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250年「紅學」史上的「泛愛」研究

論250年「紅學」史上的「泛愛」研究

論250年「紅學」史上的「泛愛」研究

紅樓評論

 在中國文學史上,《紅樓夢》以其「新奇別緻」(第一回)、「別開生面」(第七十八回)而備受讚譽1。自18世紀中葉開始,《紅樓夢》最初的評論者脂硯齋就稱讚它是「今古未見之文字」,賈寶玉是「今古未有之一人」2。19世紀的王希廉認為「《紅樓夢》也是說夢,而立意作法,另開生面」3;劉銓福也說「《紅樓夢》非但為小說別開生面,直是另一種筆墨」4。20世紀初,洪秋蕃讚美《紅樓夢》「是天下古今有一無二之書。立意新,佈局巧……斯誠空前絕後,戛戛獨造之書也」5;魯迅斷言:「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後,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6直至本世紀初,馮其庸還一再重申,曹雪芹是超前的思想家,《紅樓夢》中有超前意識和新的思想7。在250年「紅學」史上,《紅樓夢》思想意識和藝術手法之「新」一直是研究的重點,至今仍然有再論述、闡釋的價值。《紅樓夢》之「新」非常尖銳地體現在它的批判、叛逆、顛覆、否定意識上,但是,假如僅有「破」、解構而缺乏「立」、建構,「紅樓」依然只是一個意義殘缺不全的世界。因此,從人生意義、價值的維度考慮,我們在充分感受過批判、叛逆、顛覆、否定、「破」的快意之後,應該重審一下曹雪芹想在《紅樓夢》中正面肯定的、努力建構的意義和價值,這也是當今我們繼續《紅樓夢》以及「紅學」研究的極有價值的一項課題。基於此,本文以《紅樓夢》中出現的「泛愛」為切人點,闡釋曹雪芹創立、建構的一個新思想,並重估「泛愛」思想的價值。

一、《紅樓夢》中的「泛愛」思想以及前人的評論

    自稱「大旨談情」的《紅樓夢》自清代以來就被許多評點者、批評家看作是一部「情書」,不過,他們大多是從男女之情或現代狹義的愛情角度來論述這種「情」,其中超出男女愛情的「情」之內涵和意義還有待進一步的闡釋。確認《紅樓夢》所寫的「情」有著此前中國文學作品中很難見到的、超乎情慾和男女愛情之外的新因素,這對《紅樓夢》的新思想、新的精神意向的價值闡釋是非常重要的。這種新因素已經被「紅學」界較普遍地稱為「泛愛」。

    《紅樓夢》中的泛愛思想,主要通過賈寶玉的一種情感意向、精神意向體現出來,這是一個早在清代就已經被評點者意識到的問題。最早提出賈寶玉是個「泛愛者」的是脂評本的評點者:「此回是以情說法,警醒世人……而寶玉千屈萬折,因情忘其尊卑,忘其痛苦,並忘其性情。愛河之深無底,何可氾濫?一溺其中,非死不止。且泛愛者不專,新舊疊增,豈能盡了?其多情之心不能不流於無情之地。」8此外,脂評本還有寶玉「愛眾」、「多情」的評語:「愛眾不常,多情不壽。」9「情之表見於愛,愛眾則心無定像,心不定則諸幻叢生,諸魔蜂起,則汲汲乎流於無情。此寶玉之多情而不情之案。」十隨後的評論者也不斷指出賈寶玉的泛愛、兼愛、博愛的情懷,例如,二知道人說寶玉「但是女子,俱當珍重」11。塗浪以儒家觀念來論《紅樓夢》的泛愛:「然後一念之仁而眾美各若其性,一念之義而眾美各暢其情,一念之禮而眾美各忘其形,一念之智信而眾美各盡其才,各奠其位而已也……於以主持巾幗,護法群釵。」12陳其泰認為:「寶玉之愛姐妹,是其天性。雖情獨鍾於黛玉,亦豈能忽然於寶釵、湘雲哉……要知寶玉與黛玉、寶釵、湘雲契好,其意全不在夫婦床第之間。故不嫌於泛愛,與俗情自是不同。不得謂其情無一定,不專注黛玉而責之。」13「凡人愛博,則情不專,獨寶玉不然……故有從未一面,而聞聲相合者,見其愛之博。有久經作合,而規面若忘者,見其情之專。」14張新之評寶玉是「一心博愛」,「『情中情』之所感,固有獨鍾,而優柔兼愛」,「賈芹即寶玉,即映其愛博不專」15。姚燮說:「寶玉於園中姊妹及丫頭輩,無在不細心體貼。」16話石主人認為「寶玉兼愛」17。王夢阮、沈瓶庵論寶玉也曾「意淫」、「博愛」並提18。洪秋蕃曰:「寶玉天性,視姊妹兄弟皆出一意,並無親疏遠近之別,故待寶釵、黛玉無分厚薄也……豈知寶玉性雖泛愛,而區區方寸自有權衡,故於黛玉獨加親密。」19「寶玉多情博愛,在紫鵑自不能無此疑。豈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耶?惜無為寶玉白者耳。』」20這些評點或評論雖然指出賈寶玉有泛愛、博愛、兼愛的情感、精神意向,但都是點到即止,有些也只是在「泛愛」與「專愛」、「多情」與「無情」、「情」與「淫」是否對立的問題上做文章,做出否定或肯定的評判,而未對這種思想的來源、根據、價值進行分析、批判與評價。

共2頁 上一頁 1 2 下一頁
紅樓夢相關
紅樓夢人物
紅樓夢典籍
紅樓夢大全
古詩大全