小紅穿著,這是中景,沒有寫那裡是哪裡,有些什麼景物。第3行是小紅抬頭見,表明這是很近的看,看清了是誰,是近景,但沒有具體寫墜兒的模樣、穿著、神態。第4行小紅見墜兒引著賈芸來,這是較近的距離,是中景,能夠看清是賈芸,但沒有寫「那邊」是哪邊,「那邊」的景物是什麼,賈芸的模樣與穿著怎樣。第5行是賈芸看,「一溜」裡面有很多視覺語言沒有寫。第6行是小紅看,這是回報賈芸的「一溜」,沒有明寫眼裡的傳情。第7行兩人對看,是近景,對看的眼神,心理活動沒有寫,只是用「不覺臉紅,一扭身」來表示小紅看見賈芸的反應。

從這段引文中,我們看到,作者描寫的「看」是有選擇的看,人物該看到什麼,不該看到什麼,都在敘事中表現出來。這裡面包含著一種視覺心理,即人的眼睛是什麼都看的,但在具體看的時候,又是有選擇的,它總是排除無關緊要的東西,去看那些要緊的東西。也就是說,人在看的時候,大腦總是把眼睛看到的大部分東西排除在意識之外,像篩子一樣把它過濾掉,所謂「視而不見」就是這種視覺心理的反映。曹雪芹抓住人的眼睛來描述空間,並且把握住眼睛的「過濾」作用,排除與空間敘事無關的景物,有選擇地看,形成了看的簡潔描寫,其餘為人物視而不見的物象和人物的心理空間,排除在敘述之外,成為敘述的空白,留給讀者去想像。

「見」在《紅樓夢》空間敘事中成為一個不斷重複的動詞,它包容了對整個空間的動態描寫,而把對所見物象的具體描繪省略到最小程度,以至只用「見」字本身來代表所描寫的空間,作者不再對空間做具體的描述。這種用「看」來表示空間範圍和代替物象描寫是中國文本敘事的一種表現手法,毫無渲染,比白描更加簡略。

空間描繪屢屢出現「見」字,與中國話本的說書傳統有關。「見」是說書人的一個口頭提示語。另外,空間描繪的「見」也與受中國戲曲影響有關。中國讀者從聽眾、觀眾演變而來,小說從戲曲、說書發展而來,共同的發生源頭和藝術欣賞習慣形成了文本敘事作者和讀者對「見」的認同欣賞的心理趨向,使得簡略描述的「見」在文本中大量出現,並建構起敘事的空間物象。

三、對話的「說」

在《紅樓夢》中,「說」是繼「看」之後的第三個敘事動作,它是場景敘事的主要內容,形成對話場景。《紅樓夢》各種場景在敘述特點上都屬於對話場景,對話的「說」成為主要的敘述形式。

文本關於「說」的詞語有20多種。諸如:「問」、「因問」、「便問」、「乃問」、「說」、「便說」、「道」、「因道」、「說道」、「因說道」、「笑道」、「因笑道」、「恨道」、「咬牙道」、「自思道」、「就道」、「冷笑道」、「歎道」、「回頭道」、「回道」、「問道」、「也道」、「詫異道」、「啐道」、「都道」、「唱道」、「喧嚷道」、「笑答」等。這些「說」用得最多的是各種「道」。

眾所周知,敘事文本中的「說」是發生在時間結構中的歷時性敘述,但在《紅樓夢》文本中,「說」是建立在空間建構的「看」之上的,空間描述的「看」並非敘述的目的,而是為了「說」。也即在「看」的描寫之後,跟進的是人物的「說」。敘事過程反反覆覆描寫人物的「說」,可謂「說」了又「說」,不停地「說」。「說」展示出了對話場景畫面的流變和更疊,因此,本是歷時性的「說」在敘事中獲得了空間建構的性能。

並且對話本身,也能創造空間。這一點在中西戲劇中表現都十分突出。比如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通過人物對話創造了謀殺鄧肯王的空間氛圍,以及軍隊討伐麥克白的空間畫面。中國戲曲用唱曲創造空間更加突出。《西廂記》的「鬧道場」,《牡丹亭》的「遊園驚夢」都是通過唱曲把空間環境表現出來的。《紅樓夢》對話的「說」,也部分地創造了空間。王熙鳳談清虛觀打醮,談所見寶玉夫婦的情景,都給讀者造成深刻的空間圖景。結海棠社的對話,則建立起一個氣氛空間。對話往往決定環境,規定空間畫面的性質,賈珍、薛蟠等玩樂的對話就創造了環境的烏煙瘴氣。這表明,語言和視覺、時間和空間具有相互作用,它們是可以互相轉化的。對話的「說」,本是時間敘事,但它說出了空間的畫面,也就實現了時間向空間的轉換。語言本是文字表述,但是在語言的文字描述中,勾勒出了視覺的畫面,文字便向視覺藝術轉化。

「說」不僅在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場景中表現出它的場面感,就是在一個人的說話中,也是富有場景畫面的。小紅和王熙鳳、李紈的對話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這段敘述主要是小紅帶信給鳳姐,轉述平兒和五奶奶的話,而在平兒和五奶奶的話中還有旺兒、舅奶奶的話。因此小紅的轉述話中有話,話中套話,像說繞口令一樣直說了四五門子話,以至李紈聽不明白。從小紅的話裡,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說話中表現出來的空間的轉移和敘事的連續性,對話的場景性通過語言的形聲色,也即人物說話的描繪(形)、聲調(聲)、表情(色)表現出來。

很明顯,《紅樓夢》的對話具有濃厚的戲劇場景的特點,對話是戲劇最根本的成分。戲劇因素對《紅樓夢》的滲透主要在對話和動作。最突出的話劇式的對話場景是45回鳳姐與李紈的對話。李紈為成立詩社需要筆墨紙張率眾姐妹找鳳姐做監社御史,實則是要鳳姐出錢。心明眼亮的鳳姐一聽就明白,和李紈展開了一場唇槍舌劍的對話。這樣的對話,內容早已超出了該場面的情節,把所述的內容伸展到整個賈府的生活中去了,描畫出一個大的文化環境。這個鬥嘴場面充滿機趣,因此引來場上人爆發出一次又一次的笑聲,這是一個典型的話劇表演場面。

四、敘事的動作程序:「進出———看———說」

「進出」、「看」、「說」,形成一個敘事的動作程序,即:「進出———看———說」。文本的一個敘事段落主要是由這個程序組成的。 

1.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寶釵便不好提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問:「你從那裡來?」(以下為王夫人、寶釵對話, 32回)

2. (寶玉)一面同翠墨往秋爽齋來,只見寶釵、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裡了。眾人見他進來,都笑說:「又來了一個」(以下為探春、寶玉、黛玉、李紈、迎春等對話, 37回)

3.襲人一直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格子,就聽的鼾聲如雷。忙進來,只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只見劉姥姥扎手舞腳的仰臥在床上……那劉姥姥驚醒,睜眼見了襲人,連忙爬起來道:「姑娘,我失錯了!並沒弄髒了床帳。」(以下為襲人、劉姥姥對話, 41回)

4.寶玉聽說,一徑往花廳來,耳內早已隱隱聞得歌管之聲。剛至穿堂那邊,只見玉釧兒獨坐在廊簷下垂淚,一見他來,便收淚說道:「鳳姐來了,快進去罷。……」(以下為寶玉、賈母、王夫人等對話, 43回)

5.一日,黛玉方梳洗完了,只見香菱笑吟吟的送了書來,又要換杜律。黛玉笑道:「共記得多少首?」(以下為黛玉、香菱對話, 48回)

五段引文的動作程序分別為:

1.來至———只見———便問(王夫人處)

2.來、進來———只見———笑說(探春處)

3.進了、進來———只見、見了———道(寶玉處)

4.來、剛至———一見———說道(花廳處)

5.只見———來———笑道(黛玉處)

這五段敘事分別發生在五個場所,但它們的敘事程序總是由相同的三個動詞構成,通常為:「進出———看———說」,偶爾也有顛倒,如第5段:「看———來———說」。由此可見,文本的敘事段落是由一個程式化的敘事動作程序組成的,我們用公式表示為A+B+C。自然,我們在這裡講的敘事的動作程序,是就文本的基本敘述特徵而言的,它不排除有不按這個程序敘述的例外,並且確有例外。比如敘事中存在只有「進出」之後的「見」,而無「說」的描寫,突出的例子是31回王夫人請薛家母女吃飯,沒有對話,只用連續的「寶玉見」、「王夫人見」、「黛玉見」、「賈迎春姐妹見」來表現室內的氣氛和人物的心理。敘事中也存在「進出」之後直接寫「說」,沒有「見」的描寫。比如第54回寫眾女子在蘆雪庵爭連即景詩,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停地說,中間沒有「見」的描寫或者打斷。但是我們要看到,《紅樓夢》的敘事儘管有這些和我們所說的動作程序不太一致的描寫,出現這些描寫都是依據情景的規定性,比如通過「見」來描寫人物的心理活動,就不必硬要人物「說」。又如通過「說」來表現場面氣氛的熱烈,眾人情緒的高漲,就不必讓插入的「見」來破壞場景的氣氛。可見作者在按動作程序敘事的時候,是考慮到有個別不同點的,它符合敘事的規定情景,也表現出敘事的靈活性,更加顯出了《紅樓夢》敘事的動作程序是由「進出———看———說」組成的。

「進出———看———說」的動作程序在敘事中是重複進行的,用公式來表示就是: (A+B+C) + (A+B+C) + (A+B+C) +……(A+B+C)。這樣的重複,形成敘事的循環運動。《紅樓夢》整個的敘事動作是從空間到時間的循環。即從空間的「進出」、「看」,向時間的「說」變化。而在「說「了之後,往往又插入一筆,寫新一輪的「進出」、「看」和「說」。時間在進出的腳步中不知不覺地流逝,空間在眼睛的觀看中擴大,變換視角,說話的形聲色在時間流程中勾畫出了空間的場景,時間與空間疊合在一起。循環敘事不斷地從空間到時間,節奏鮮明。

1《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 1974年,第1冊第27、28頁。

2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紅樓夢評論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68、7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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